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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第一百二十五章 ...

  •   感觉身后是被什么东西盯住,好像困倦的野兽在看见猎物时的欢快,那道突然出现的目光令他毛骨悚然,慕容焉猛地回身,转头却望见在自己身前,站了个熟悉但又陌生的面孔。

      瞬时,他握在手里的那把长剑,笔直抵上了慕容焉的脖颈。

      “好久不见”云祁挑了眉头,戏谑说。

      “你是谁?”慕容焉惊慌,身体下意识的反应就想逃跑,忽地转身却撞到了在旁边的桌椅,圆桌‘刺啦’的动静在寝殿内传开,他抓稳边上的书案,绕圈状的和云祁退开一段距离,用力拍打,不停向着外面呼喊,“禁军,禁军”

      可他站了许久,都没等到禁军。

      掌心冒出冷汗,心里也不自觉的就咯噔一下。看到眼前漠视,镇定自若的那人,慕容焉从心底蔓延出一种不好的念头,来人不停靠近,他只能不断地去往后面退,环顾周围,在殿中寻找可能反击的东西。只是应当怎么说呢,慕容焉对于刀剑的恐惧,大抵是先前用它杀了太多自己的亲人,用至亲鲜血染红的长刀,不是仇恨,便是怨怼。他恐惧于那些不确定的因素,害怕陌生,寝殿内至始都没有一个可能拿来用作抵抗的物件。

      “你不应该还活着”慕容焉颤抖的手指,直直对向他说。

      “陛下这是认出我了”玩弄着手里那把佩剑,云祁冷笑,“这么多年,你当真是一点变化都没有啊”

      他站得笔直,双手抱胸。一刹那,慕容焉只觉得脊背发起冰凉,像是被极深的寒意和恐惧笼罩,心跳加快,眼神从刚开始的游离,到逐渐聚焦,最后视线落在他的脸上。他直直看着云祁的模样,目光犹如被磁铁吸住,无法移开眼睛,那目光入炬,似能看透一切的谎言和虚伪,从尸横遍地的战场中杀出来的人,一个抿唇,一道蹙眉,凌厉的杀气就已盖过他俊秀的容貌,令人无端的想要后退,避之不及。

      “六皇叔”他盯住云祁,不可置信的发出呢喃。

      “不可能”他随即又否决了刚才冒出来的念头,仔细盯住那张有些相似,但多少是不同的脸。这张脸稚嫩,不管在容貌上有多少相近,可脸上的稚气,不见尸山血海的平稳,无论多少都是不同。

      慕容焉往后退着,嘴里还嘟嘟囔囔,大概是晓得自己气数将近,他眼神涣散,似乎将自己陷入到一种从前未曾经历过的混乱。

      直到他的后腰抵住桌案旁边,坚硬的桌角硌疼他干瘦的背脊,他背手抚摸着从后腰处传来的酸痛,又移到桌案,摸到案下那道凸起的机关,他往下用力一按,无数只藏匿在卷轴后面的箭矢从当中飞出,齐刷刷地射向站在他跟前的云祁。

      “还想你有什么本事,原来也不过如此”先前的惆然被一扫而尽,取而代之的是他眼里那遮藏不住的狠戾。

      他嫌恶的看着云祁,这么多年,派出去这样多的杀手追兵,碍事的人竟还能活着。

      突如其来的箭矢打了云祁一个措手不及,箭矢擦身而过的瞬间,似乎连周围的空气都被撕开。他迅速做出反应,身体灵巧的躲过这场剑雨,但见下一秒,慕容焉已去打开了寝殿外门。

      寝殿外,气氛似乎沉寂的可怕。

      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更鼓,和站在门前那几个看守宫人们压抑的喘息声音,他们将自己缩在个阴暗地方,尽量去降低自己的存在,瑟瑟发抖。隔壁宫中那一下又一下的呼喊哀嚎,身后寝宫里的咆哮,使得他们精神都绷紧到了极致。

      慕容焉三两步上前,抓过其中一个宫人的衣领,将人带到自己面前,脸色铁青的问:“盛德呢,禁军,是谁把叛军放进来的”

      宫人惶惶摇着脑袋,半天答不上来一句。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音打破寝宫这诡异的安静。宫人慌张闯入,连跑带跪地到慕容焉面前,颤生禀报,“陛下,章将军带着禁军已经逼到宫门口了”

      “你说什么?”模糊的还以为自己听错,慕容焉抓起那人肩膀,一把提到自己跟前,眼里的震惊和愤怒,他直白的看住宫人,“你再说一遍”

      宫人浑身发抖,“陛下,章将军带着禁军打过来了”

      “混账”慕容焉怒吼,把宫人丢开,“逆贼竟敢如此大胆”

      话里是无法遏制的怒意,他宛如咆哮般的声音在寝宫门前回荡。握紧拳头,手臂连着脖颈处的青筋猛烈暴起。

      轻易对付了那些箭矢,云祁从寝宫出来,看到在门前狂躁,浑身发着戾气,呼吸变得沉重,胸腔剧烈的起伏,手指关节发出咔咔的响声,他沉默的,连眼皮都懒得抬起,唇边的嘲讽丝毫不减。

      慕容焉注意到他,话锋突转,“是你”

      云祁道:“我从前就说过,再见到你,必然是要来取你性命”

      “荒唐,这是内宫,你以为自己有多大本事”慕容焉不信,内宫禁军,亲兵,即便章翎能差使禁军,那亲兵呢,他的亲兵也不会让事态变做这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试试不就知道了”云祁说。随着他话音落下,几阵闷重但匆忙的脚步从长廊过来,一队身穿铠甲,手持兵器的禁军将士,如同涌来的黑色洪流,缓慢的向着寝宫靠近。

      章翎走最前面,他抬手让后边跟随的禁军停住。他过去单膝对着慕容焉跪下,行了个军礼,声音低沉却有力量,“臣下受天命所引,以龙脉为指,望陛下以大局,以社稷百姓为重,退位让贤”

      望着面前黑压压的禁军,慕容焉神情一滞,阴沉沉站在那,眼睛死死盯住面前的章翎,“孤如此费心培养你,没想到竟养出这么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看过从前密设的诏书,晓得前因后果,章翎清楚的知道,慕容焉这位置是怎样得来。

      “尊于王君还是敬于帝位,烦请章将军能仔细思考”

      当王君和帝位真正的传人非同一个时,选择就显得尤其重要了。

      “还请陛下退位”章翎再说了一遍。

      慕容焉怒喝,“章翎你们章家真是好样的,当初六皇叔嫌弃你父亲是个废物,将他踹出军营,章家一度濒死,是孤将你扶持起来,给了你现在的身份地位,孤才是你应该效忠的天子”

      云祁在旁边嘲讽,“章家为何拼死,不也是陛下您心思深重吗?”

      “是你”差点要忘记这个罪魁祸首了,他回头怒目瞪着云祁,脸色阴鸷的,眸中闪烁着愤怒的火焰,似要将人千刀万剐,“全是你这个祸患”

      “我这个祸患,更是陛下你一手造成”云祁点明道,“抢夺本来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必然要承受这一切的后果,陛下,您一手遮天的快活日子,大概是到头了”

      “不可能”慕容焉愤恼反辨,气血翻涌,他脸上几乎因这怒气而憋涨红了脸,大概是想到了什么,他一脚踹开旁边那个碍事的宫人,转动殿前那只白玉麒麟下的机关,快速地躲到寝殿几根楠柱后头。

      几阵细微的破风声音划过面前,起初,这些声音微弱的并不好来分辨,众人只是紧张的看去周围,可下一秒,站在章翎身边的禁军却突然倒下,他眉心处的那点红印,细密的袖箭穿透铠甲,将反应稍慢的几个禁军全都击倒。无数只暗器从寝殿的四面八方袭来,闪着寒光的飞镖,或是涂满剧毒的银针和袖箭,暗器无孔不入,无处不发,悄无声息,在空中交织成一张巨大的,有如织网般的覆盖。

      “我相信陛下绝不会拿禁军的性命去当做自己撤退的遮挡”章翎先前那般肯定的告诉,如今听来倒更像是一场玩笑。

      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驱使,以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和精确性向他们袭来。暗器划破半空,尖利的破空声音此起彼伏,如同密集的鼓点,刺耳难受,带着种不容抗拒的紧迫和压力,躲过时,尚能感觉到它们划过空气前带起的凌厉风刃。

      从殿外闯进屋里,又撞向殿外,在云祁躲避的空挡,慕容焉趁机拔出藏在桌案下的那柄护身短剑,笔直的一剑刺向云祁心口,飞镖呼啸而来,他翻身躲过,却不想下一秒,自己则刚好撞在慕容焉的那把短剑上。

      短剑刺入胸膛,恰与心口偏出几分差距。云祁顺势握住那把短剑,泛出冷冽寒光的刀刃划破手掌,尖利处有鲜血滴落。慕容焉的力气本就在这把软剑上面,如今又遭他控制,正想松开时,云祁正对过来就是一脚,将人踹向那只白玉麒麟,后背撞上麒麟,猛地摔落在地,慕容焉咳出几口鲜血。

      “你这是谋逆”他捂住心口,从地上撑起。因愤怒而剧烈跳动的心脏,那急促的呼吸搅得他眼前模糊。

      “二十年前你就是用这个理由,现在还是如此”云祁冷哼,他一步步地朝向慕容焉靠近,“既然你当年编造出这个理由,倒不如我今日就来坐实”

      他眼睛里的杀气,慕容焉恐惧的往后退去两步,“你即便杀了孤,那通敌叛国的罪名也不会更改”

      “在你这或许不行,可在我这”云祁睨了他一眼,眼底黑压压的,全是戾气和冰冷。他握紧手上的佩剑,竭力克制着那股想要一剑去将他刺穿的冲动,心口的疼痛,像用碎刀一下一下在心脏上反复的,来回割着,说出的每个字都像从牙齿缝中给硬挤出来,“我想让他怎么写,他就该怎么写,被后世记住,通敌叛国者不是我,而是你慕容焉,谋害皇父,残杀嫡母,以那种荒唐的罪名去将自己同胞兄弟全都处死,被后世唾骂的人只会是你”

      史书由胜利者书写,罪恶由上位者定论。

      慕容焉试图冲过来,下一秒,佩剑刺进他的腿心,慕容焉想躲,云祁却没给他机会。似乎也想看到他这般苟延残喘的挣扎模样,云祁并没一剑就将人了结,刺进的位置有了分寸,每一剑都不落在他的要害,但每一剑都会让他感受到彻骨的疼痛,从手足到胸口,他听到身后禁军发出的吸气。

      一个时辰,六十四剑,慕容焉痛到几近昏厥。可在他想要昏迷时,下一剑刺入的疼痛又会迫使他醒来。在清醒和昏迷之间反复横跳,一点一点,感受到生命的消失。双眸已失去焦距,胸膛忽起忽落,喘息反应越来越弱,喉咙口隐约发出断断续续的呼救和呻吟,一股腥咸的液体从他嘴边流出,腿脚不受控制的发出颤抖,那双眼睛仍瞪得老大,当中全是不甘,可多少不甘,最终也只是倒下。

      *

      过去后山的路上蹲着个与她差不多年岁的同龄人,她好奇过去,学样的蹲在旁边,“师傅带你回来,你在做什么?”

      那人没抬头,手上的动作却没停止,“找东西”

      “找什么?”她问。

      “父亲说下雪后的地上,里面有藏着宝藏”

      “你骗人,我在这住好多年,从来没见到宝藏”

      “我没骗你”他说,“父亲说在雪的下面藏着很多生命,他们就是至关重要的宝藏”

      “我跟你一起找”她学着把手埋进雪里,“你叫什么名字”

      “云祁”

      “我叫萧子兮”

      或许我此生都无法去忘记,他抬头时,我看见的那双清澈的眼睛,就像我此生都无法去承认,曾经幻想过的,和他相关的一切。

      但命,只是命。

      迷迷糊糊的醒来,望见山那处的太阳,温暖的橘红色霞光已渐成型,夕阳迟暮,一日又复一日。

      “阿姐醒了”念忻端着刚在厨房熬好的汤药,这两日她睡得频繁,或许前一刻还在同你说话,下一秒便已经睡着。她睡得很深,无论多大的动静都无法去将她吵醒,只有等到她睡足够,自己想醒来了才好。

      “嗯”萧子兮应了一句,身上软绵绵的毯子,摸手上去,毯子里还带着被太阳晒过后的温热。她接过念忻手里的药碗,平静的将里边的汤药全都喝完。

      萧子兮道,“我好像听到他的声音了”

      “他在山门前站着,晌午过来的,等了有大半日吧”

      “那他?”

      “阿姐放心,我没让他进来”念忻也坐下来,就在她的旁边,“只是韩建偶尔应门,说要宣旨”

      “好”萧子兮放心的拍了下他手背,很轻,几乎没落下什么重量,“别让他们进来”

      “我知道”他点头答应着。

      似乎想到什么,萧子兮看到他微笑着说:“下个月就该是你的生辰了吧”

      念忻玩笑,“阿姐还记得呢”

      “记得,我忘了谁,也不能忘记你的啊”萧子兮道,“等这个生辰过完,你就二十三了”

      “是二十四”念忻说着,一同坐在那秋千里面,感觉身旁人还有的温度和能听见的呼吸,“我今年就过二十三,待明年过去生辰,且得再长一岁呢”

      她有点倦乏,歪头靠在念忻身上。不知不觉,他已长得比自己还要高挺,从前斜靠不过能碰见他头顶,如今恰好能靠在他的肩膀上面,“二十四,早就该张罗给你娶亲的,是阿姐忘了”

      把人搂进自己怀里,就和先前她宽慰自己时的一样,念忻看向那已经变色的落日,轻声哄着说,“现在想着也不迟,等你把身体养好,给我寻几个好的”

      “几个啊”这话说的,萧子兮被他逗笑。

      抑制不住的想要发出咳嗽,胸腔起伏震动,她抬手掩住苍白的唇。

      等她咳嗽完了,念忻才讲,“当然是越多越好了,再生几个孩子,让阿姐教他们习字,教他们练剑”

      “想得挺多,还得看人家姑娘愿不愿意跟你”

      “我这么好,怎么会不愿意”他说着话,眼前却已逐渐模糊。

      “立业,成家,往后这山上只能靠你了”萧子兮缓慢讲完,她又开始犯困,即便是强撑精神,眼睛也有些睁不起了。

      “我知道”念忻应道,她身体很轻,身上的温度也在一点一点变冷,念忻不敢用力,害怕一下抓紧,她人就不在了。

      她嘱咐着,“九月的天气凉,让他们别等了,早点回去吧”

      枯叶落成泥,泥土中会养育出新的鲜花,岚山的山里,有些树落下叶,到明年还能长出,有些树落了,就再也发不出芽。山上密密麻麻,有许多的树,亦许多的路,有些路能走,有些路不能,山林险恶,没有一条路平整,也没有一条路能去规避所有的危险。

      磕磕绊绊,走过险路,涉过困境,能去瞧见路的方向,能够回望路的起点,这条路走的,大抵是足够了。

      似乎能感觉到什么,韩建用力地拍打山门,在门前大喊,“萧姑娘,陛下宣召,还请您开门”

      突然的吵闹声音,萧子兮强睁开眼,念忻面上闪过几分恼怒,下意识低头去看她。

      “我前两日醒着的时候,打发时间制了几个璎珞,绀蓝的那个你给昊焱,葱绿的给昊淼,还两个鸦青的你拿给徐弋,记得和他说再放草药进去时,袋子顶上得留个口眼,不然味道容易发闷,月下灰色的那个你给江远道,那是个酒壶提子,提醒他要少喝点,剩下两个正红色的,一个给你,另个给你以后的妻子,人家进门,我们总要给送点什么东西吧,最后那个,你给他吧,去把诏书收下,然后烧了”

      “你叫他们都小声点,我想睡一觉,这么多年我从来没睡过安稳,可这几日什么梦都没有,就是睡着,好不容易能这样轻松,我不想再惊醒过来了”萧子兮细声念叨着。

      这一世里无分因果,等下一世,再去好好盘算吧。

      落日。

      明明无风,可山里的鸟群却都齐齐飞了出来。

      韩建看向云祁,“陛下”

      看到这关起的山门,云祁默了默,“走吧”

      “子兮,你可曾有悔”

      “有悔意,但无回头”

      *

      团团金光将她围住,如茧一般包裹其中。

      东海边的度朔山上此刻仙光大盛,乘有她神识的护罩正缓慢升向九重天。

      仙光惊动上境,曲连陌执剑正要上前探查,可被万虚拦住。

      “是天罡照”万虚说。

      曲连陌大惊,“她这是历劫成功了”

      神历三十三年,上君云容过历尘缘劫,继天外天神君之位。

      众神道贺,天外天处的祥云罩了神族九九八十一日。

      脸上划过冰凉的感觉,云容抚摸脸颊,只觉得眼下似乎有几道泪痕。

      她不懂,这因如何。

      与此同时,据有万里之远的石窟,魔君也方才醒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6章 第一百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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