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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惩下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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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墨,从明儿个开始便来与我一起好好学规矩吧。你与我,总有一个人是要坐到那最高处的。”李云华的感慨打断了李京墨的沉思,见李京墨望过来,李云华话锋一转,又道:“纵然这不是你所愿,你当是为了父亲母亲吧。”
当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妹妹不会成为自己的对手后,李云华只觉得非常的孤单。
她的一生是为名为利,而李京墨的一生则是问心问情。曾经何时,她这一生所追逐的,都是李京墨不在意的。
可......李京墨凭什么不在意呢?难道她的欲望就是贪婪轻贱了吗?呵。
她势必要将李京墨拉入她的炼狱里,总有一天,她要将李京墨踩在脚下,看她痛哭求饶。
她想,她这一生都是无法容下她一年年地灿烂成长,一天天地肆意痛快了。
“我想你也是不愿意与好友争一个丈夫的宠爱的,更何况是在一个吃人的地儿......京墨,你仔细想想吧。”
谋反终归不是件易事,李云华赌唐砚初能赢。
至于李京墨......成王败寇,她等着看她的未来。前半生享尽了天下的福,后半生便吃尽所有的苦吧!
——
李云华是怎么离开的,李京墨已经记不得了。
等她缓过劲儿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而逾白还静静跪在院子里。
李京墨走出去,见逾白背挺的笔直,尽是傲骨,她忍不住自豪一笑,又觉得很难过。
“都过来吧。”李京墨的声音已熬的沙哑,她朝着四下探头探脑的丫鬟们招了招手,便在写意搬来的圈椅上坐下。
丫鬟们稀稀疏疏地走过来,她们或近或远地站在逾白身边,一个个偷偷看着她,有的目光尽是同情,也有的目光尽是奚落之意。
倒是有几个聪明的,才思索了片刻,便跟着跪了下去,半低着脑袋,姿态谦弱。
有些懵懂的见状也跟着跪下,一些愚蠢的只是往一旁又躲了躲,而另一些市侩的则是睨着那几个跪下的人冷笑。
真是世间百态,人心不古。
写意从厨房里端来了早熬好的蜜糖雪梨羹,又拿了几条温烫的厚绵帕子,裹着李京墨的手,给她暖一暖神。
忙活一通。待李京墨一勺勺将羹喝尽了,只觉得嗓子没那么疼了,才道:“写意,你都看清楚了底下的人吧?待会儿便将没跪下的丫鬟们都送去母亲那里吧。在我院里呆着,有我这个主子带着,不懂规矩也就罢了,可若是连一点儿眼力劲儿都不懂,更不知一陨具陨的话,还是早早离开的好,别惹出祸事,我也担不住!”
“小姐!我们知错了!”一伙人这才跟着跪了下来,如掉进水里的石头,只剩一片咚咚声。
墨园是府上打赏最丰厚,规矩最少的地方了,主子平日里又风趣宽厚,全府上下没人不想来的,来了的也没人想走的。
今日见李京墨竟然会发难,院子里没人明白症候所在,只下意识求情,还以为能逃过一劫。
“你们没错,见势使舵嘛,只是没长心肺,冷血无情而已。”李京墨几乎是不留情面,“以你们的性子,今日怎么对待逾白,明日也能怎么对待我。逾白现在没力气起来揍你们,可她是我的人,我能替她揍你们!”
“小姐饶命啊!”一个个吓的面色惨白。
“瞧你们这话说的,我又不是大罗阎王!更没准备要你们的命。只是你们敢落逾白的脸,我也就不留你们的脸面了。”李京墨风轻云淡摆摆手,“那些不用去母亲那里的,都先起来吧,一个对付一个,给我扇,扇到逾白满意为止。”
写意也跟着冷哼一声,她往前走了几步,盯着底下的人,见一个个如实地站起,寻到另一些人。
“我看看谁敢手软哦。”李京墨的声音透着冷意,她提醒道:“逾白都跪了一宿了,你们现在才跟着跪下,啧,打到手疼了,便算是给逾白赔礼吧!”
这是警告。那些负责掌刑的心里不由地一颤,直到此刻才惊觉:原来小姐对待恩仇从来是锱铢必较的。她们更是不曾幸免于难。
“啪——啪——啪——”院里的掌脸声一阵阵响起。
这是李京墨第一次对下人们动刑,也是李京墨试图好好当李府二小姐的第一回。
逾白心里的委屈消了许多,她终于肯抬头看李京墨一眼,却见她半撑着脑袋坐在圈椅上,这一夜似是抽尽了她的生动,她坐在半边朝阳下,疲惫而空洞,连伸出的爪牙,都不似以往锋利活泼。
李京墨余光看到写意又搬来了一张椅子,便起身走到逾白跟前,伸手将逾白的胳膊挂在自己的脖子上,她伸手搂着逾白的腰,将她提了起来。
“还能走路吗?”李京墨尽力与她调笑道:“待会儿没人了,我给你打几下出出气!”
逾白咬了咬嘴唇,一时间只觉得眼里又热了,只顾着嘴硬道:“谁打你了,你皮糙肉厚的,我还怕手疼呢!”
“那我岂不是逃过一劫?哈哈,真是便宜我了。”李京墨笑着将逾白扶到椅子旁坐下,写意也紧跟着给逾白递了碗蜂蜜暖姜茶。
就这么来来回回无怨无悔地伺候,写意忙的满头大汗,见逾白终于也缓过神了,这才撑着腰守在两人身边。
满屋子只剩哭泣声,逾白见底下跪着的女孩们两颊红肿,她冷呵道:“可以了!”
一场闹剧这才止了。顾不上受罚的,那些站着的姑娘又知情知趣地继续跪了回去。
李京墨睨着底下乌泱泱万紫千红的一片,她长长吸了口气,“你们应该也会觉得我是个无法无天,恃宠而骄的人吧。”
“小姐!”逾白和写意虽然知道这是事实,可她们就是不喜欢别人这么说李京墨。
见李京墨摆摆手,朝她两憨憨笑了笑,眼神与态度又尽是坚定的,逾白与写意面面相觑,却都有些迷茫了。
“其实,如果你们再仔细留心,你们就会发现:我是个十分谨慎懂事的人。只是我的谨慎不是谨小慎微,我的懂事不是牺牲自我。我不爱守规矩、不喜端庄行事,是以,在京都的大多时候,我都是窝在家里的,而这十四年,我甚至只跟着母亲出去过两次。”
这些逾白最清楚,第一回以李家二小姐出门,是在陆英的姐姐及笄那年,李府合家都去了,帮衬刚来京都的陆家扎根京都。第二回则是去睿亲王府,李京墨为了看那孔雀,想着机会难得,再三斟酌周全后才跟着去了。
“我不太去各府上,是因为我知道,任何人只要多靠近我一点儿,就会发现我粗鄙不堪、胸无点墨,又巧言善辩,桀骜不驯。”
……
逾白只觉得心里已有些麻木了,在叹服李京墨确有自知之明与安慰她“不同于千篇一律的闺秀,唯你是独一无二的奇葩”之间,逾白决定保持沉默。
等等!这是不是还说明了李京墨很谦逊坦诚?!逾白忍不住微微一笑,很好,自己果然练出了一双挖掘优点的眼睛!
“你怎么还笑的出来的!”察觉逾白的笑容,写意忍不住怼了她一胳膊。
可惜如今这场合非常不适合坦白她心里的小九九,逾白只能睁着眼说瞎话:“小姐长大了。我欣慰!”
......
李京墨忍无可忍,狠狠瞪了两人一眼。
直到逾白和写意默契捂着嘴,李京墨才继续道:“我不是个入流的女子,我也不想改,不愿约束自己的性情。”
李京墨长长呼了口气,“可我更不能毁了我母亲的名声,是以我一直都在避重就轻,选择了避开前往所有不容行差踏错的场合,你们明白为什么吗?”
写意只觉得心里五味杂陈,又酸又软。她想起老爷原先跟她说的那些话,她一直将信将疑,更担心小姐闯祸,可原来,在捍卫李府上,小姐才是最较真的那个,是只有府上的主子们才看明白了小姐的心。
逾白也想起在外头厮混时,李京墨从来不爱招惹是非,唯有在非常时刻,或是已占了几分情理时,才会抬出李府二小姐的名头。——她这才后知后觉看清了李京墨从不肯拿李府的名声冒险的良苦用心。
李京墨:“因为在我的心里,李府最重要,比我的生命更重要,比我的自由更重要。”
便如一锤定在了心里。逾白这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受罚,不是因为李京墨不爱她,而是因为李京墨最爱这个生养她宠爱她的家。这是她的良心。
今日李京墨敬重李云华,是因为李云华是李府的体面,可若他日李云华敢伤了李府的根本,只怕李京墨也是要豁出性命去报复她的。
心里只想着李京墨的逾白从不曾真正敬爱过李云华,对待这个大小姐,她心里清楚自己有多敷衍。
如今懂了李京墨的心,逾白即欣慰于李京墨的懂事明理,又自责于自己迟迟才明白其中道理,如今泪眼婆娑在李京墨的身边跪下,也能真心说一句:“小姐,我知错了!”
李京墨低眼望着逾白,她悄悄朝逾白伸出手,直到逾白也伸出手,紧紧地握着她的。
那份守望相助的心意瞬间相通,她们重归于好,这一回,更是有了共同的目标。
有逾白握着她的手,李京墨的心里也踏实了许多,她望向院子里的所有人,继续道:“有些天性使然的烂漫,从来不是错。这些年,李府宠爱我,我也让着你们,我们都活的很幸运。”
“可逾白、写意,还有你们,乃至于我,不要得意忘形。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忘了:李府是我们的家。我们不能辜负那些时时记着庇护我们的人,更该好好维护。”
写意只觉得心里如有闷钟轻撞,余震绕梁,她放下手里的东西,也跟着在逾白旁边跪下。“奴的好日子都给李府给的,奴必誓死捍卫李府。”
想起没进墨园前的憋屈日子,底下的丫鬟们也跟着哑了嗓子,纷纷向李京墨磕了个头,跟着道:“奴必誓死捍卫李府。”
李京墨摆摆手,“写意,这里交给你了。”
李京墨累了,她牵着逾白,带她回了屋里。
将门紧紧关上后,李京墨也没料到自己怎么会那么脆弱,总之她抱着逾白,切切实实无辜地哭了起来。
倒把逾白吓了一跳,她紧紧抱着李京墨,边拍了拍她的背安抚她,边问她:“出什么事了?你别哭,别慌,也别怕,你告诉我,我们总能一起拿主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