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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不要不识好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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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中市的风到了傍晚比麒麟河畔的更盛,更凉。虞涵越从西餐厅匆忙抓了外套出来,一向清明的脑子里只剩下混沌的黑白。
还是张格林拉住了他,说她先去警察局,让虞涵越去虞涵伦的住处找人。
她不懂方孟檀是虞家的奴仆,只当这位方先生是虞涵越的一位朋友,而他不小心得罪了虞府花名在外的四少爷。她想帮一帮虞涵越,于是喊了辆黄包车直奔了警局。
虞涵承终究是个孩子,他扒着虞涵越的手哭得满脸都是泪,“大哥,怎么办啊......”
三院里何妈回坪塘镇还未回来,顾惠之与虞永芒午睡未醒,他从外头玩着回来想让方孟檀给他煮一碗赤豆糊糖,结果满院都没找到人。
他想着去二院看看,结果二院也没个人影。天冷他馋得慌,只好去喊顾惠之起来给他煮。结果顾惠之听见方孟檀不见的消息,整张脸都变得青白。
她抱着孩子慌慌张张走到后院门口,虞涵伦那辆小汽车果然不见了踪影。
顾惠之瘫软在地上,虞永芒像是感应到什么喊着“孟檀”大哭了起来。
她拍着怀里的女儿走不开,只能苍白着脸色告诉虞涵承,去西中市找大哥帮忙,越快越好。
虞涵承头一次看见母亲露出这样惊慌的表情,也跟着吓哭了。
他知道方孟檀这是出了事,顾不得许多,拔腿便往顾惠之说的餐厅找,等见到虞涵越时,他已然快崩溃了。
“孟檀不会死吧......”
虞涵承还在哭,虞涵越脸色铁青,他拦下了黄包车,“去阊门街十四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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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牌楼外停着一辆小汽车。
齐桂香坐在后排,他望着身侧的虞涵伦,脸色并不好看,讥讽道,“四爷不是说不再见小的了吗?这又是什么意思?”
他从如意班来,卸了厚重的油彩,露出底下一张清丽又冷淡的面孔。
“不见了?呵。”虞涵伦抽了口烟,狭小的车厢内烟气弥漫,齐桂香不喜欢烟味,但他没说什么。
“你他妈说不见了就不见了?!”
虞涵伦忽然像个疯子一样捏住了齐桂香的下巴,他用力掰着,直到把发白的皮肤捏出青红的印子,几乎是恼羞成怒。
“我告诉你齐桂香,你坑老子那一笔老子还没跟你算呢?跟着我的时候还去伺候督军府,你够能耐啊?”
“你上次找麻烦时我就跟你说过,虞四少爷您要和我玩我尚且推拒不得,何况是陈督军?”
齐桂香被捏疼了,但他只是皱了下眉头,“四爷,陈督军要玩班子里的孩子,我看不下去才挡了一下的,他还没十八,救条命罢了。”
他不后悔把自己送进督军府的床上。陈晋中来梨园看戏,看中了如意班唱旦的罗九儿,这位官爷男女不忌,好得就是一个年轻清秀的模样儿。
齐桂香一开始就知道罗九儿并非自愿唱戏。他是个落魄的读书门户出身,写得一手好字,爱看书,也爱念报给他们几个不识字的人听。
小小孩子来如意班就是想着攒几个银元继续回学堂念书的,他跑腿也做,唱戏也做,给他数自己攒起来的工钱时眼里溢满了光彩。
所以当罗九儿被绑着送走的时候,他对班主说,我去找陈督军说说情罢。
他不是什么舍己为人的英雄,只是他知道自己这条命已经烂了,烂透了。
但罗九儿还有救,他还年轻,要读书,要上学。
“救条命?!”
虞涵伦气笑了,他掐着那张清高的面孔,一字一句道,“我告诉你齐桂香,你们的命一分钱都不值!为了这档子破事,害得老子差点得罪了督军府。你不是自视甚高吗?一个当了婊子的戏子装什么圣人做派?”
他将齐桂香翻过身,将他的脸死死按在了车窗上,恶狠狠道,“你给我好好看看,你是救了戏班子里的烂命。现在好了,我得找另一条烂命去抵!里头那个比你救的罗九还年轻,在南京的好中学读过书呢......你说你上赶着卖身子有什么好处?!啊?!”
车窗外的天都是灰色的,齐桂香撞在玻璃上撞得生疼。
他漂亮的脸扭曲起来,眼睛挤在玻璃上,被迫看着外头灯红酒绿的牌坊门楼,有龟奴扛着年幼的妓子走过。
背人的人在为了几分赏钱而笑,背上的人在哭。
身后的人变成了暴怒的狮子。
“好好看看你救得了谁?!你不仅救不了,你还害了别人!”
齐桂香终于恼了,他猛地仰起头挣脱虞涵伦的手臂,一巴掌甩在了他脸上。
“你他娘的干了什么?!”
齐桂香头发散乱,他已经没有了平日温文尔雅的样子,对着虞涵伦怒吼道。
虞涵伦偏过头去,笑得阴桀而疯狂。
“我干了什么?我给陈督军送了个他瞧上的大礼,好叫他眼珠子别盯在你身上,你还能乖乖跟着我享福,结果你不领情,还敢打我?”
齐桂香气得浑身都在颤抖,他想打开车门下车去找被虞涵伦祸害的人。谁知虞涵伦已将车门锁上,一把扯开了他长衫的衣领将人死死按在了车后的沙发上。
发了疯的畜生不会放走猎物。
身下钝痛传来,有粘腻腥气的血流在真皮的坐垫上,疼得他眼前一片昏黑。
他被虞涵伦死死抓着额前的发,被迫向后仰起头。身躯像一条被人开膛破肚的鱼,又像是被绑在行刑架上被凌迟的犯人,只能大口地呼吸着。
透过雾蒙蒙的车窗,他看见三牌楼下彩花灯笼亮起,照着满大街脚步不停的贱命人。他们背上痛哭的妓子仿佛变成了他自己狼狈的样子,接着又变幻为戏班子里其他人的样子。
“遇上四爷是你的福气。”
车厢里,虞涵伦像是彻底变成了一只恶鬼,他伏在那具脆弱的身躯上,眼底凶光毕露。
齐桂香的长衫已被扯烂,痛得面色煞白,满头都是冷汗,然而虞涵伦还是西装革履地强迫着他去看眼前血淋淋的人间。
“你别这么不识好歹。”
虞涵伦仍在恶狠狠地动作着,不断在他耳边念道,“不要不识好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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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县警察局漆局长被张格林请来了阊门街,他已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即便许多年没见,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恩师沈淮山的外孙。
虞涵越正被别墅管家拦在房门前,脸色阴沉。
他上前去,立刻命警卫撞开了虞涵伦的别墅大门,然而搜查一番后,里头什么也没有。
管家在一边哭丧着脸,“大少爷,漆局长,四少爷真的已经好久没回了,我说了你们不信呐......”
眼见虞涵越的脸色已经彻底冷下来,漆宝益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上前对管家道,“你们知道虞四少常和什么人来往吗?”
管家是个雇来的,他不敢得罪警局和虞涵越,“四少......四少常带如意班的齐老板回来,有什么事儿可以去城东问问齐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