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情》碗里没肉

7、第 7 章

　　不知不觉，两人从一前一后的站位变成并肩前行，宋愿一路上小嘴叭叭说个不停，姚毅在一旁认真听着，时不时回应一句。
　　“你怎么在这儿？”
　　刚走进停车场，突然一道声音让两人都抬起头，在看到来人的那一刻，刚才所有的欢愉气氛在一瞬间消失殆尽。
　　宋祁怒视着两人，宋愿同样用带着愤怒的眼神看向他。
　　四周似是弥漫起硝烟，激战一触即发。
　　“回答我，为什么！”宋祁握紧拳头压制内心的怒火，他从刘洋口中得知那西装外套上都是姚毅的血时肉眼可见的慌了，刘洋趁机拉着他苦口婆心一顿分析，他这才清楚自己和姚毅之间的感情，原来不是不爱了，只是模糊了。
　　上了一堂心理课，他便火急火燎赶来医院，想要接媳妇儿回家，结果刚停下车，还没来得及进去就看见这一幕，这算怎么回事儿？
　　“哪儿有什么为什么？你瞎吗？毅哥出院这么简单的事儿你都看不出来？”宋愿也是在克制着自己不爆发出来，“哦，差点儿忘了，你那双眼睛啊，只看得到你的小助理，其他人在你宋祁眼里算什么！”
　　“宋愿，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从小爸妈就宠着你，竟是把你宠成了今天这没大没小的样子？先不说这件事，你嫂子出院何时需要你来接了！”宋祁上前两步，眼神里满是杀气，若是现在在他面前摆上一面镜子，他怕是会被自己的状态吓一大跳。
　　这话可真是把宋愿听笑了，“嫂子？哪儿来的嫂子？我清清楚楚记得你亲口告诉我你们已经没关系了，堂堂宋大总裁就记性就这么不好，自己说过的话也会忘？”
　　宋祁满腔怒气哑口无言，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三两步走到他的好弟弟面前朝着那张精致的脸就是一拳，将所有悲愤全都化作力量倾泻而出，打得宋愿仰头朝天一个趔趄，手上提着的东西重重跌落，身体重心不稳就要向后倒去，好在一旁的姚毅及时上前拽住了他，这才稳住身形。
　　眼睁睁看着姚毅顺势挡在宋愿身前，宋祁心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怒吼，但生气的同时又有些不是滋味儿，难受极了。
　　“这里是医院，还请宋总自重。”姚毅微微仰起头看着眼前那人，捏着宋愿手腕的那只手力道不觉间重了几分。
　　那一瞬，宋祁慌了，败下阵来。
　　姚毅的这种语气和表情他从未见过，这八九年来，他从没有读不懂姚毅的神情，但现在是了，即使再精明如他也还是难懂这一刻的姚毅究竟在想什么，他感到一丝丝心烦意乱。
　　但静下来仔细想想现在这幅情形，定是自己这些天的所作所为伤到了他，难怪要闹脾气。
　　“你跟我回家。”几乎是一秒钟不想多呆，他上前拉住姚毅的手就要走，意料之外的拉不动，惊愕之余他回过头看向姚毅，企图从那张还有些病态白的小脸上看出些“我就是在跟你怄气，你快来哄我”等等诸如此类的微表情，但并没有。
　　慌乱感油然而生。
　　姚毅用力挣脱开他的手，语气冷冷道:“那是你家，我早就没家了，况且，我们已经没关系了。”
　　好一个没关系了！
　　宋祁感到了到达极点的愤怒，这迫使他想要强制性将人带回去，关起来好好教训一番，说气话闹脾气也要有个限度！
　　“你现在必须跟我回去，我还没答应，你我之间还没断干净，也不可能断干净！”他低吼着，像极了一头心爱食物被夺走的凶兽。
　　姚毅被这低气压吓得身子一抖，宋愿见势不对一个箭步冲上前，伸出手将姚毅护在身后，没好气地对他哥喝道：“别做梦了，毅哥不会跟你回去的，另外，麻烦你让开一点，我们有事赶时间。”
　　说话间他拉住姚毅绕过宋祁就要走，宋祁这哪儿能就这么轻易放他们走，直接反手拉住姚毅另一只手腕。
　　“他得跟我走。”
　　低沉的声音传入姚毅的耳道，刺激使鼓膜发出强烈的震动，疼痛从全身蔓延，他身上迅速生起一层冷汗，太阳穴像被击打一般疼痛不堪，一瞬间，周围的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甚至于，他的眼中出现了两个宋祁。
　　用力摇摇头勉强回过神来，他竭力挣脱宋祁的手，即使再不想说话但也不得不出声：“宋先生，请你真的别再闹了，我想该说的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现在真的还有急事，麻烦你别再加以阻拦，否则我不介意采取报警处理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宋祁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宋愿将人拉走却做不出任何反应，他的大脑是空白的，心口疼，疼到无法呼吸。
　　宋先生……
　　他们之间已经这么陌生了吗？
　　就算报警就不愿同他一起回家，就这么不想再与他牵扯上半点儿关系吗？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地下停车场空无一人，宋祁神情恍惚矗立许久，等到一辆车驶过来对着他鸣笛他才反应过来迈腿离去。

　　刚走过拐角，姚毅强撑着的身体立刻软下来，整个人靠在墙上大口喘着粗气，疼啊，他已经分不清这到底是骨头疼还是心疼。
　　“毅哥，你没事儿吧？”
　　姚毅虚弱地摇摇头，颤巍着从裤子口袋摸出止痛药，然后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般迅速服下去几颗，疼痛感被压下去几分，呼吸渐趋平稳。
　　可即便是不舒服，他也不想让宋愿担心，勉强扯出一个微笑来，“没事的，阿愿，我们快走吧。”
　　宋愿眸子里闪过一丝暗沉，默不作声跟在姚毅身后，两人很快找到车子，姚毅先上了车，宋愿则把手上提的大包小包放去后备箱。
　　等到返回驾驶座时，姚毅正靠着靠枕假寐，宋愿透过后视镜仔细端详着那张脸，很白，却是病态的白，眉头紧皱着，可以看出这张脸的主人很难受。
　　“毅哥，我知道你舍不得我哥，也不可能做到放下他，那我送你去找他好吗？你们把话说清楚，然后……”
　　“阿愿！我很累了，真的不想再说这件事，我们走吧，去北戴河。”
　　宋愿不傻，姚毅几乎是强行打断了他的话，他既然能明白姚毅心里的难过悲伤，就应该明白暂时回避这个问题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迅速调整情绪，转过头笑着看向姚毅，“好，那毅哥坐好了，我们向着目的地出发！”
　　打火启动，一顿操作行云流水。
　　在这平凡的一天，有人怀着满腔复杂驶往期待已久的远方。如果可以，姚毅多希望这段路没有目的地，就这样一直走下去，永远别停下。
　　经历了大概四个小时的车程，姚毅睡得是天昏地暗，期间疼醒过一次，吃过药后又睡了过去。等到宋愿叫他时，他不知道已经在做第几个梦。
　　“毅哥，醒醒，我们到了。”
　　宋愿很轻地摇摇他的胳膊，将他从并不怎么深的睡眠中叫醒。睡梦中受到惊扰，他先是迷迷糊糊应了一句，转头又睡，宋愿见状轻笑一声，摇他胳膊的那只手加重了力度，这才得以把人叫醒。
　　“毅哥睡得真香啊，是不是做了美梦所以迟迟不愿醒来？”一想到可可爱爱的毅哥，宋愿嘴角的笑意更深。
　　美梦？
　　姚毅轻轻扯了下嘴角：“嗯，做了美梦。”
　　他的阿祁亲口说着讨厌他，亲手把他送给别人，亲眼看着他被欺辱却不为所动，鞭子一下接一下抽在他身上，好在裤子被脱掉前他及时被叫醒，不然……
　　这些又怎么算得上是美梦呢。
　　姚毅轻轻晃了晃脑袋让自己不再去回忆那些乱七八糟的梦，扯开话题话锋一转问道：“我们已经到了吗？”
　　“嗯，从早上到现在就只吃了点面包，我们先去酒店把东西都放下，然后去找个地方吃饭，行吗？”
　　“都听你的。”
　　姚毅站在后面，看着宋愿双手拎满东西走进一家名叫“尚爱”的酒店，心底那些悲伤等种种情绪好受很多。
　　世间并无没有目的地的旅程，从这里到那里，从出生到死亡。但好在，他并不是形单影只，孤身一人。
　　在生命的尽头，他也有人陪。
　　“毅哥，你怎么愣在那了？快走吧，再迟一会儿我就要被饿死了。”
　　“知道啦！”
　　姚毅低头轻笑一声，三两步追上宋愿。
　　两人很快把东西放置好然后迅速下楼，酒店后面有一条小吃街，此刻正值中午饭点，可谓是人山人海。
　　“毅哥，你有没有特别想吃的，我请你啊。”宋愿紧紧跟在姚毅身后，生怕一个不注意两人便会于茫茫人海中走散。
　　“都可以，我不挑。”
　　姚毅情绪不佳、兴致恹恹，对他来说吃什么都无所谓，见他这副模样，宋愿心底清楚原因却也无可奈何，只能试图多说说话来分散他的注意力，哪怕取得一点点效果也好。
　　“卖馄饨嘞，鲜香好吃的馄饨诶，人间美味，不容错过。”
　　行至一家馄饨店门口，老板豪迈粗犷的叫卖声引起两人的注意，宋愿瞧着他的毅哥与他同时闻声转头看去，心中大喜。
　　“不如我们去吃馄饨吧，想来也许久没吃，都快忘记是什么味道了。”
　　姚毅愣了几秒，随即点头回应。
　　他们在老板的吆喝声中走进去，只见前一秒还在扯着嗓子大喊的老板立刻换上一副笑脸，招呼他们坐下，热情询问道：“您二位吃点儿什么？”
　　“两碗馄饨，一碗不要葱和姜，再要一笼包子。”宋愿说着看向对面，眼神询问他还要不要其他什么，姚毅摇了摇头，依旧是心不在焉。
　　“那好，就先要这么多。”
　　“好嘞，二位请稍等片刻。”
　　目送老板走远，宋祁转身看向手捧水杯失神发呆的姚毅，“毅哥，你……还好吗？”还是在想我哥吗？
　　姚毅闻言身子一顿，而后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抬脸向对面那人笑了笑，“我没事啊，你就别胡乱猜想了，就是有点儿饿。”
　　毅哥，若是你自己瞧瞧你那张失魂落魄的脸，你恐怕自己都不信你没事。宋愿心里犯嘀咕，却不能说出口，就是看着姚毅那强装起来的笑一阵心疼。
　　“毅哥，你要是实在难受就跟我说，我帮你一起分担，虽然可能不会有多大的作用，但你千万别憋在心里自己难受。”见对面人低头注视着杯子里的水线沉默不语，宋愿微乎其微地叹了口气：“我今年生日一过就二十了，就别再把我当小孩子看了，我也想担起一份重任，最起码在我的能力范围内能够帮到你，而且毅哥，把自己经历的委屈事儿说出来，不丢人的。”
　　姚毅正在把玩杯子的手一顿，或许是没料到宋愿会说出这种话，又或许是这番话击中了他内心的某处，几乎是一瞬间，他红了眼眶，将头埋得更低。
　　“毅哥……”
　　“诶，小心，香喷喷的馄饨来喽！”店老板用托盘端着两个冒着白气的瓷碗走来，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挪到桌子上。
　　“辣子醋什么的都在桌上，您二位慢用。”
　　姚毅在宋愿扭头时用手指快速拭过眼角，只留下眼底的氤氲，慌乱扯过一只碗，几乎要把脸埋进碗里。
　　“我好饿啊，快吃吧。”
　　宋愿哪儿能看不出来他在逃避，可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好，吃饭。”

　　初春午后的京城，褪去了冬日的严寒，还未有夏日的闷热，是个特别适合出游的时间。
　　一高一低走在繁忙的大街上，此起彼伏的吆喝不绝于耳，来来往往的人群劳于奔波，川流不息的汽车飞速奔驰，处处透露着人间的烟火气息。
　　“毅哥，我叫了车，我们在这等会儿。”宋愿关掉手机揣进兜里，另一只手掏出几颗糖递给姚毅。
　　“谢谢。”姚毅点点头接过糖，挑出一颗蓝莓味的剥去糖衣塞进嘴里，仰头朝天深吸一口气，转过头看向宋愿。
　　“阿愿你知道吗，就在你哥说要带我回家的那一刻，我真的很想很想放下一切跟他走，但又清楚地知道我不能。”
　　“我难受啊，我不止一次质问过自己，明明以前那么相爱的两个人，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我已经得到答案，任何感情都是有保质期的，我们的保质期太短，没能撑过五年。或许很早之前，我们就应该结束这死水般的感情，可他今天又为什么要我跟他回家呢？那是他的大别墅，不是我家啊。”
　　宋愿不语，认真听着他说的每一个字，眼中的神情愈发复杂。
　　“阿愿，我早就已经没有家了。”姚毅淡淡地说着，没有流泪哭泣，只是眼角微微泛红。
　　“毅哥，我们不想他了好吗？从今往后我们都不回去了，免得看见他就觉得心烦，就让他跟他那什么小助理鬼混去吧。”宋愿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便把矛头直指他哥，却怎么也想不到这样反而让姚毅瞬间落泪。
　　他慌忙拿出纸巾递出去，“毅哥你别哭啊，是我说错话了，你打我骂我都行，但是你不能难受自己啊。”
　　该死，怎么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呢？这下好了，毅哥肯定要难过死了。
　　这时，一辆出租车停在两人身前，司机摇下驾驶座的车窗问道：“您好，请问是尾号4415的乘客吗？”
　　“没错。”宋愿讪讪放下伸在半空中的手，心想您来得可真及时。
　　两人迅速上车报了地名，姚毅扭过头一直看着窗外的景色，宋愿坐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山山树树都在平稳的车速下缓慢后移，有些美的风景或许不知不觉中已被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