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胎》风落雨吹

372、十月十一

　　“……可恶！这死绳子怎么这么紧……”
　　被张大伟放置不管的时间里，晨星一直在想方设法地挣松绳索，以至于两只手腕都磨破了皮。而绳子上的纤维也在她挣扎的过程中不断刺进伤口，造成火辣辣的痛感。稍稍休息后，晨星一鼓作气，再次使劲挣动起来。
　　忽然，大门被粗鲁地推开，张大伟拎着杀鱼用的刀具，目光凶恶地走了进来，“有一个好消息，有人来救你了。”
　　晨星才没那么容易上当，“看来，他们失手了。”
　　张大伟不禁仰天大笑，“不过一次失手，不代表他或者他们就会彻底放弃，所以我只能放弃原本的计划，现在就杀了你。”
　　“真的好吗？”晨星暗中加大了挣动麻绳的力度，“这么没品味地杀人，传出去不怕被人笑话？”
　　“所谓的仪式感，只是锦上添花的东西罢了。”张大伟理智得很，才不会被这点花言巧语骗到，“要是让目标给跑了，那可真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他在晨星身旁半跪下，一手锁住她的脖子，另一手高高举满是鱼腥味的黑刀，狰狞一笑，“挣扎了这么久，真是辛苦你了。作为奖励，我会给你好好留一具全尸。”
　　说罢，挥刀斩下。可刀落至半空，他却陡然整个人一怔，好似摸到了一个极其可怕的邪祟之物一般，猛地弃刀退后，与其拉开了好一段距离。
　　虽然不晓得是怎么回事，但方才有一瞬间，张大伟感觉脑袋像被钝器捶打似的晕眩，随即连自己是谁、身处何处、此刻又在做什么都不清不楚了。他深呼吸几下，待砰砰直跳的心脏终于平息下来，侧首一瞥晨星，顿时怒火中烧，“是你干的？”
　　晨星爽快承认：“你想杀我，我也可以‘杀’了你。刚才只是一个警告。如果你还不罢手，尽可以试试究竟是你快还是我快。”
　　“你这死女人！”张大伟平生最痛恨受制于人，尤其对方还是本该死在自己手上的猎物。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冷静，发出诡异的笑声，“……不错！不错！你确实比那些废物好多了！假如你不是异类的话，我或许还真会考虑拉你入伙呢。但是，谁说杀人，一定要碰到对方？”
　　晨星登时寒毛直立——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家伙简直比穷凶极恶的异类还难对付！
　　“你别看我现在沦落成这副鬼样子，以前学过的东西，可都是一样一样全部牢牢地记在脑子里。”张大伟又恢复成了不可一世的姿态，“不碰你就要你死的方法，要多少有多少。要怪，就怪你自己刚才没有下狠手吧。”
　　不用他说，晨星早就开始后悔了。
　　“在我去取工具的这五分钟，你尽可以回忆一下你至今的人生，看看还有什么未实现愿望，然后带着无尽的悔恨下地狱去吧！”
　　张大伟胜券在握般咧开嘴角，捡起刀，转身离去。可就在他打开门的刹那，一个冰凉的东西冷不防顶住他的额头，迫使他举起双手，老老实实一步一步向后退去。
　　晨星惊讶得双目圆睁，“欧阳尧旭？”
　　欧阳尧旭停止逼退张大伟，抬眸一看，见晨星四肢被捆着侧躺在地上，身上和头发上还沾了腥臭的肉物，顿时一团毒火攻上心房。然而不及他有所行动，张大伟抢先持刀一砍，致使欧阳尧旭的小臂鲜血直流，枪也脱了手。
　　张大伟突然有一种人生达到巅峰的感觉，越是有人来送死，他就越感到愉悦。他看着疼得表情扭曲的欧阳尧旭，再次高举起杀鱼刀，大步上前——
　　晨星声嘶力竭地大喊：“快跑！”
　　电光火石之间，一发麻醉弹精准击中张大伟的心脏，令他瞬间失去了意识。下一刻，施杨从欧阳尧旭后方现身，拾起了欧阳尧旭的配枪。
　　“师父！”施杨的出现，让晨星彻底放下了心。欧阳尧旭也当即如释重负，连忙赶到晨星身边，单手帮她割掉绳索。
　　“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受伤了？”
　　“没有。”晨星歉疚地说，“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欧阳尧旭盯着她那血肉模糊的手腕，悔恨地咬紧牙关。
　　“先去医院。其他的，待会儿再说。”施杨取出手机，通知后勤部门前来收拾现场。
　　经过检查，晨星基本没什么大碍，除了手腕上的擦伤之外，还有一点低血糖。欧阳尧旭倒是被缝了好几针。他独自一人坐在医院大厅，一动不动地低垂着头。
　　“要吗？”晨星来到他身旁坐下，递去了一盒饼干。
　　欧阳尧旭摇了摇头。
　　“还在生我气吗？”晨星歪着脑袋，可怜巴巴地看着他，“虽然抛下你是我不对，可你能不能看在我刚经历过一场绑架的份上原谅我？”
　　“……”
　　“真生气啦？”晨星也想不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所以不知道怎样才能他消气，“那你骂我几句？或者，免你一个月房租？”
　　欧阳尧旭又摇了摇头，“我是没法原谅我自己。”
　　“为什么？”
　　他微微叹息，声音低沉地说：“你被管家叫去欧阳宅邸，是因为我；你被张大伟盯上，虽然暂时还不清楚具体是怎么回事，但听施杨说，或许也是因为我。是我，让你遭遇了危险。”
　　“你归错因了吧？”晨星不假思索地反驳，“去欧阳家，是我自己的选择；张大伟犯下杀人罪，那是他自己的问题。和你有什么关系？”
　　欧阳尧旭犹豫半晌，最终还是决定说出来，“你失踪以后，我以为是欧阳凯囚禁了你，所以拿刀刺了他。”
　　晨星瞠目结舌，良久才吐出两个字，“那他……”
　　“没死，救过来了。”欧阳尧旭平静地注视着自己的双手，继续道，“当时的经过，我已经记不大清了，但我怀疑，我只是拿你当了泄恨的借口。”
　　“……借口？”
　　“之前，你不是一直问我有什么瞒着你吗？我是有一件事瞒着你。我的身世，并不只是狸猫换太子那么简单。太子，是欧阳凯亲手弄死的。”
　　晨星大脑一下子没转过弯来，“你说什么？”
　　欧阳尧旭稍稍一顿，解释道：“当年，范冰以为欧阳夏竹死了，精神状态长期处于一种岌岌可危的状态。因为欧阳凯拒绝和她再生一个孩子，她就去找了别的男人。”
　　晨星震惊得呆住了。
　　“但范冰却不承认那孩子的父亲是别人，从而进一步惹怒了欧阳凯。不知道他是买通了接生的医生，还是让厨师里在范冰的饮食中下摇药。总之，真正的‘欧阳尧旭’并没有平安地降生到世上。可范冰的精神就靠着这个儿子勉强吊着，若是让她得知他的死讯，她一定活不下去，所以他需要一个替代品，一个可以帮他远离范冰的纠缠的替代品。换句话说，我这些年遭受的一切，全是拜他所赐。因为他那无聊的自尊心，我成了一个害人无数的畜生。”
　　“……”
　　欧阳尧旭呼出一口浊气，转过头，直视着晨星，露出一道浅浅的微笑，“但是，我现在不想再去计较这些恩恩怨怨了。我想好好生活下去。和你一起，好好地生活下去。”
　　话音一落，感到有人靠近，晨星抬起头，看见戚宿秀带着两个部下走了过来。欧阳尧旭旋即起身，坦然地面对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
　　戚宿秀开门见山地说：“欧阳尧旭，你因涉嫌杀人未遂的罪名，麻烦到监察部配合我们调查。”
　　“好。”欧阳尧旭应罢，乖乖和他们走了。
　　由于这一幕发生得过于突然，晨星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晨星蓦地坐不住了，站起来喊道：“欧阳尧旭！”
　　欧阳尧旭停下脚步。
　　“我会等你的。三组所有人也都会等你的。所以，一定要回来！”
　　晨星喊完，殷切地注视着他。然而欧阳尧旭不敢答应，因为他无法肯定自己还能回去。可即便如此，他也禁不住抿紧嘴唇，热泪盈眶。
　　“请问，你是……”
　　看着出现在咨询室里的陌生身影，马格荣上下打量了他几下，奇怪地问道。对方回头瞟了他一眼，像在自家似的摆弄起花瓶里的鲜花来，“我只是来看看，你准备什么时候跑路？”
　　马格荣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应月放下玩弄花瓣的手，一边意味不明地笑着，一边不紧不慢地走向马格荣，“庞悦死了，张大伟这会儿该就擒了，你也已经暴露了。不跑路，难不成等他们上门来抓你么？还是说，你对牢饭的滋味很感兴趣？”
　　马格荣面不改色，“如果你不是来接受治疗的话，那我就联系保安室了。”
　　“随意。”应月面无惧色，反而一副真想看看他是否会驱赶自己的模样。
　　僵持了一阵，马格荣率先退让一步，“先生，你找我，究竟是为了什么事？”
　　“算是半个职责所在吧。”应月偏不有话直说，故意绕弯子，“除了庞悦和张大伟，还有别人吗？”
　　马格荣也不正面回答：“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
　　应月冷笑一声，也不介意对方以牙还牙，“其实有或者没有，都没什么关系。因为不管有没有，你今天都得死在这儿！”
　　猛然间，应月出手掐住马格荣的脖子，随即又毫无预兆地一甩，把他像一个物品似的丢了出去。马格荣行动不如他灵活，年龄又比较大，因此即使早一秒觉察到了应月的意图，也没能成功躲过，进而狼狈地一屁股摔在了地上。顾不上疼痛的他连忙四肢并用地爬起来，却在站起来的瞬间浑身一颤，继而没骨头似的跪了下来，勉勉强强用手撑着上身。
　　这时，外面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这里就是马医生的咨询室兼办公室，他现在应该在休息。甯专员，您先在门口稍等片刻，我进去和马医生说一声。”
　　接着，一阵敲门声响起，马格荣的助手开门走了进来，“马医生，有一位姓甯的调查专员想找您……”
　　她话未说完，迎面撞见马格荣像冰块一样融化掉的场景，不由得尖叫一声，吓晕了过去。闻声，甯安立刻赶冲进来一看，当场怫然，“应月，你在干什么！”
　　“啊，你来了。”应月一副不以为意的口吻，仿佛此刻正在化成一摊水的，真是一块再寻常不过的冰块，“再等一下，应该马上就会出来了。”
　　甯安拔枪瞄准他的头颅，周身气流微微呼啸，“我只给你一次解释的机会。”
　　“哈哈哈，别那么生气嘛。”应月压根儿就没把他的威胁放在眼里，轻笑着道，“我这么做的理由，和你来这里的理由，是一样的。”
　　甯安蹙了蹙眉。
　　“你在对庞悦案进行收尾调查时，不是发现了她来找马格荣看病的记录么？而后续的两起案子，张大伟和欧阳尧旭，也都与这个老头有关。即使世上巧合千万种，也不可能凑巧到这种程度。你之所以来找他，不就是为了试探他的口风，确认他到底是不是幕后黑手吗？”
　　“那你为什么要杀了他？”
　　“因为我知道他就是幕后黑手……不，准确来说，应该是中级BOSS吧？”
　　“你是想说，他的背后还有人？”
　　“马格荣和欧阳凯有过一段交情，如果不是背后另有其人，如何解释他企图通过欧阳尧旭杀死欧阳凯的动机？”应月侃侃解释完，目光不屑地掠过指着自己的麻醉枪，“组长，你可以把它放下了吗？”
　　甯安犹疑须臾，缓缓把枪放了下来。就在此时，一条肉色的东西忽然从马格荣那尚未完全融解的头皮下钻出，艰难又迫切地往外蠕动。应月唇角一勾，毫不在意地直接用手将它拔了出来。
　　那是一条足有十厘米长、前端粗后端细的无足之虫。在被应月擒住的瞬间，它陡然开始剧烈地扭动身躯，试图从他手中逃跑。应月轻轻一捏，它就顿时安静了下来。
　　“带回去给鉴定部化验吧。一定会有不小的发现。”
　　他从西服内兜里摸出一根空笔壳，把虫子装进去丢给甯安，然后摆出一副功成身退的模样，大摇大摆地走了。甯安握紧笔壳，在他走远前，忽然开口道：“你为什么知道马格荣也参与进了张大伟和欧阳尧旭的案子？”
　　应月悠悠地答道：“当‘怪胎’进化到了一定程度时，能像神一样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我现在，也算得上是个‘半神’吧。”
　　“但你完全可以知会我，而不是擅自行动。”
　　“我说了，我来三组的目的，是取代沈连寂。”他回过头，幽幽地笑起来，“他没做到的，我绝对会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