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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危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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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翊的球鞋在地面压出了一道印子,他转过椅子,径直看向林楠友,眸光仿若暴雨来临前的午夜,黑暗又幽深。
“别误伤无辜,我实话实说而已。”林楠友在危险边缘玩了会,感知到顾翊的容忍度逼近阈值,他收敛上前,指了指电脑屏幕,“真没骗你,上面那手就是她竹马男友傅东流的。”
林楠友说的是颜楚在图书馆的那张照片。
顾翊下颌紧了紧,但没作其他回应。
知道他不会听信一面之词,林楠友便把自己视角里了解到的大概说了。
因为佟婳的关系,林楠友多年前就认识颜楚了,不过他对她没有兴趣,所以他们的关系并不算熟。
但颜楚性格冷林楠友是知道的,学校里关于她和傅东流的传闻他也听佟婳讲过。
佟婳一直不信,林楠友原先和她是一样的看法。
只是各种机缘巧合下,他无意中发现了一些蹊跷。
不管是颜楚还是傅东流,他们对待彼此的态度和对旁人的都明显不同。
傅东流心气高傲,与所有人都保持着泾渭分明的距离,包括他的发小佟婳,但他唯独会跟颜楚走近。
而颜楚这样疏冷的人,不仅常会和傅东流自习,而且他们走在路上,她的包一般都是傅东流提的。
更证实传闻并非空穴来风的是一桩事故。
上学期,临近高考的一天,附中有个女生不堪重负跳楼了。女生从教学楼顶一跃而下,颜楚不巧正走在底下那条路上,可能因为戴着耳机,她没听到周围的动静。
六层高的楼,坠落只在眨眼间,那女生眼看着就要砸到颜楚身上,千钧一发之际,是傅东流冲上前拽住了她。
林楠友当时正好也在附近,他亲眼目睹了那一命呜呼的血腥场面。
距离离得近,因而林楠友同时也注意到,傅东流在第一时间捂住了颜楚的眼睛。
“傅东流不是活雷锋,”讲完后,林楠友看向顾翊,他收敛起调侃就事论事,“如果没有那种情分,他怎么可能会冒如此大的风险救人。”
顾翊听完沉默了很久。
久到林楠友都以为他睁着眼睛睡着了,他忽然从冰箱里拿了瓶矿泉水。
仰颈一口气喝下大半,还剩半瓶,顾翊毫无征兆地砸向了林楠友。
林楠友躲闪不及,胸口的白衬衫瞬间浸入一层水渍,他冻得“嘶”了一声:“我本来还打算给你看看你情敌的。”
话毕,不到两秒,一包纸巾接踵而至。
亡羊补牢补得非常迅速。
林楠友抽了张纸慢条斯理地擦拭,他语气有些玩味:“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顾翊斜眼看去:“关你事?”
“挺好。”林楠友眸光微动,没头没尾地莫名说了句,“祝你早日如愿以偿。”
出于一些私人目的,林楠友选择不计较顾翊的恶劣态度。他弯下腰滑动鼠标,调出了方才站在后面看到的一张奖学金颁奖合照。
把光标移向一个站在最边上的男生,林楠友介绍说:“傅东流,高二保送陆本Top2,双料奥赛金牌得主,基因优越的天赋型选手。”
屏幕上是一张冷白瘦削的脸,眼神幽静漠然,顾翊盯着看了几秒,一些回忆飞速闪现。
方才顾翊只注意看颜楚,没留意其他人,眼下他忽然发现,他其实曾经见过傅东流本人。
指尖在台面上点了点,顾翊思忖着问:“你知道傅东流抽烟吗?”
“抽烟?”林楠友扶了扶眼镜,有些意外,“你在哪见过?”
顾翊黑眸微眯:“一家射击馆附近。”
抽烟在高中是明令禁止,师生眼里无出其右的优等生,私底下居然有这样一面。
林楠友稍微想了想,推测说:“他可能是为了解压吧。”
的确不排除这种可能,但顾翊还是觉得古怪。
虽然他和傅东流以前没有任何冲突,但许是磁场不合,在今天之前,傅东流给他的感觉就已经很不爽利了。
而傅东流会抽烟这事,顾翊之所以记得清楚,是因为他灭烟的习惯比较独特。
顾翊不止一次见到,在射击馆旁边的巷子里,傅东流弓着身在那抽烟,明明附近就有带烟灰缸的垃圾桶,傅东流却从不像别人把烟灭在那里或是地面。
他都是用力地把烟头摁在墙上,让洁白无暇的墙面,多出一个个火炙的污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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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河不是一只宅龟,它非常活泼好动,所以颜楚周末有空一般会抽时间带它出门活动一会。
午饭后,等大河吃完龟粮,颜楚把它从水里捞起来,系好牵引绳便带了出门。
除了冬眠期,其他时候大河都很喜欢外出晒太阳。
颜楚和大河走进院子,正好遇上从外面回来的林亭。
自从报道日那天他们正面起了冲突,林亭这段时间真的很少回家。儿子大了林忠贵也不想管太多,林亭选择到外面住便随他了。
所以颜楚有一段时间没见过这人了。
考虑到无论如何他都还是名义上的家人,她大人有大量地主动打了个招呼。
“中午好。”
林亭的眼神本来断断续续在往这边瞟,一听到颜楚主动问候,他就像充了气的球,瞬间膨胀了。
林亭单手叉腰,不屑一顾地看着她:“一段时间不见,你还是这么能装啊。”
眼睛长歪了,自然看什么都是歪的。
颜楚懒得纠正这种偏见,她扯了扯牵引绳把大河调转方向,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外走。
身后林亭忿忿不平的吐槽声持续输出,颜楚充耳不闻。
等这噪音彻底听不见时,她手机上正好跳出佟婳的视频聊天邀请。
颜楚站在路边摁了接听。
屏幕里,佟婳眨着圆圆的大眼睛问她:“友友,现在是大河带你出来散步吗?”
颜楚看着雄赳赳气昂昂走在前面的大河,默默点了点头。
佟婳笑眯眯地拉远镜头,把旁边的甜甜圈也纳入屏幕里:“巧了,我甜甜圈也在阳台做日光浴呢。”
说着,她摸了摸龟壳,“圈儿,要不要见见你前夫?”
甜甜圈的前夫就是大河,它俩是佟婳同时在花鸟市场买的,当时卖龟的老板说买两只比较好,这样以后它们大了可以配对生小龟。
所以大河和甜甜圈曾经有过一段包办婚姻。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这两个家伙不管怎么放在一起养都不来电,甚至还互相嫌弃撕咬,有一山不容二虎的危险态势。所以后来为了防止婚内凶杀案发生,她们只能把它们彻底分开了。
屏幕里,甜甜圈把头歪到了别处,对这个提议看起来非常抵触。
佟婳叹了口气:“唉,女大不由娘啊。”
颜楚看了看自己前面的大河,它步履不停,貌似也毫无留恋。
强扭的瓜不甜,颜楚选择尊重龟情,她看回屏幕,佟婳忽然把目光移向了别处,和镜头外的人打了声招呼。
“傅老师!”
听见这个称谓,颜楚眼底条件反射地闪过一丝嫌恶。
过了会,应该是那人走远了,佟婳回过头来说:“傅阑余又去买酒了,感觉他除了喜欢射击,最爱的就是喝酒了。”
傅阑余是傅东流他爸,也是南大机械系的教授,他出身书香门第,父母亲都是院士,还有个曾任市长的亲兄弟。
比起家人们的名望,傅阑余就显得比较逊色了。他职位不高学术成就也不出众,除了本院系的师生,学校里知道他的人并不多。
甚至相较于“傅阑余”这个名字本身,“傅东流他爸”都是个更响亮的头衔。
“对了,我前几天偶然听到个傅阑余的八卦,”佟婳忽然说,“你知道他当年为什么离婚吗?其实不是因为门不当户不对!“
“我知道,”佟婳比较大大咧咧,颜楚不确定是否隔墙有耳,她含糊带过,“我之前听说了。”
傅阑余的前妻邓喻是个家境与学历都很普通的女人,她身上最大的亮点就是长得美。甚至有不少人说,邓喻某些角度和号称南大第一美的颜雪莲很相像。
傅阑余和邓喻离婚的直接原因是因为女方出轨,邓喻跟南大新校区基建项目的一个承包商好上了。那老板据说是她同学,他们具体何时勾搭上的就不为人知了。
“虽然我还是不喜欢傅东流,”佟婳戳了戳甜甜圈的小尾巴,眼皮耷拉着说,“但这么一想他其实挺可怜的,自己身体不好,妈妈又跟别人走了,爸爸还总是很严厉,都没人好好地陪他长大。”
许是自己的原生家庭就很糟糕,颜楚对这些比佟婳看得淡,她平静地宽慰说:“但即使是这样,傅东流成绩还是比我们都好。”
“好吧,”佟婳静了静,“感情忽然变得有点儿复杂。”
想想,她又自言自语般地说,“不过我还是觉得奇怪哦,傅东流的原生家庭这么不温暖,但为什么他都没负面情绪出现呢。”
颜楚其实也有同感,在她的记忆里,傅东流确实几乎不会难过,他也很少会笑,就像个情感缺失的机器人。
颜楚不懂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她缓慢地往前踱了两步。
忽然,手机屏幕跳出了一条信息,是快递公司发来的。
颜楚还没点开看,随即又收到了傅东流的短信。
佟婳正好在那边说:“先不和你聊啦,妈妈催我去午休了。”
颜楚挂断电话时正好经过一块草坪,大河熟门熟路地爬上去玩了,她就近在旁边找了张长椅坐下。
颜楚点开短信。
傅东流只发了一句话:【试题在快递柜里。】
行文相当简明扼要,连动词都省略了。
颜楚礼尚往来地回他:【嗯。】
信息提示快递柜在艺体中心附近,距离这里不算远。
等大河在草坪玩了会,颜楚把它送回家便搭了网约车过去。
因为输入的地址有点偏差,终点定位到了目的地的马路对面,她只能提前下车步行过去。
颜楚之前都是江北生活,对江南并不熟悉,她站在路边环顾了一圈,感觉到处都是陌生的建筑。
宽敞的大马路对面,有一座UFO造型的体育馆,斜侧是艺术中心,两座建筑间的平地上有一群少年在玩滑板。
步行导航提示她应该先往回走三百米,到红绿灯路口后才能过对面,但颜楚发现在斜前方不远处的灌木隔离带里,有条可容一人通过的小径。
正好往来的车不多,颜楚就近走了过去。
刚踩上隔离带,她忽然发现,对面有个坐在轮椅上的中年男人。
男人长相普通,肤色苍白羸弱,一个年轻漂亮的女生站在他身边,正弯着腰听他讲话。两人的手紧紧牵在一起,难以判断出是什么关系。
不知为何,颜楚看到这一幕,脑后突然有根经络像被扯动,剧烈地抽了一下。
她脚步不自觉停滞,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闪过。
转瞬即逝,又像梦境般模糊。
这前所未有的陌生感让颜楚呼吸一紧,不由地皱起眉,但她还未来得及多想,那两个人就被一辆中巴车接走了。
体育馆恰好有音乐声传来,前奏旋律舒缓,渐渐抚平了颜楚有些混乱的思绪,她正要重新迈开步子。
倏然,空中漂浮的乐声里加入了一道女声哼唱。
这声线冷冷清清的,温柔的曲调都被唱出了无限的怅惘。
颜楚平时不常听歌,可这道声音,她却感觉分外熟悉。
好像过去曾有人在她耳边唱过。
颜楚的心跳莫名快了起来,但无论她怎么想,记忆里都丝毫没有头绪。
被这道陌生又熟悉的声音牵引着,颜楚下意识迈开了脚步。
她看着前方,径自走出了隔离带。
一时间没有留意,在离她最近的车道,一辆越野车疾驰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