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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海底牢房 ...

  •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陈仲尧的态度连傻子都看得明白,不过是她和李小文出现了问题,而他觉得还有机会罢了。
      可她已经无法相信了。

      其实她想要打报告申请回北京去,之所以还留在香港,只有一个原因。

      那天文若盈来说了一件事。
      陈景山要出狱,大家都心知肚明他的恶劣事迹,从前陈仲尧送他入狱是用的经济犯罪罪名,好大状一张巧嘴只判了几年。
      想要他永远在监狱中只有一个办法,不过要牺牲陈仲尧。

      文若盈不爱打哑谜,直截了当同苏昕南坦白:“陈景山出来后一定会找陈仲尧,用陈仲尧来做饵,让陈景山做出足以被抓住的证据,我认为是一个好方法。”

      她问苏昕南:“你可以帮我吗?”

      苏昕南答应了她。

      正月二十,周日那天苏昕南去参加同学会。
      为了缅怀学生时代,他们约好在明原堂看星星,草地上摆着桌子,挂着几盏灯,入口处还有香槟酒杯托盘。
      苏昕南刚从电梯中出来,靠在栏杆上的几个人便回过头来看,一见是苏昕南,脸上的表情都是一愣。
      很快,停好车的文若盈也从电梯里出来。
      她盯着那两个穿黑西装的人笑道:“乜啊?看笑啊?”

      “冇———我哋都唔會嘅!”两人立刻回答,随后走到了苏昕南身边:“我们都以为你不会来。”

      “这么多年,国语还是这么差。”苏昕南抬起眼看了一眼他们,紧绷的空气因为她的这一句话好像被戳破了一样,对面两个男人的肩膀才松下来。

      “阿南如今不唱歌,也不出现,我们很好奇你去哪了,但没人敢问陈少爷。”
      Mario耸肩看着苏昕南道:“毕竟他看起来像疯了一样。”

      一旁又走过来一男一女,看见是苏昕南,便加快了步子走上来,从头到脚打量完说:“你不熨裙?吗?好皱。”

      苏昕南轻轻转头看去,说话的人叫倪震东是当年班上绩点最高的那个人,一个及其功利的男人,大学时候带头嘲笑她的大陆身份,毕业后被中岭拒,一直也没什么联系。

      “他怎么疯了?”苏昕南不理他,反而继续去和mario说话,后者道:“他两年前在伦敦成立了一个基金会,但没有启用,光是每年给钱都要不少,后来好像听说在搞什么工程,把他常住的老房子地下重修,今年又拒绝了港英的提议,我们都说他疯了。”

      一旁的女生叫赵问,大马人,在香港已经定居,立刻接话道:“是啊,他赞助朱玲瑜的那个新电影项目我也看不懂,人家都讲电影业变萧条,他为爱痴狂.....”
      Mario撞了一下她,但她还在不停地说:“我们都在赌你什么时候和他离婚呢,不过你没工作,离开陈生应该不行吧。”
      倪震东也接话:“不过你唱歌那么好,不如去做歌星啦,万一变成王靖雯,就能回北京住胡同啦。”

      苏昕南突然笑了,王菲为了窦唯住进北京胡同,被媒体拍到上公共厕所,全港都大为震惊,却也能变成嘲讽她的笑料。
      可她压根就不在乎。

      夜风轻轻吹,她刚剪了头发,Mario看了看她,以为她被伤到了,有些不忍,正要讲话,苏昕南忽然道:“是啊,你们如果有时间见到陈仲尧,记得帮我问问他,什么时候能与我登报离婚。”

      他们结婚那日,在明报上登报启示,有不少反对人,却被陈仲尧无视。
      如今离婚也要走这个流程,苏昕南却觉得厌烦。

      倪震东以为她在逞强,刚要讲话,突然听见小小一声惊呼。

      她随着所有人的目光看去,电梯口走过来一个人,高而挺拔的身材,西装革履,官仔骨骨,在灯光下显得很松弛。

      “区.....朗?”苏昕南充满疑问地说。

      Mario回过头来有些惊讶:“你认得?”

      “怎么你们都很惊讶他会来的样子?”苏昕南问完倪震东很不屑地道:“你不做这一行自然不知道,区朗读大二的时候就被和记看中,结果转身进了中岭,提出了全香港第一个石油计划且付诸实践了,那时候他才21岁,我们都说他未来前途无量。”
      “陈仲尧连这些都不跟你说?”倪震东问:“我还以为当年你和陈景山那个项目是你进入行业的号角,结果呢?”
      大家都了然的笑。

      苏昕南看他们轻蔑的笑意没说话,文若盈却是知情人,她张口道:“没有阿南这个项目,现在在监狱里的是谁还不一定。”

      气氛变得奇怪起来,倪震东正要继续说话,区朗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苏小姐?”

      “你好。”苏昕南朝他礼貌地笑笑,区朗确认是苏昕南后情绪变得好了一些,也笑了起来:“可以借一边讲话吗?”

      赵问的目光在两个人身上来回,在苏昕南讲出好字后她一副了然的神态。

      区朗和苏昕南走到露台的一边无人处,夜色朦胧,温度变低了一些,苏昕南看着他年轻的脸有些晃神。
      一眨眼,她离这样的年纪已经一去不返了。

      区朗不似在公司所见那样拘谨,他看着苏昕南说:“苏小姐,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宋落生?”

      宋落生,好遥远的名字。

      苏昕南怎么可能不记得呢?
      在过去那样糟糕的记忆里,他明亮,他黯淡,他送给自己千万,也借自己去试探陈仲尧。
      在那么多把她当作工具的人里,宋落生和其他人没什么两样。

      区朗看表情就知道她还记得,顺着往下讲:“他说他暂时无法回到香港,但他想告诉苏小姐一件事。”
      “你的丈夫李小文的出轨是陈仲尧安排的,就连在澳门赌场,也是麦绍宇受陈仲尧所托带去的,如果你不信,这盘碟你拿去看。”

      区朗拿给她一个塑料盒子,里面装着光碟。

      音乐教室里有人在练琴,她走了进去不顾里面学生诧异的目光,把光碟放在了DVD中。
      跟着进门的区朗自然就跟着看见了光碟的内容。

      电视机上出现了Rosie的脸,她没有化浓烈的妆容,满脸是伤痕,青斑一块一块。
      她看着电视机外的苏昕南,背景音里有一声很慵懒的男声:“说。”
      尽管只有一个音节,但苏昕南也听出来了是宋落生。

      “刚开始是麦绍宇找我,说同类最懂同类,让我去勾引李小文,谁知道他这么好骗,还说爱我,然后陈仲尧又让我带他去赌场,教他赌钱,一晚上就输了八十万。”
      Rosie咬了咬嘴唇说:“其实我不叫Rosie,我叫罗惠,广东云浮人,到香港来打工,最后变成了鸡,他们都说我们这样的人最贱,但我也只是想活着而已。”
      “当时在酒店,我想去告诉你,但陈仲尧抓住了我,他威胁我,又把我送到加拿大,让我不要再回香港了。”

      “苏小姐,新年那个酒店,是陈仲尧之前就说好了让我把李小文带去,他会带你来,但我不知道会这样,我也不想的,你能原谅我吗?”

      画面停住了,这就是全部。

      苏昕南没有回头:“你为什么要替宋落生告诉我这些?”

      “中岭对你不好吗?”

      区朗走到她身边坐下:“从前我都以为我是天才,直到我进了中岭,我发现这里的人每一个都比我更天才,在陈仲尧手底下做事,总觉得自己很失败,根本超越不了他,无论是眼界还是什么。”
      “我想要走,所以才会这样,我大概也会去加拿大,为宋家做事。”

      苏昕南勉强挤出一个笑意:“当初你送我的那张电影票,多谢你了。我很喜欢。”

      区朗一怔,随即摇头道:“不,那张电影票不是我给你的,是陈仲尧买给你的。”
      “首映票很难买到的,何况我也对那些不感兴趣。”

      苏昕南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情绪来面对他,只能低下头。

      过了很久,她忽然抬起头对区朗说:“能帮我同宋落生带一句话吗?”
      “什么?”

      “我也同样很讨厌他,不需要他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是否被骗,因为他也不怀好意。”苏昕南看着区朗的眼睛,说出了最后一句话:“最后,能不能麻烦你把我带去一个地方。”

      区朗带着苏昕南离开的一幕被所有人看在眼里,穿过长长的英式长廊,路过无数盏路灯,在众人的目光中她坐上了区朗的车。
      车直直开往了她曾经和陈仲尧共同居住过的别墅。
      那里看起来很久没有人住了,没有灯光没有声音,区朗奇怪地看着她走到门边摁了摁门铃。
      门铃竟然没有坏。

      然后门开了。
      陈仲尧站在门口,看见是苏昕南的那一刻他脸上的表情很精彩。
      苏昕南冷冰冰地说:“让开。”

      陈仲尧变得慌乱,他想用身体挡住苏昕南的视线,但却在苏昕南的下一句话中停住了所有的动作:“你今天如果不让我进去,明天我就离开香港。”

      陈仲尧侧过身,苏昕南进了门,穿过不再喷水的花坛,别墅的大门一推开,入目便是一条通往地下的长廊,还散发着蓝色的幽光。
      陈仲尧跟在她身后一声不响,仿佛预感到什么将会来临。

      苏昕南沿着楼梯走了下去,一层一层的阶梯逐渐变成粗糙的石质地面,而头顶却开始出现漂亮的深蓝色。
      她终于不再需要拐弯的时候,一扇开放式的拱形门出现在她面前,门后的世界一览无遗。

      巨大的玻璃穹顶之上是如同海洋一般的蓝色水世界,无数条漂亮的神仙鱼在其中游弋,穹顶之下是简陋的单人床,床上是足以拴住手脚的手铐,还有狗链连接着不远处椅子上挂着的项圈。
      这里像是海底的牢房,囚禁着一个奇怪的人。

      苏昕南再也忍不住了,她转过身,扇了陈仲尧一个巴掌。

      陈仲尧的眼睛里满是灰烬,他明白苏昕南已经知道了一切,知道他在骗她,也知道了他的不堪。

      是啊,他在别人面前光风霁月,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傲慢,但其实他是一个很贱的人。
      贱到无法控制自己的阴暗想法,也无法不让自己想起童年时候的阴影。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时会锁住自己,像陈景山曾经对他做的那样。
      而这漂亮的神仙鱼,会让他觉得苏昕南没有离开自己。

      如果他的一生注定要和亲近的人离散,那为什么他还要出生呢?

      苏昕南发觉他浑身的颓败之气,像一条丧家之犬,扯出无所谓的笑来:“你哭什么?”

      苏昕南这才发觉自己满眼都是眼泪。

      陈仲尧自嘲一般笑着道:“该哭的不应该是我吗?看着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吃饭生活睡觉,我就好像要死了一样,你那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这是对我的折磨呢?”
      “你让我对你产生了兴趣,然后又用离开告诉我其实我很爱你......苏昕南,我才想要哭。”
      “你一定知道李小文出轨这件事是我做的了对吧?我承认是我做的,但我为什么做呢?”陈仲尧一步一步走近苏昕南,直到两者的距离再也无法更近的时候,他才说:“如果你没有发现,我还是会像从前那样,如果你发现了,那......”

      苏昕南的双手中忽然被塞入一个冰凉的东西,她低头去看,几把亮晶晶的钥匙。
      陈仲尧声音很低,但说出来的话让苏昕南觉得不可思议:“钥匙在你这里,床底下的箱子里有东西,我可以被锁住,你什么都可以对我做。”
      他握住苏昕南的手,像珍宝一般放在唇边轻轻一吻,声音临近崩溃边缘:“只要你不离开我。”

      苏昕南挣开他的手,再一次冲着他的脸扇区。
      清脆而响亮的一记耳光,陈仲尧的脸都被打的变红,急促的呼吸使得胸膛剧烈起伏,他猛地回头捧起苏昕南的头吻了上去。
      他的力量很大,苏昕南感觉到恐惧,在陈仲尧近乎掠夺的吻里,她咬了他一口。
      浓烈的血腥味迅速充斥了口腔,陈仲尧却没有放开,他禁锢着苏昕南,从这一刻起,他才展露了全部的面貌。
      这才是陈仲尧,不是在北京时那样豁达,不是前段日子那样卑微,他应该是这样的,偏执的、疯狂的、不近人情的。
      但......
      苏昕南从来都以为唇边的咸味是自己的眼泪,但等她推开陈仲尧的那一刻,她才发现,陈仲尧也在哭。
      他一等一的样貌,哭起来也那样好看,红红的眼眶和鼻头,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看着苏昕南没有说话,唇边是红色的鲜血,鲜亮而醒目。

      “陈仲尧!”苏昕南吼道:“你既然把我的东西从典当那里带回来就应该看见了我给你的话!”

      “你凭什么赎回那些东西?纸条上问的无愧于这些东西的人才有资格,你有什么资格?!”

      “凭什么你过得不幸福,我就要不幸福?”苏昕南想起了李小文。
      如果没有陈仲尧,他们应该在北京过着平淡日子,下班买菜做饭,平凡也无波折。

      陈仲尧扬起了头慢慢擦去唇角的血,然后说:“恨我吗?苏昕南?”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从前我错了。”他仿若念咒一般:“李小文他凭什么呢?他什么都没有,凭什么拥有你的爱?”
      陈仲尧继续朝苏昕南走过去,后者见状赶紧后退。

      两人头顶是不断游弋的神仙鱼,像是一道谶语。

      陈仲尧道:“我能给你幸福,李小文不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

      苏昕南狠狠地瞪着陈仲尧说:“你疯了,你真的疯了。”

      “嗯。”陈仲尧点点头,望着苏昕南的眼睛里却全是死寂。
      他知道自己在苏昕南那里本就不好的印象更差了,但他已经无所谓了。
      与无法和她在一起相比,又有什么比这个更残酷呢?

      被她发现自己的真面目吗?
      不,那只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毕竟,她这样聪明,他从来都不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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