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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0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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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宫清砚和诸伏景光顺理成章地在苏格兰的安全屋住了下来,谁都没提起要回另一间公寓的事情。
从北海道回来后,麦芽没再拿出过那副手铐,诸伏景光也自此恢复了自由外出的权利。
其实那并不是麦芽主动放他离开的,而是他自己争取来的。
麦芽在黑麦叛逃时受的伤本来就没好,恢复状况怎么样暂且不提,执行任务一对多、爬雪山、连夜开车再加上跳了两次海,那道枪伤不发炎溃烂就已经算好的了,更何况痊愈。
那晚把麦芽带到自己的安全屋时,为了给那个家伙换身干燥的衣服,他把麦芽的衣服脱下来时,连带着将缠在身上的绷带也一并拆了下来。
于是他也第一次亲眼看到了那道伤。
原则上来说,那是麦芽替他受的伤。
他帮麦芽换了衣服,也顺便处理了一下那个血洞。
面对黑麦的子弹,他不躲是为了顺理成章地放走黑麦,受点伤是个既不用暴露身份又能简单有效地退出追击战的好办法,如果不是麦芽突然出现替他挡了一枪,那个血肉模糊的弹孔就是出现在他身上了。
诸伏景光为麦芽处理伤口时内心不由感慨,时间一久他差点忘了,麦芽从一开始就打乱了他的计划和节奏,他倒不至于因为那一枪而生出怨怼,但是因为那一枪而生出感激就更不可能了。
不过麦芽自己把那道伤越作越严重,他装作关心的模样提出可以帮麦芽执行一下接下来的任务也合情合理。
就像他预料的那样,麦芽其实对组织的任务并没那么上心,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后便将这件事答应下来。
于是,在黑麦叛逃事件后突然在组织中销声匿迹的苏格兰,毫无征兆地以另一种姿态重新回到了组织众人的视野中。
***
“怎么是他……任务名单里写的不是麦芽吗?我还以为终于能见到真人了。”
“我听说黑麦叛逃的时候麦芽替苏格兰挡枪,八成是还没养好。”
“挡枪?不是吧……那个家伙还真是恋爱脑啊,我以为都是大家随便说说的。”
“不过既然能让苏格兰来替自己做任务,麦芽也算是没白给,哈哈……”
“麦芽一直都那样,就是不知道怎么审美突然变了,我记得他以前喜欢的不是苏格兰那款。”
“这个我知道,他之前喜欢的不是琴——”
正在肆无忌惮地聊天的两个组织成员声音一顿。
他们不约而同地僵硬地转过身,坐在身后不远处的来顶班的任务搭档正低头认真调试着狙击枪,似乎一切平常。
但是刚刚那束冰冷的目光也不像是错觉。
他们警惕地对视了一眼,在心里暗骂了一声,谁都没敢再说话。
聊八卦聊得有些得意忘形了,再怎么说那都是组织里实力排得上号的家伙。
在带着局促的僵持中,那个代号苏格兰的男人站起身,拎着狙击枪,微微一笑:
“走吧,任务该开始了。”
两人顿时如蒙大赦。
“啊,对对对……”
“速战速决吧……”
任务本身并没什么难度,没有那两个人估计也无所谓,执行完任务,诸伏景光回到自己的安全屋。
他用钥匙打开门,推开门后,就像他猜的那样,公寓内的场景与他离开之前没有任何变化。
坐在窗边的摇椅的人安静地小憩,身上盖着条厚厚的毛毯。
他小心地关上门,放轻脚步走过去。
这几年的杀手生涯让他自信于自己隐匿气息的能力已经炉火纯青,不过却还是吵醒了那人。
“离我远点。”窝在椅子里的人没睁眼,“你身上太冷了。”
正值冬季,纵使屋子里还算暖和,但是从室外归来时身上裹挟未散的冷风还是足够让人打个冷颤。
在室内待久了,冷不丁接触到从外面回来的人,对那种温度差会更加敏感。
更何况他这间公寓的保暖系统本就只算一般。
诸伏景光停住脚步,回卧室换了一身衣服,等他换好衣服重新回到客厅时,原本还半躺在摇椅里的人已经坐起来了。
“今天的任务很顺利。”诸伏景光说。
随着不急不缓地翻动纸张的声音响起,一道平淡的声音响起:“那种任务不顺利才有鬼吧。”
地上铺了厚厚的地毯,诸伏景光干脆在摇椅旁坐下来,抬头笑道:“也是。”
他和麦芽的关系进入了一种很玄妙的状态,他们不是情侣、不是朋友、曾经针锋相对,现在却住在一起,甚至于待在一起时不需要理由,分开时却需要找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麦芽对此展现出的理所当然连带着影响了他的思路,等他反应过来不对劲时已经为时已晚,所幸目前除了安全屋里多住了一个人,生活并没有太大不可逆转的变化。
那场从北海道到东京的旅途像是将初始的一切动荡不安都划在线外,只留下了虚情假意和虚以委蛇,麦芽甚至成了他的一面不错的挡箭牌,组织里当下已经没什么人还在关注他和黑麦的问题,而是更多地将注意力放在了他和麦芽的关系上。
诸伏景光不在乎那些人的层层剖析,身为当事人的他至今都没能弄清麦芽为什么会盯上自己,更何况是那些对情况只知道皮毛的家伙。
“在折纸吗?折的是什么?”
他没能和麦芽产生眼神交流也没再等到其他回应,诸伏景光也不在意,他本就是随口一问。
坐在摇椅里的人稍稍动了动,大概是在调整姿势,随着动作,一缕浅灰色的长发垂到他面前。
诸伏景光无意识地挑起那缕头发放在掌心,莫名又想起了今天的那场任务中另外两人的八卦。
组织里专门搞情报的那群人很有分寸,偶尔从指缝漏出来一些消息以供娱乐,却也会将一些关键性的东西模糊处理或保留,防止哪天被哪个当事人报复——毕竟真能引发讨论的八卦往往也需要当事人本身存在话题度,而那种人大多不太好惹。
传言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但是黑麦叛逃时,麦芽替他挡了一枪,那的确是真实发生过的。
雨宫清砚懒得搭理苏格兰都在想些什么,他没再说什么,起身时随手将毯子蒙在坐在椅子旁的人头上,径直离开了。
诸伏景光将头上的毯子扯下来,大概是因为刚刚才有人盖过,所以毯子里还带着温热,他一边起身一边说:“我不冷,还是你盖……”
那个人只是头也不回地打断道:“盖着。”
“好。”诸伏景光坐回原处,又补充了一句:“谢谢。”
回答他的是一道干脆利落的关门声。
客厅里寂静下来,诸伏景光披着毯子,思考是不是该换个保暖系统更好一点的安全屋。
本来也该换了,他想。
几个月换一次住处才安全,只不过因为前段时间的那些事绊住脚,所以才迟迟没换。
“这是……?”诸伏景光的目光忽然落在摇椅下的一个纸团上,他探身将那个纸团捞过来,在掌心翻看起来。
纸是很熟悉的纸,那是麦芽经常用的速写本里面的纸。
他将纸团拆开,看着除了揉乱的褶皱外其他排列整齐的折痕,后知后觉地想到,这是麦芽刚刚折纸用的那张纸。
那时候他问了麦芽是在折什么,但是没有得到回答。
中学时期他曾经短暂地对折纸产生过兴趣,凭着记忆里模糊的折纸步骤,他开始尝试通过那些折痕复原这张白纸被揉成纸团之前的形状。
上一次折纸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让现在的他去复原一种复杂的折纸手法已经很难完成。
不过他胜在有足够的耐心且足够细心。
就在他即将找到思路时,一只手忽然将他手中的纸一把抽走。
诸伏景光缓慢地眨了下眼,无意识地搓了下指腹。
麦芽威士忌是一个很标准的杀手,不止是擅长隐匿自身气息,甚至已经将此融入于生活中的每分每秒,于是原本该极其引人注目的一个人,在日常活动中却鲜少会被注意到。
只要他不想被你发现,那你就很难真正注意到他的存在。
诸伏景光留意到麦芽威士忌换了身衣服,主动问道:“你要出门吗?”
对方没说话,将那张纸揉成纸团随手一抛,垃圾桶的方向应声传来一道轻响。
“今天挺冷的,你的伤还没好……要是想买东西的话,我去帮你买回来吧。”
麦芽威士忌依旧没搭理他,拿起放在摇椅上的速写本,翻看了几页,然后选中了其中一张撕下来。
麦芽威士忌的手十分灵巧,很快便折好了一样东西,蹲下身递了过来。
“给我吗?”诸伏景光迟疑道。
“不想要吗?”麦芽威士忌反问。
诸伏景光沉默了几秒,抬手接过了那朵用纸折成的玫瑰花。
“不喜欢?”麦芽威士忌又问。
“谢谢,我非常喜欢。”
诸伏景光小心地翻看着那朵纸玫瑰,片刻后,神情中未掩藏好的笑意逐渐在外显露出来,他说:“三天后的那个任务,也由我代替你去吧。”
麦芽威士忌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大概是直起身时牵动到了未愈合的伤口,他微微蹙了下眉。
“黑麦叛逃以后,你和波本的关系倒是突飞猛进,连我要做什么任务也统统告诉你了。”
诸伏景光不慌不忙道:“虽然和波本的关系有所缓和,不过还不至于到让他免费告诉我情报的程度,那是我花钱买来的任务清单。”
他观察着对方的表情,试探性地又说了一句:“看来我的钱没白花?”
麦芽威士忌嗤笑了一声,转身走向玄关,诸伏景光跟着站了起来,他向前迈了半步,但是并未做什么实际行动上的阻拦。
他和麦芽之间的关系看似平等,但实则主动权仍旧大多掌握在麦芽手中,他只是为了贴合人设口头上又补充了一句:“麦芽,一定要出去吗?你的伤……”
诸伏景光几乎要把【我很担心你】这几个字写在了脸上,“哪怕带我一起去也好啊。”
“我和琴酒约会你也要一起吗?”
“……嗯?”诸伏景光的表情变了又变,最终深深地叹了口气:“那……如果琴酒不介意的话。”
那个有着一头浅灰色长发的男人似乎已经有些不耐烦,侧过身,将食指竖在嘴唇中间,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诸伏景光知道那代表着已经到达麦芽威士忌容忍的极限,再纠缠下去容易出事,于是他安静地点点头,收回了迈出的脚,退至原地。
玄关传来关门声,这间公寓内彻底陷入了寂静。
又过了几分钟,确认那人是真的离开了,诸伏景光才将身上披着的毛毯搭在摇椅上,一边向卧室走一边随手拆开了刚刚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的折纸。
在被撕下来用来折纸的那张画纸内侧,上面画着一副熟悉的手铐。
他皱了下眉。
他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麦芽故意为之,不过那倒也不是很重要,毕竟无论是用这幅画折纸还是画这幅画都充斥着麦芽的恶趣味。
他淡定地将折纸复原。
虽然刚刚没能通过折痕复原出麦芽究竟是折了什么,但是现在已经获得答案,想要通过那些折痕复原出一朵玫瑰花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诸伏景光拿着重新折好的玫瑰花在卧室里环顾了一圈,思索着该怎么处理麦芽的这份小礼物,最终他的目光定格在了床头柜上。
他随手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正准备将折纸放进去,动作忽然一顿。
在抽屉的最中央,明晃晃地摆着一副手铐。
“啧……”诸伏景光磨了磨后槽牙,重新合上抽屉,回到客厅,在这间安全屋里逛了半圈,最终将那朵纸玫瑰放进了花盆里。
他看着那朵连边角都透露着精致的花,忽然再次想起了今天的那场任务中其他人的闲言碎语。
组织里的很多人都说麦芽威士忌是个恋爱脑,从麦芽威士忌的行事风格和迄今为止做过的许多事情来看,这个称呼听起来似乎也并无道理。
但是作为目前麦芽单方面纠缠的那个人,诸伏景光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显然,麦芽威士忌是个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