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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3、黯然销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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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是4月12号,下午的工作中,父亲趁我上厕所的功夫,把车开走了。我到那时,发现有两个安保部的跟在他的车后。
开会时,周特意提醒父亲,进厂棚要戴帽子、口罩。他注意到父亲下车不戴帽子……还说不能单手骑车,而父亲是这么说的:“我在这待了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些事都无所谓,该怎么办我也知道,我又不像他们,自己有手艺在身,去哪干都行。”周不依不饶的跟他说了几句,但父亲满不在乎道:“等抓到了再说吧。”谁也没想到打脸来得这么快。
“两个安保部在你后面。”我刚上过厕所,就看到这一幕,及时用对讲机通知了他。父亲并不知道我先前犹豫了半天,徘徊是去厕所还是在原地解决生理问题。几分钟后,最终选择去厕所,在原地实在没办法尿出来,可能是因为我撸多了,那、话、儿就不太灵了。
父亲只知道,天在下雨,还是淅沥的小雨,不一会雨便下大了。所以他不想等我回来,便开始工作。听到我的声音,他停下车,戴好帽子,从驾驶室里走了出来。他选择和那些人进行交涉。而我也很快赶了过来。
但安保部人员不是那么好糊弄的,高个子伸手拒绝父亲递过来的香烟,对他摆在脸上笑容视而不见。我听见他们冷冷地问道:“谁是驾驶员?谁是指挥?”父亲靠近他们,用身体接触他们,手搭在别人的肩膀上,他在用这种方式恳请对方不要计较那么多,毕竟他已经指向我,称“指挥不是已经来了”。
我指着自己,表示自己是驾驶员。父亲也同意了。另一位安保部的矮个圆脸男子盯着我说:“这是我第三次抓到你了吧?”我没理他。他也闭嘴了,那人看着父亲焦急的模样,心中笑而不语。
高个子负责拿手机拍摄车辆信息,两人合伙,不一会就干完这件事走掉了。父亲脸色难看,暗骂了几句脏话。
他们走后,我们继续工作,只是父亲常回头看我。他用对讲机说:“你在这里做不下去了,我也不想继续做了。”我听后很高兴,差点笑出来。但随之而来一股悲伤得想要哭的情绪涌上心头。怎么回事?可能是父亲和周在眼前讨论刚才的事另我感到难过?
一开始我和父亲说过要去厕所,他却想把车开到路口,半路上遭到安保部的拦截,这才导致后来的事情发生。
终于要离开这里了。我想自己除了留下或者被厂里开除就没有其他选项了。留下意味着我还会在厂里继续工作。我对这个地方没有任何留恋的余地,留下代表会和之前一样,毕竟我已经习惯那样的生活了。
在遥远的未来,我可以想象,自己的生活也没有太大变化。而开除之后,我可以在家过上期望的生活,但过不了多久,父母就会厌恶我这个家里蹲废物,恶语伤人倒是好的,怕是我会活不成了。比如两人深夜商量怎么弄死我这个白吃白喝的孩子。
用最简单的方法就行了。我的父母直接把我推到窗外摔死,如果警方介入,他们说我自个要死的,串好口供,伪造成跳楼自杀……他们又不需要不能给他们赚钱的孩子,也不需要不能给他们养老的孩子。
我想,我的父母肯定乐于看见我的死亡。因为没人希望自家孩子在家吃白食,坐吃山空,尤其还是在一个贫穷家庭。
我在网上看到有个男孩强、奸生母被生父杀掉的真实案件,男孩是被他父亲活生生打死的。他跟我一样,热爱网游,好吃懒做,简直就像我的翻版,一想到我会沦落到他的下场就不寒而栗。不过那个男孩比我更暴力点,他会殴打父母,总之算是个人渣,不值得怜悯。书上说是父母的溺爱造成的后果,管教不严,自食恶果。那我以后呢?看来我的人生不长啊。我脑袋里总想个“死”字,有时也会想“我超想死的”。
回到家后,父亲就开始推卸责任,他怪我一上班就去厕所才导致他开车被安保部抓到没指挥跟车。
母亲听后,来我房间说:“你怎么没跟着你爸?”我见他这么玩,瞬间就明白了这夯货想表达的意思,故意说:“我都跟他说了上厕所去了,他还要开车,你要怪就怪他啊!”她狐疑道:“你跟他说上厕所了?”我点头笑道:“嗯。”她又找父亲理论了,看来少不了要被说一顿了。
我不会怪父亲,因为我很早之前就想离开厂里了。我可不想像监狱里的犯人一样,离不开囚禁自己几十年的地方。外面的世界无非就是一个大一点的监狱。
曾有过其他想法,比如说我当时选择聪明些的做法就不会发生那么多的事。比如对付那两位安保部人员的时候,利用自己在身后的优势,偷偷来到他们的身后,创造其实我一直在这里的证明,而不是什么都不说,父亲给出的解释:“指挥工去厕所了。”这不明摆着告诉安保部的我不在么。
“看明天怎么说,你是走是留,估计又是要嚎逼了。”父亲叹息一声,又说了自己也不想干了……我完全没有话讲。这是他的工作,他有权处理自己工作上的事情。而且他年纪也比我更大,能够做出成熟理智的决定。
第二天什么都没发生,我还得在厂里工作,似乎没人在乎那件事,没有领导来刁难问责,看样子父亲成功的解决了问题。
4月13号的徬晚八点多,将近九点钟了。我打算找个地方休息,不跟着父亲的车了。他却叫我跟着,他说马上要去前面大路上呢。因为前车之鉴,我这次跟着他车,却还是被安保部拦住了。还是上次那位矮个圆脸的男人。
他见我跟在车的后面,问道:“你不是应该在前面吗?”我想了想,什么都没说,立即骑车赶到车旁,用对讲机喊道:“等等,他让我到前面。”父亲停车,我到车前,他开车拐过弯,驶进下坡路,那是一条狭窄的小道。我跟在车边,余光注意到圆脸男还站在高处盯着我。于是我步行继续跟车,骑车又进不去,所以只能靠腿走进去了。
但那条路太窄了。父亲开车拉着门架,如果我硬要挤进去,可能会撞到腿。但如果我不站到车的前面,圆脸男不会放过我的。问题来了,安全和工作哪个重要,我毫无疑问选择前者,一个月就四千多的工资凭啥叫我玩命?
圆脸男默默看着我站在原地,目送父亲开车进入厂棚内。我用对讲机喊了几声,装装样子。“走吧,走吧。”圆脸男肥嘟嘟嘴巴动了动,命令道:“你让他过来。”我用对讲机说:“他让你过来。”他想对我说些什么,但转念一想就放弃了。
父亲没戴帽子就走了出来。他嘴角含笑,看上去有恃无恐。刚才正是父亲一见到安保部的人就叫我赶紧过来……其实我那时已经跟在他的车后,我听到他的话,顺便戴上了帽子。刚才的一切的动作、对话,我都以戴着帽子的状态下完成的。而圆脸男一出场就戴上红帽子,骑着安保部门专有的电瓶车,车后面亮着红色警示灯。
我站在不远处咳嗽,眼睛看着别处,对接下来发生的对话漠不关心。圆脸男蹲在高处的台阶上,父亲站着依靠在阶墙上,两人四目相对,圆脸男一口一个“哥哥”的称呼,听上去十分亲切。“我这些年抓到你多少次?你不要让我也难办……”
“厂里规定了,指挥工必须在车前头,你看看我拍的视频,前头哪有指挥工的影子?哥哥,不要让我难办啊。还有你,下次记得戴帽子,驾驶员下车后必须戴帽子……张那边,已经有人说情了,也跟我们这打过招呼了,他再被罚一次就回家了……这年头要找份工作多难,我们也不是故意找事做,要毁了你们的工作。可现在都出事了,风头特别紧,如今和以前可不一样了,我早上七点来的,现在都八点多了我还在这干呢……你可要好好教育他,你要不会教育他,我来帮你教育,他是你家的小孩吧?多少岁了?我还是刚知道这回事……出了事故,我们上面的领导骂我们骂得狗血淋头,我们每天也有任务的,哥哥,多体谅体谅我们吧……他要在这干下去也不难,可今时不同往日啊,我就说这么多,这次就不谈了,没下次了哈,你多跟他说些话,教教他怎么做指挥。”
父亲跟他谈笑间说了许多话,如同知音一般,陪他愉快的聊天。当说起“工作任务”,他连说“我懂我懂”。他给我的感觉就像是内部人员,十分清楚其中的勾当。所以他听到“每天起码抓多少个违规”什么的,自然而然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
听着两人的交谈声,我不断的剧烈咳嗽,这番表现倒也不是为了博取别人的可怜与同情。
两人谈天说地,甚至还扯到我身上了。我抬手扶了扶帽檐,擦拭额角的汗水,安全帽果然戴着很不习惯。他们离我不远,边说边笑。我又不受控制的咳起来了,剧烈的咳嗽声回荡在这片浓浓的夜色之中,传到很远很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