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痴梨的桃花账》靖靖紫

30、第30笔 天道好轮回，看苍天饶过谁

　　输人不输阵，我头一昂，微微一笑。
　　他也在笑，接着说道：“总之，烦劳花老师在浪漫唯美的画风基础上加多些热血少年的元素。”
　　嗯——这就是甲方的力量。
　　临了他还补充了一句：“不麻烦吧？”呵呵，你来画画试试！
　　但我嘴上说的却是，“不麻烦！”
　　“关于我想表达的理念——”
　　“我懂！”我抢白道，“男人至死是少年嘛！”
　　在场所有人在那一刻无不忍俊。
　　对面的男人双眼微瞪，周遭刹那间笼罩起一股莫名的尴尬氛围。
　　却见他立刻侧头轻轻一笑，转过来时表情瞬间严肃，“现在对一下时间表。设计部——工程部——市场部！”
　　最后，他看向我，“花老师近期恐怕要停下手里所有其他工作，专注于我们这个项目了。”
　　凭什么，我都是签了合同的，你说停就停，损失谁补？再说，我还没跟你谈这大改的工时呢！
　　可是，不等我发表抗议，他已经抢先说道：“当然，我们也会给出令您满意的酬劳。关于新的合同，会后请到我办公室详谈。”
　　于是，我被请进了他的办公室。
　　门被关上的一刹，他看着我，嘴角上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然后张开了双臂。
　　我下意识向后小跳了半步，一脸惊恐道：“干嘛？”
　　“这么久不见，不该拥抱一下吗？”
　　我将身子一侧，机警道：“你国外呆久了吧？”
　　他“呵呵”笑出了声，抬起的手臂顺势伸了个腰，“我还以为你不记得我了呢？”
　　“我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你呀！”我竟脱口而出。这话要说也没毛病，可为何说出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于是，我补充道：“里昂亮，我早该想到是你，李辰亮！”
　　他耸耸肩，朝着办公桌走去，“你也可以啊，花痴梨？花老师！”
　　我顺势瞟了眼他的桌子，我的简历堂而皇之地就躺在桌面上。我就说，他不可能不做准备。
　　于是，我笑笑，“你一开始就知道是我？所以，刚才——”
　　“No！”他又抢我话，我刚才抢他一次，这已经是他还我的第二次了。
　　就见他轻轻摇了摇头，煞有介事道：“我一向公私分明。花老师的才华和口碑毋庸置疑，但我的严谨和挑剔也是——有目共睹的。”
　　不该是“令人发指”？
　　“但我相信，花老师冰雪聪明，一定能够充分理解我方诉求。期待你的佳作，合作愉快！”说着，他竟伸出了右手。
　　真是风水轮流转。昔日，我把他的情书公开处决，他今日当众对我的作品指手画脚。
　　如果换到几年前，我应该会推掉这次合作吧？可如今的我毕竟不是曾经莽撞少年。在李辰亮到来之前，未名动画是我排名前三的优质甲方，如今，它依然是我排名前三的大方金主。
　　于是，我冲着他伸出右手，手心向上，“合同呢？”
　　“你还真是没变。”他收回右手，笑着看向我，“嘴巴还是这么不肯饶人。一看就是没有经历过职场的打磨，依然如少年时那般浑身是刺。”
　　“你也是哦——少年？”没想到这个梗还能二用吧？
　　他却点点头，“这么看，我们还是挺配的？”
　　呃！竟然给我整无语了。
　　他却毫不在意，随手拿起桌子上的文件递给我，“你要的合同。你是在这里看，还是回去慢慢看？”
　　“我回去看！”
　　“也好。”他抬起手腕露出那块夺目的腕表，“我中午约了人。”
　　我刚想顺势告辞，他紧接着又说：“晚上一起吃饭！”
　　“啊？”这个转折如此突然，语气又太过自然，反而让我有些反应不过来。
　　“老同学重逢，给我个机会！”说着他竟冲我举起了手机。
　　我看着那明晃晃的二维码，默默拿出手机。
　　他露出得逞后胜利的笑容，我握紧合同还以礼貌的微笑，心里却默默感慨自己向资本低头的现实。
　　在青城活了三十年，我才知道江边竟有如此有格调的餐厅。
　　夕阳的余晖蒙在翠竹上，半明半暗间天然的阴影展现出蒙太奇的迷离感，突然而至的阵雨让落地窗上蒙上一层水汽，雨后江面的雾感在霓虹的映衬下宛若奇幻仙境。
　　对面的李辰亮，发型比白天更加立体，那身高定西装衬托得我四位数的西装垮塌如泡菜。
　　他看着我，大约是灯光的缘故竟觉得那目光十分柔和。
　　“这里是艾米订的。”
　　“艾米？”
　　“我秘书。早上开会的时候——”
　　“你左手边的？”
　　“嗯。她说女生都喜欢这里——的拿破仑。我是提醒你，留点肚子给甜品。”
　　如果忘记白天的事，眼前的李辰亮风度又风趣，他看着我说话的样子根本不像十几年不见的老同学，倒更像是朝夕相处的朋友。
　　其实，说句良心话，白天的他顶多是个挑剔的甲方，在完成度达到80%以后被要求大改的项目我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至于被当众挑毛病，这在我入行初期更是家常便饭，只不过这些年名气大了，连甲方都一口一个老师地叫着，未免就有些飘了。
　　而让我真正生气的恐怕还都不是这些，是因为那个挑剔我的人是他——李辰亮？
　　或许真是我欠他的。正所谓天道好轮回，看苍天绕过谁？
　　想到这里，我不觉笑了一下。一抬眼，他正饶有意味地看着我。
　　“笑什么呢？”
　　其实，也没什么可遮掩的，这些年我一直后悔没能亲口向他道歉，于是我大大方方地说道：
　　“当年我把你公开处决，今天你给我当众凌迟，算不算君子报仇？”
　　他轻轻一笑，“十五年了，时间过得真快。”他的声音里有一种怅然的文人气息。
　　“我向你道歉。不是因为你是甲方。‘对不起！’这句话我十五年前就想对你说了。”
　　“可是——”他抿了下嘴，又微微摇了摇头，“听起来并不是很有诚意的样子。”
　　“那我正式一点。”说着，我就要起身。
　　他赶忙伸出胳膊将我止住。
　　我一低头，看到他抓着我手腕的手在那一瞬又“倏”地收了回去。
　　“跟你开玩笑呢。都多久的事了？我早就不在意了。”
　　“可我还是得解释。当年，我以为你是觉得我抢了你作文比赛的名额，才写信挑衅的。”
　　他愣了下，然后恍然笑道：“你——你是那样想的？好吧，那我现在喊冤还有机会吗？”
　　我吸了口气，索性道：“你就念我当时年少无知——”
　　“谁不是呢？”
　　是错觉吗，他看着我的眼神竟让我不知所措地呼吸急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