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天》孤**柔

78、第六章

　　第六章

　　正在下边骚动不已时，陈昭绾心中虽是也一震，跟着便朝高台处看去，只见慕容世家那边，慕容温故无甚精神，似是对这事毫不在意，慕容无素却微微直起身，双目稍眯。另一边僐水宫处，秦晚卿仍是低垂着头，叫人不能知晓他心思。

　　那陆贯一双目一转，忽的捻须笑道：“呵呵，诸位想必已听闻了，此番非是只为逐蛮一事，乃是诸般事故皆在一处料理了……”
　　他说到这，转身朝着高台上那一众道人打扮之人处一拱手，陈昭绾知晓那处正是三清剑派，正自不解其意，却听陆贯一笑着道：“诸位，三清道长实是不愧为江湖前辈，万众所归，早在此次逐蛮盟会前，在下家中几人便与三清道长，并伽蓝寺两位大师商议了，正是要在此间将那碧水云天之事一并解。”

　　此言一出，下面忽的一片寂静，直如被隔上了一层物事般，片刻后，猛地窜出一阵喧嚣，此番骚动竟是较之先前更为猛烈，一浪高过一浪！
　　一时人人心中巨震，便有几个好管闲事的江湖客立时跳出，对陆贯一道：“陆庄主，你这话岂不是欺我等吗，那事情怎是说了解便能了解的？你且不看看那许多人都听着了，却不知那物事要如何了解法，莫不是要……”
　　那人说着，脸色数变，终是咬牙道：“唉…在下既是出来了，便不怕触众怒，陆庄主这说法，莫不是要将那物事毁去吗？！须知这非是你几人做主便能了解的，江湖中这般苦寻良久，说句不好听的，人人俱是心中有个念想，你如今说毁去便毁去了，这……”

　　那陆贯一闻言却也不恼，只笑着道：“这位大侠多虑了，在下与几位前辈，却非是此意。”
　　底下一众人听了，均是奇道：“然今日这说法却是何意了？”
　　陆贯一又抬起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待这一阵喧闹过去些，方朗声道：“这便是了，诸位心思，我等岂能不知……呵呵，故道长与方丈大师商议之下，终是觉出个良策……”

　　他双目中一道精光闪过，提高声音道：“……我等正是要将此物交与‘逐蛮盟会’盟主，用做逐蛮之处，那方是真正物尽其用了，既不叫人怨恨，也不招人眼红，大伙儿同心协力，将这其中宝物珍奇用于国事，叫盟主代为分配，这般岂不是好？”
　　这话方言罢，下面便是如炸开了锅，一时竟是难以控制场面。

　　陈昭绾听罢，一声冷笑，默默捏紧颈上玉佩，只觉今日无论是何等说法，自己却是已不能置身事外了。他抬头扫视高台处，只见慕容无素此时正把玩手中玉笛，似笑非笑，似是胸有成竹般，慕容温故稍抬了抬头，目中闪过一丝冷意，复又低下头去，毫无动作，那黑衣男子只略皱了皱眉，仍是不语。陈昭绾看向刘全处，只见他双眉微蹙，心中似有忧虑万千，一边厅角处白虹先生只默默擦拭自己胡琴，浑不将陆贯一言语放心上。

　　此时那白眉老僧苦明忽的站起，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
　　这一声佛号正如先前一般，乃是以精纯内力而出，实是非同小可，只这番却更加上了几分当头棒喝之意，一时闻者皆是脑中一震，如遭锤击，内力稍差些的已是脸色微白。
　　经这一声，众人方是如梦初醒，昏昏然不知前事，那苦明方又道：“诸位施主，试问人世间那许多荣华富贵值得几何？以一人之力可得之否？得之后一人便能耗费一空否？”
　　这一连三问，句句如醒神之水，当头浇下，一时只将一众人说得愣愣的。

　　苦明顿了顿，又叹道：“试问绝世神功何如？可以一朝一夕之功而成否？可能叫天下人高志者俱是臣服否？可经得起与氐凉万千铁骑为敌否？可拖得过红尘生老病死否？”
　　这几问字字珠玑，均是如利刃打在人心，很有些本就茫茫然之人闻言低头沉思。
　　陈昭绾却是想到袁道枯骨，吴进其后遭际，自己与林源等往事，心中更是不由一酸，轻声喃喃道：“……世间之事本就如此，任是你多神通广大，到头来，又怎跳得脱六道轮回了……”纪夕颜历练甚少，闻言却是不解其意，只歪着头看着众人，喝着茶听着。

　　苦明沉吟了会儿，复又双手合十，朝着三清剑派处道：“阿弥陀佛，当日三清吾友便是与老衲一般思量，思及近日来江湖上诸般龙争虎斗，我等实是心中不安，他今日虽是未来，然心意不变，便是要老衲代为警醒世人……佛曰空空如也，若是早一日醒悟，万事又何来这许多蹉跎，世间又可减去多少杀孽，实是我等之过，唉……故此今日将这事说与诸位知晓，还望诸位莫要沉迷于其中，当以大局为重才是。”
　　苦明言罢，道了声佛号，转向陆贯一躬了躬身，便退下不言语了。

　　陆贯一忙着还了一礼，跟着抬手朝身后一招，转而对底下众人道：“方丈大师所言甚是，今日为显我等心诚，三清道长并方丈大师早已将一应物事备上……”
　　此时自其后屏风处又转出几个陆家庄仆役，几人俱是小心翼翼，一人手上捧着一雕花木盒，看来甚是精工细致，其后跟着两人，这般三人一队，共三队，其手上所捧木盒也是共三只，两扁长，一正方，外形不甚相称，众人中略有些知晓的，见状却均是心中一跳。

　　陈昭绾见了已如明镜般，却只轻笑一声道：“这陆庄主倒是好打算，早早地将东西备好了，只是三清剑派中还真是藏龙卧虎，当真拿得出两件关键物事来……”
　　他说着，朝高台上扫了一眼，心中笑道，好一群老狐狸，俱是不肯亲自露面。
　　纪夕颜闻言，细看那三只木盒，轻声道：“不如何精致啊，大伙儿都盯着作甚？”

　　陈昭绾倒了杯茶，自饮下，又甚是悠闲地拿了些瓜子硬果类给纪夕颜，笑道：“自是不及你师门工艺，只是那些人却不喜精致，更不在意是否精致，只爱其中物事方是正茬儿。”
　　纪夕颜不解地看着那三只木盒被捧上，俱是小心翼翼地放置于厅上一排案台处，陆贯一环视四周，拱了拱手，上前两步，指着道：“这便是人人皆道的那物事了！”

　　一时底下无论是早已知晓的，又或猜的八九不离十的，更或茫然不解的，俱是倒抽一口气，齐齐盯着那三只木盒，一瞬不瞬地紧紧咬住不放。
　　陆贯一顿了顿，轻咳一声接着道：“只是究竟人力所限，不能得全了，这三样也只是管中窥豹，饶是这般，也已很了不得啦！”
　　众人闻言均是点头称是，那许多人均是寻之无方，如今一下便能拿出其中三样，确是已很叫人惊异了，一时底下人俱是看得心痒痒的，便是本不在意的，也给吊起了兴致。一些好事之徒便高声催促道：“陆庄主快打开盒子来看看，也好叫我等开开眼界！”

　　陆贯一满面红光，也是兴奋不已，正强自镇定，此时不由豪气一冲，遂思量了会儿，转头看了看苦明等人，又朝三清剑派处瞥了眼，见两处俱是不动声色，便咽了口唾沫，双目紧盯着那三只盒子，扬声道：“如此，在下便幸不辱命了。”
　　他说着，缓缓伸手将那第一只木盒打开——
　　众人定睛看去，只见是一四四方方的小盒又在其中，一时有些耐不得的便道：“陆庄主，你也太过小心了些吧，这却为何又套上一只盒子？”

　　那陆贯一闻言笑道：“诸位有所不知，这便是那物事其中最要紧的一件啦！”
　　他说着，将那木盒微微朝众人处倾倒些，以便众人看得清楚。那一众人里立时便有人惊道：“啊，莫不是便是放要紧之物的千机宝盒？！我道是何物了，难怪这般精巧！”此言一出，众人皆是恍然大悟，原来那盒中之盒便是要紧物事了，不由俱是细看去。

　　陆贯一此时却将木盒阖上，放回原处，转而走向另一木盒，道：“单有此物尚不能解得其中要诀，须得辅以诸位皆知的那千机神锁，方能开启这鬼道之物。”说着，将那只木盒打开，众人这回更是聚精会神，齐齐看去，只见那木盒中正是躺着一只墨色小锁——
　　陆贯一顿了顿，指着边上一木盒道：“此中物事盖与之相同，在下便不轻易打开了。”
　　他言罢，举着放置小锁的木盒在亭中游走一圈，复又阖上盒盖，放回原处。
　　陆贯一微一摆手，立时上来一众家仆，将那几张放置着木盒的桌案挪至厅中屏风边。

　　陈昭绾双目微眯，心中自在思量，如今那处有两把锁，并千机宝盒一只，算来那锁应是有六把，已出两把，另有一把在林源手中，若据闻人瞳心所言，则荆琳那边也是有一把在的，这般算来，已是有四把现世，却不知剩下两把又在何处了……
　　他抬头扫视一眼僐水宫处，见秦晚卿略倾身细看那盒中物事，面上却不为所动般，心中不知作何思量。
　　细算来，这僐水宫应是也非寻常，更兼且是碧水旧人所创，断不会一丝端倪也无。
　　那边纪夕颜见了那锁，只觉做工甚是精巧，不由轻声赞叹道：“这才是真技艺了，如雕核舟是也！也只有祖师爷方能做出这般细巧物事，真是难得一见！”

　　众人只觉木盒在眼前一晃，倏忽间便又阖上了，俱是心中叹息之余兴致高昂，年轻些的江湖客早已急得摩拳擦掌，喊道：“陆庄主，这物事看也看了，却须得记得今日正事啊，我等便要决出那保管分配此物的盟主才是，此事可不能缓，快快开始吧！”
　　陆贯一却沉吟了会儿，正色道：“诸位，莫要嫌在下罗嗦了，这话却是不得不说的，也正是方丈大师与三清道长的意思……”说着，朝两边俱是拱了拱手。

　　众人均是颇有不耐，此刻见是这般，也只得再耐一会儿，须知陆贯一虽不声名显赫，然伽蓝寺方丈与三清道长却俱是武林名宿，这面子可不能不给，便强打起精神听着。
　　只见那先前笑意盈盈的陆贯一，此时却忽的双眉一竖，厉声朝着底下道：“诸位，莫怪陆某今日做一回大了，只因这物事事关重大，不能这般玩笑着过了！”
　　他这一正色，底下一些嬉皮笑脸的立时心中一禀，不由也直起身不敢出大气了。
　　陈昭绾已大约猜知他所要言语，心中不由感叹，此人也算得是个人物了，思虑甚是周全，句句皆是有其因由，绝无废话，此一事也正是该先交代清楚了，才不致其后混乱。

　　只见那陆贯一四下扫视着朗声道：“诸位，如今虽是时过境迁，然可还记得当日碧水云天之事否？可还记得那碧水中人最后下场否？那便是个警戒，叫人不能掉以轻心了！须知万事皆因此物起，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碧水云天当日何等猖獗，然终落得灭门惨案……诸位莫不是已将这事抛诸脑后，一心只想着那眼前的祥和了？！”

　　他说着，顿了顿，见四下里不少人俱是面露慌张之色，便接着道：“……如今旧事重提，非是陆某故作姿态，乃是为警幻啊！幻由心生，世人又有谁能说毫无相干？便是决出了逐蛮盟会盟主，也不是任他一人拍案，这物事须得仍是由众人齐心协力方可，今日的盟主，不论是何人，均要立下个誓来，这物事绝非他一人之物，乃是为国事而动，为江湖而为！”
　　此言一出，适才喊叫着的年轻一辈立时没了音，俱是面露惭色，默默不语。

　　陈昭绾虽是不甚喜这人八面玲珑的势头，此时心中也不由暗暗喝一声彩，这话却说得极是了，叫人听了挑不出半点毛病，也正应该如此，方能震慑住一众心怀不轨的宵小之辈。
　　陆贯一方言罢，苦明大师便先一个站起，他身后普觉二人也是跟着上前来，只见苦明双手合十，高声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陆檀越此言甚是，老衲今日便做了这个见证，若是决出盟主后有何变故，到时可说不得，老衲便要同他卫道义，讲至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