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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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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伏延绵的诚凰山多松柏,山中有闻鼓第一水源,奋涌石潭。
潭边就是历经三朝更迭战火而屹立至今的古寺,大虞开国年初,曾将前朝末代皇室囚禁于此,改名诚恐寺。
鹿添抬头看着天色,算算时辰,周盈应该快到了。
她便服前来,看着是能干粗活的农家姑娘模样,到寺院寻差事去了。
管事大娘见有人来,高兴得不得了:“缺人呀,今日就缺!那前面来了许多贵人,要在这里小住三日,你新来的,就负责那一处丫鬟院舍吧,每日洒扫空地,往五个水缸蓄满水就好。”
领了差事,鹿添又被大娘提醒:“咱是俗家杂役,只能在客庄与前殿走动,里头是僧人住处,你可不要乱闯,被罚了我不帮你的。”
诚恐寺是天下大寺,京城里的达官贵族太多,总有一大家子来小住的时候,于是客舍盖得也多,最后成了一座规模不小的客庄。
鹿添一手一桶水,来来回回给水缸灌水,与她无关的地方,几位靖初侯府的丫鬟们在说笑打闹。
“你们寺庙里头的水是从哪里挑来的?”周盈今日的穿着也与院中那几个小丫鬟不一样,一看就是拿主意的头儿。
鹿添看着她,热情地笑答:“客舍的水都是从奋涌潭挑上来的,甜着呢。”
周盈眼神示意:“是吗?你带我去看看?”
两人一前一后,从丫鬟小院里走出去。下人住的地方都比较偏,一路上踩着青翠苔藓,鞋底也湿哒哒的。
鹿添:“出了客舍庄子,再往山里走五十步,就到了。”
“也不算远。”周盈问,“这活计要做到什么时辰才能歇下?”
“子时末刻。”
“真是辛苦。”
石潭又深又冷,靠近岸边的潭水面上冒着冷气,靠近山体处还有大块浮冰。
鹿添哗哗两下,就把水桶装满。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寺里寺外提水的人还不少,和尚提水用的锥底木桶,顺道还练功了。
周盈两手空空,鹿添一手一桶水,两人原路返回。
在庄外,她们遇到了王悬。
看他那样子,是故意来堵人的,堵的就是周盈,似笑非笑:“老太太就是罚你跟着她来礼佛?”
随后,他又看向鹿添,眼神威慑:“这里没有你的事了。”
鹿添嘴角微动,立马提水快步离开。
身后是周盈的轻答:“不敢在这种时候触老太太的霉头,大少爷放心,待回到侯府,盈盈知道该怎么做的。”
“你最好做得到……”
客庄外,侯府里的姑娘少爷已经换了骑服,要去山上跑马打猎。
靖初侯与他的继夫人并肩而立,欣赏诚凰山的好风景,和一群生龙活虎的小辈。
鹿添蓄满了水缸的水,就在院里扫地。
两个丫鬟在院里歇息,闲聊时也不避着鹿添这个寺院打杂的外人。
“晴姐姐,老太太怎么还不知情啊?”她急死了,“你看她精明能干,又长成那个模样,大少爷会不会……”
晴晴比她要淡定许多:“大少爷说不定是顾及今日礼佛,等回了侯府,她的好日子也该到头了。”
实在不行,她还能再来一次,反正香囊也带来了,香料还没配,没人能发现的。
靖初侯府的这两个丫鬟实在聒噪,换个扫地的人,明天就该把王悬欺凌府中丫鬟的事传出去。靖初侯还在御史台挂职,那是个结怨名单长度仅次于过山风的衙门,要是被有心人听了去,就能参一本靖初侯治家不严,进而攻击整个御史台。
等到午夜,子时末刻,三人按时到约好的地方碰头。
“师兄?你怎么——算了,”周盈能跑出来不容易,时间紧迫,“说正事。”
她直入正题:“老太太听了我的话,害怕自己的善款像乔府那样,被查出来路不明,非要盯着他们记账,不让其他人把黑锅扣到靖初侯府头上。我便陪着她到了寺里的账房,核对了账簿。明日乔府上山礼佛,若要在账簿动手脚,也是明天,你们盯紧一些。”
“放心吧!”鹿添一拍胸脯保证,准备和周盈一起离开。
她干活厉害,管事大婶还挺喜欢,明日更缺人手,准能调去乔府下榻的客舍打杂。
“对了师兄,”周盈走了两步,转头提醒青云,“嬛珈夫人明日也来礼佛哟!”
嬛珈夫人,就是乔府的那个俏寡妇。
鹿添张嘴,但没出声:哈哈哈哈哈!
青云默默抱住自己:“……这茬过不去了是吧。”
两个缺德玩意儿。
第二日,鹿添还没开口,管事大婶主动找上门:“不苦姑娘,今日又要收拾几间客舍出来,我看你能干,指使你去,干活多,当然钱也多。”
“当然去!多谢大婶提拔!”鹿添找齐了工具,兴冲冲往乔府的那几个院子去。
这一次她也不再打理下人的院子,而是乔善的住处。乔府不像靖初侯府,老太太要来,一大家子跟着,而是乔府小少爷今年参加科考,要来烧烧香,别的人不想就不来了。
乔善便跟过来,又往寺里捐了“善款”。
诚恐寺主殿后方,乔善和方丈对坐喝茶。
方丈对他捐钱的行为表示不满:“乔老爷这是要无常鬼再来老衲的寺庙敲一次门?”
“就是要用这笔钱招来那群黑无常,”乔善得意饮茶,“方丈附耳过来……”
他们耳语了一段,乔善和他对视,“放心,一切后果有我那妹夫兜底,上一回我们不就绝处逢生了吗?”
乔善能兜底的妹夫,除了徐莅,方丈也想不到别人了:“我便信施主一次。”
方丈方外走,唤来一个沙弥,和他说了几句娄屹话,那小沙弥点点头,很快就去办事了。
京城名声最高的寺庙里面,居然有娄屹人,鹿添跟着小沙弥去了。
看守真实账簿的地方不在寺中,而是碑林,那里有武僧把守,小沙弥和他们说的也是娄屹话。
为了摸准轮值节奏,鹿添蹲了一个下午。
再一次等到天黑,饭点刚过。
青云按着鹿添留下的标记找到碑林,略有些嫌弃:“他们的阴阳账房倒是符合风水。”
老规矩,功夫好的在外面放风,菜的下去查探。
“师兄,我下去了。”鹿添带上蛇刀、匕首、药囊和火折子,从密道入口钻了进去。
阴间账房确实鬼气森森,鹿添手举火折子一步步往前探,这迷宫般曲着的甬道,还有许多空室,七成以上都堆积了白骨,其中还有一具相对新鲜的尸体,蛆虫在角落蠕动。
“嘶——”
一条肥蛇从上方倒挂下来,朝鹿添口吐蛇信。
这种蛇靠抖动蛇信子,来感知外物的轮廓。
鹿添将火折子靠过去,那蛇竟然也不畏惧火焰,嘶嘶更凶,蛇颈成弓,正准备蓄力出击。
不是喷射毒液的蛇,算什么强者,鹿添鄙夷地抬起蛇刀刀柄——刀柄也是蛇首,蛇吻分离,露出毒牙,两只眼睛镶嵌了黑曜石,蛇颈连接微张的扇翼,背上鳞纹一段黑一段银。
世间最毒的毒蛇——过山风。
火光中,蛇刀刀柄的蛇首与倒挂蛇相对,把倒挂蛇的蛇信子抖愣了。
这种蛇天性奉行一条准则:敌不动,我不动。
忽然之间,鹿添将刀柄向上一抬。
倒挂蛇也跟着发动,一甩蛇头,朝蛇刀“蛇身”撞过来。
咔!
噗——
过山风的刀口,小小爬虫如何承担得起。
甬道实在太过狭窄,鹿添连甩刀的动作都做不出来,只能用衣服当抹布,把刀上还在往下流的蛇血擦拭干净,顺便把自我分尸的两截死胖蛇装进一只空布袋里,回去剔出脂肪熬蛇油。
再继续往前走,拐角之后有一块凸出的石砖,鹿添犹豫片刻,从上面越过,落到了它的下一块凹石砖上。
咔哒。
她转身,看到凸石砖动了——它拔地而起,在变成石门即将困住她时,鹿添把蛇刀立在上方,卡出了石门的闭合。
这真是一个恶心的机关,和账房风水十分相配。
阴间账房仅有一扇普通木门,里面有一个书柜,一张长桌,桌上文房四宝齐全,还有一盏油灯,房中弥漫着一股熟悉的怪香,这是樟脑。
鹿添不能让青云等太久,点上了油灯,先凭经验搜出来一封信函。
上面写到——
诚恐寺与肃伯侯府契。
一封很拙劣的假信函,就是用来挑衅过山风的。
除此之外,还有房中剩下的一摞装订账簿,简单翻看过后,确定无误,有了这些账簿,可以好好榨一榨诚恐寺。
刚走两步,鹿添又折返回来,左右翻找,把诚恐寺存放于此的优质樟脑丸也全部卷走。
来都来了,要让和尚深刻地体会一下,得罪过山风是什么下场!
这一箱樟脑丸多贵啊,留在这里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