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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祁山云的羡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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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兄。”
忽然听到有人叫自己,祁山云眼前的画面如同被风吹散的雾气一般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晦暗不明。仿佛站立在虚空中,祁山云不知道身在何处,是何年月,也不知道自己是芸芸众生之中的哪一个。
“祁兄该觉得困了吧?”
祁山云忽觉往下一沉,遁入黑暗。
“祁兄,且醒转来。”
一道刺眼的白光划破黑暗,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个硕大的“静”字。祁山云猛地坐了起来。
“祁兄不必惊慌。”凌云致在一旁握着他的手道。
“这是什么幻术?”祁山云调整着混乱的呼吸。还没碰到过有谁讲故事讲到这份上的。不仅亲临其境,还感同身受。凌云致被砍断双臂和被父亲鞭打的疼痛全都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一遍。不仅是身体感觉,情感也是。祁山云不禁腾起一股被侵犯了的羞恼。
“并非幻术,乃是兄弟自创的寐术 。祁兄不必忌惮,此术于人体无害,只是言语引导罢了。”
“凌兄何必如此愚弄小弟?”祁山云愤然收回被凌云致握住的手。
“兄弟不敢。”凌云致只是赔礼,却不再作任何解释。
沉默而执意的态度反倒让祁山云开始目光闪烁起来。
“行此术每次时间不能过长。”凌云致见他有所缓和,又开口道,“兄弟所知,需分三日道尽。到时祁兄自会明白我说这些琐事的缘由。”
“如何信得?”祁山云起身啪一声抖开扇子,干脆毫不掩饰自己的防备。
凌云致随站起来,却不为所激,只一五一十道:“信得信不得,兄弟实在拿不出什么凭证,但在祁兄一念间。祁兄有所不知,若行此术,必需双方互相信任。兄弟研习此术多年,还没有一次进行得像刚才那样顺畅。虽与祁兄生性易受情绪感染有关,却也知你信得过我。”
祁山云发觉他这晚的态度从头便与昨日不同,一扫昨天的满面春风,脸上只是宽厚坦然的神色,言语不愠不火,一律淡淡陈述,即便说的是刚才这番自大到叫人可气的话。抑或他并不是自大,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
祁山云收扇负手,仰头看起天花板来,俄而露出个自嘲的笑,遂向凌云致作了揖道:“小弟告辞。”
“且慢。”凌云致上前道,“可否借祁兄宝扇一用?”
祁山云皱了皱眉,将扇子递了过去。凌云致接过,取下腰间一枚白玉系在扇柄,又将纸扇奉还:“兄弟未有准备,但借此拙物聊表心意,见笑了。”
“多谢凌兄。”祁山云一笑,接了扇子便作别离去。而那黄衫童子不知何时已候在了楼外。
巷子深处有梆子敲了三下。祁山云独自走在空无一人的夜半街道上,一边借着月光端详着那白玉坠子。他装作什么都明白了似的从凌云致书房离开,其实什么都没明白。聊表心意?什么心意?祁山云嗤笑了一声。你怀念故人与我何干来的?从王奕出现在窗口的那个画面开始,祁山云就感到了叙述者的柔情和思念,也就明白了在客栈酒桌上凌云致出神时的表情。
这种感情的甜蜜程度超过祁山云的想象,因为他连个玩伴也未曾有过,实在没法参考。自幼丧父的小山云随母亲借住舅舅家,向来受的是冷言冷语。在那深宅的角落里他只是不停地在读书和练武而已。挺不容易长到十六岁,母亲病死,他打算离开那宅子,便抛了枚铜钱,心念正面上京赶考,反面闯荡江湖。结果是反面。他便来到了这个叫做“江湖”的地方,认识了不少人,都是泛泛之交和泛泛之交以及泛泛之交,因为很多人你来不及和他多说几句他就死了。唯一一个他可以用来参考的,大约就是曾君。
大约是因为被说了一句“那我们家君君就此托付给祁少侠了”的缘故,他想。他其实挺喜欢被他粘着的,他想。但他这两天改粘那个伙夫了,他想。
祁山云回忆起王奕坐在床边吃地瓜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非常羡慕起凌云致来了。
翘二郎腿有两种方式。一种是一条大腿叠在另一条大腿上。一种是一只脚搁在另一边的膝盖上。祁山云比较讨厌第二种。他回到客栈的时候,高尧就正以第二种方式坐在大厅里,抱着胳膊。
见到祁山云进门,高尧便起身回他的厨房去。
“这位朋友既然对叉手的事这么上心,何不与我们联手?”祁山云在他身后高声说道。
高尧闻言定了定,继续走他的路。
祁山云瞄了一眼他的背影,连自我解嘲的兴趣都没有,上楼进了自己房间。那封信依然躺在桌子上。“若我不返,凌云致是叉头。”好不容易写了封遗书,却是去听人叙旧了。他正抬手打算撕了,想了想又塞到了枕头底下,和衣往床上一躺,抬手用扇风扫灭了桌上的蜡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