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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上苍好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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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知道怕了?!”温抒意恨不能给她几巴掌,但是她不能。
这么多双眼睛瞧着,不能失了皇家风范。
只是那倪家小子还没有醒,倪将军又一言不发,她与邵庭邦便是有心想要弥补,也实在不知从何说起。
至于邵韵时,温抒意虽是晓得这件事还存在疑点,此时却也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
“无论如何,一会倪将军出来,去给将军道歉。”
“韵时知道。”
倪培卿如何,那都是南桓之后他们的两个的事情了,与倪将军无关,与父皇母后更是无关,邵韵时自知做过了。
“母后放心,韵时定向倪将军,负荆请罪!”
“什么?等等!”
“倪公子醒了!”
邵韵时顿住脚,下意识就要进去,被温抒意一把按住。
“母后?”
“如今倪将军正在气头上,你进去不妥。”说完,她叹了口气,“就在这等着,哪都不准去!本宫进去看看。”
罢了,她又招了春茗冬茗:“看住你们主子,再有岔子,本宫定不饶。”
“是!”
两个丫头看邵韵时都是紧张的,今日之事,现在陛下与皇后尚未发落下来,可委实是她们没有看顾好,所以现在无论如何也不敢叫主子离开半步。
邵韵时垂手立在庭下,脑中空白。
那么多年,她费尽心机,也没曾伤他分毫。
可是今日竟是这般容易就得手。
一时间,她不知道该觉得荒谬还是可笑。
脑海中一闪而过,却是那个血泊中含血的笑。
挥之不去。
她抬起手,便是这双手射的箭。
后悔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她想杀他,从今生再见起。
不后悔吗?
邵韵时竟是答不上来。
约莫半个时辰后,房中几人才一并出来。
邵韵时一眼就瞧见倪新望,这个为了大桓征战半生的男人。
“倪将军。”她直直跪下,以头点地,“韵时有错,不该伤及倪公子,还请倪将军责罚。”
邵庭邦与温抒意皆是未动。
无人来扶,也无人来劝。
片刻,她听见一道浑厚的男声:“公主这是折煞老臣了。”
“倪将军,韵时诚心请罪,还请将军责罚!”
“公主刚刚习箭,误伤之事也是自然。”倪新望走到了庭下,“犬子奉旨教□□,便就该承担这个结果。”
胳膊上的力道强劲,将人扶起。
邵韵时抿唇看上,倪新望松手退后一步:“犬子教□□之事,陛下是问过老臣的,应允的,也是老臣。如今这般,老臣想问,公主是否还愿意让犬子继续教下去?”
“将军……”邵韵时哽住,“还愿意让他教我吗?”
“意外之事,防不胜防。再者,人孰无过,老臣若是不依不饶,便就是为人臣子的错了。”
邵韵时看向他身后的父皇母后,得了首肯,这才复又再行一拜:“韵时受教。”
倪新望受了这礼,这才回身:“只是陛下,老臣有个不情之请。”
“将军请讲。”
“犬子伤在心口,这几日不便挪动,还请陛下免去犬子叨扰后宫之责。”
“将军哪里的话,自该是要养好才是,”邵庭邦看向女儿,“韵时,倪公子的伤因你而起,自该是受你韶华宫照看。”
“是!韵时领命!”
“微臣谢过陛下。”
之后,邵庭邦唤了倪新望去御书房,温抒意复又叮嘱了好些时候才离开。
韶华宫不小,倪培卿如今就在偏殿中养伤,照顾的宫人来报,说是他晚膳并没用,许是疼得厉害,喝了药就又昏睡过去。
杜太医赶紧又来瞧过一次,确定无事后才离开。
兵荒马乱了一日的韶华宫这才算平静下来。
“公主若是担心,奴婢陪公主去看看倪公子?”春茗铺好床过来问。
“不必了,他也是打小从军营里长大的,这点伤不算什么。”镜前的人道。
这话实在冷漠,春茗便不再劝,待她上床后熄灯退下。
倪培卿静静躺在床上,房中熏过香驱蚊虫,和着白日里一碗碗端进来的药香,竟是莫名和谐,叫他分外清醒。
他想起白日里她探下的目光。
“倪培卿,疼吗?”
人人都说公主殿下箭术不精伤了他这个将军独子,而后当众请罪,诚恳非常。
却只有他看得清楚,那居高临下的关切里,深入骨髓的恨意。
犹如前世她倒下的那一刻。
她恨他。
也是,他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从他杀了她的左相起,亦或是从更早以前。
所以,她几次三番对自己下狠手。
撕破脸的那日,他眼前的女帝抱着酒坛独饮,听到他来,摇摇晃晃站起来指着他骂。
他一步步走近,最后停在了丈远之外。
突然就想问她:“陛下曾问臣喜欢什么,只要臣说,陛下都会给。”
她不言,只复又灌下一口酒。
“陛下的话,可还作数?”他坚持问完。
“呵……”女帝一哂,而后骤然起身,手中的酒坛堕地,碎裂声里,她指着自己,“倪培卿,事到如今,你竟还敢来质问朕,好大的胆子!”
“……看来,是不作数了。”他觉得酸涩,又觉无力。
耳边是她的狰首卫破门而入的拔刀声。
“杀!”女帝冷冷下令。
他瞥见她几近猩红的眼,即便如此,他仍是伸出手。
那一天,殿中也是燃过熏香,酒气、香气萦绕一起,叫怀中醉倒的女帝格外乖巧。
“这是朕的天下么?不!不是!倪培卿,只要你活着一日,这天下,便就不是朕的天下!”
他记得她的话。
于她,他便就是那根插在疆土上的一根刺。
拔掉他,才是邵氏天下。
他又如何不懂呢?
只是啊,终究是晚了一步。
他曾想利箭穿心,该有多痛呢?
于是他亲手试过一次,痛,很痛。
醒来,却是再见到了久违的天地,好似是上苍好生。
今日,他又品尝了一次。
只是这一次,他突然一点也不觉得痛了。
甚至看着那道对准自己的箭时,隐隐还有些期待。
他早该给她一个交待的。
“咳!”他忽得呛住,胸腔震颤,“谁?!”
敏锐的眼扫过。邵韵时刹住了脚步。
月色透进,床上的少年这警觉的一声后,又突然别开眼去。
刚刚那一瞬,她却是从那双眼中似是窥见了那个久违的人。
一阵沉默后,黑暗里走出一道身影。
倪培卿这才复又看去:“公主?”
邵韵时走过去,少年的眼中带着惊疑,身子也是局促地想要动弹。
是她瞧错了吧。
“伤了就不要折腾。”她伸手按住他的肩。
少年便不再动。
“倪培卿,我再问你一次,疼吗?”
“不疼了。”
“不疼,为何不用晚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