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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堂皇烧烤店(二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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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果很快就找到了一份新工作,去舅妈新开的饭店里帮忙。
她其实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去上班,单纯是现在舅妈那儿缺人手,她过去帮到过年就走。
工资什么的照给,还能学习到经验,反正她现在也没事做,何乐而不为。
黄连和唐果开玩笑,“说不定咱们以后也能开一家饭店,我做老板,你做老板娘。”
唐果冲他眨眨眼,口吻认真“那还真说不准,所以我先去学习下经验咯。”
唐果在店里其实还真学到些东西,比如逢年过节举办些什么优惠活动才能吸引人。
还有怎么向顾客推荐菜品,带小孩的推荐易消化的辅食,带老人来的推荐不辣的菜。
她也在碗筷碰撞起来的烟火气里,见到了更多形形色色的人。
在饭店里最快乐的时候,就是尝新菜的时候。
店里的厨师就是唐果的舅舅,每次研发出什么新菜来,都会先让唐果试吃。
唐果尝了一口,冲舅舅竖起大拇指“好吃。”
舅舅笑了“剩下的你都打包回去吧,你要觉得好吃,我就把它放在菜单里了。”
唐果想了想,“舅舅,你下次也教我怎么做呗。”
这话直接把旁边的舅妈招来了,她故意对着舅舅大声道“你快教教这个丫头,她肯定是想回家做给男朋友吃。”
唐果的脸被她逗红,甚至还有点发热,她其实还真没想到这一层上。
她冲舅妈不好意思的笑道“哪有,我做给自己吃。”
舅妈不逗她了,给她又多打包了份排骨,“脸皮还和小时候一样薄,大人一逗就红。”
唐果接过沉甸甸的打包盒,心里明白这里有两个人的量。
有她的一份,也有黄连的一份,舅妈的心思总是最细腻的。
她感激地抱了舅妈一下,“谢谢舅妈,舅妈最好了!”
舅妈笑了“行啦行啦,你肉麻死了,下班回家吃饭吧,别饿坏了。”
唐果冲他们挥挥手告别。
舅舅看着她的背影,有点疑惑“这丫头走那么快干什么?”
舅妈用“你真笨”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然后温柔道“傻啊你,因为外面有人在等她。”
七八点的夜,在初冬的季节,已经黑得深沉。
路灯星星点点的亮,也好似留不住最后的黄昏。
但无论四季怎么交替,他还是以同样的一个姿势,在某个路口处等待着她的到来。
这像是一道解答题里,毋庸置疑的答案。
他朝唐果伸出手,唐果握住,隔着黑色皮手套的质感,她却感受到了他手掌心下翻涌的热意。
黄连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把一双毛绒手套戴在了她手上,“天冷,保护好手。”
她感受到了他温热的呼吸,穿过泛着冷意的风,与自己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他们短暂亲吻了三秒,在那样近的距离里,以蜻蜓点水的方式。
第一秒,她闭上了眼睛。
第二秒,她感受到了他滚烫的热意。
第三秒,她睁眼,看到了他用带着笑意的眼神,和她的眼睛,再次接吻。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唐果在心里问自己。
这是足以让她丢盔弃甲的感情,她很快回答了自己的问题。
黄连直起腰,冲她笑道“饿不饿,我们一起去吃饭。”
唐果冲他晃了晃手上的保温袋,“舅妈打包给我的,回家用微波炉热一下就好。”
坐在他摩托车后座的时候,她习惯性的抱住了他的腰,“舅舅答应教我做菜了,要是好吃的话,我也做给你吃。”
她的脸贴着他的背,挡风,虽然看不见他在前面的表情,但是她知道他笑了。
“行。”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她果然听出了掩藏不住的笑意。
风驰电掣里,月亮荡漾在了天际,老早就过了中秋,但还是那样团圆的形状,一点缺失也没有。
黄连在等红灯的时候回过头,温柔对上她的眼睛,那口吻像是在讲一件重要的事情。
“果子,阳台上的花开了,很漂亮。”
开在初冬,绽放在寒冷里。
唐果亲上他的侧脸,“挺好,谢谢你,辛勤的园丁先生。”
红灯跳成绿灯,他在迎面而来的风里低低道“我也想做你的园丁。”
唐果在饭店帮忙的日子里真的在舅舅身边学到了不少,她也给出了很多实质性的建议。
比如,除了好吃的菜,也可以推出饭后甜点,不管大人小孩都可以吃。
于是,饭店的第一道甜点就诞生了,是巧克力蛋糕。
中国人对甜品的最高评价就是两个字“不甜。”
微苦口感的巧克力蛋糕完美的符合了这两个字,舅妈从烤箱里端出来的时候,那不甜腻的巧克力香味,在一瞬间俘获了唐果的心。
尝到的第一口,松软湿润的巧克力蛋糕体就在嘴巴里迅速占领了味蕾,微苦和香甜巧妙地融合在了一起,像是两种不同的灵魂,排斥却又忍不住相依。
唐果的口吻里带着笃定,“这款巧克力蛋糕肯定会很受欢迎。”
果不其然,一在菜单上推出,就成了爆款。
舅妈戏称唐果为“预言家”,没想到这款蛋糕真的那么好卖。
唐果自个儿也学会了蛋糕的做法,黄连见她那段时间对烘培甜品很感兴趣,就给她买了一台烤箱。
她兴致勃勃地折腾出不少好吃的,比如什么曲奇饼干,蛋挞,蜜汁烤鸡翅。
黄连尝完第一口,每次都会及时反馈给她肯定和中肯的评价,“你不去开个甜品店可惜了。”
唐果自己也尝了一口,“我糖放得少,微甜,总觉得吃的太甜也不好,你好像也不是很喜欢吃甜食的人。”
黄连面不改色的看着她,“我喜欢的。”
唐果有些诧异,“平时也没见你怎么吃甜食啊?”
黄连在逆光处对她投来温柔泛滥的眼神,“我喜欢唐果,唐果不就是甜蜜的吗?”
她觉得自己化身为鱼,游在他那潮水一样安静的眼神里,“我也只对你甜。”
原来,还是限定的甜蜜。
唐果休息的时候做了很多曲奇饼干打包好,准备给盲童班的孩子送过去。
她还特意给甜甜多带了一袋奶糖,还是她最喜欢的草莓味。
甜甜今天穿了一件粉红色的外套,唐果把奶糖和她的那份曲奇给她,“这个饼干是姐姐亲手做的,你尝尝看好不好吃。”
小姑娘嘴甜,还没有吃呢,就已经夸奖道“姐姐你亲手做的肯定好吃。”
唐果摸了摸她的小辫子,“今天你穿得外套很漂亮,是粉红色的。”
甜甜一边吃着饼干,一边好奇的问“姐姐,你能和我形容一下粉红色是什么样的颜色吗?”
对于颜色,在甜甜的世界里,需要具体的概念来描绘和形容。
唐果对于这个问题想了想,回答道“粉红色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你吃到嘴里的糖果和饼干带给你的感觉一样。”
甜甜笑着点点头“原来是那样甜蜜和幸福的一种颜色。”
唐果离开江城特殊教育学校之后,打车准备去饭店,在出租车里,司机随意打开了广播。
“江城美术馆今天下午举行画展,欢迎各位市民前来参观。”
司机嘴里嘀咕了一句“这破画展谁有心思看啊。”他把广播换成了电台,放起了流行歌曲。
唐果却在后座淡淡开口,“师傅,麻烦掉头,我去江城美术馆。”
司机照做了,嘴里还在调侃着“呦,小姑娘,你还真的去画展看画啊。”
唐果礼貌的点点头,她只觉得内心深处被一股突然出现的力量所牵引住,仿佛她带着手铐,被命运牵着走。
她不仅仅是去看画的,还是去寻找答案,她生命里的答案。
美术馆前台的咨询员还是唐果上次遇见的那个女孩,她也认出了唐果,冲她笑道,“你是上次来问candy画作的女士吧?”
“没错,是我,请问今天的画展,有candy的画吗?”
女孩点头:“candy的画在一号展厅,那里有专门的讲解员,一号展厅上楼梯左拐。”
“谢谢。”
Candy的画,在一号展厅的角落处,唐果站在画前,摒住了呼吸。
她不知道该怎么样去形容自己的心情,在和这幅画打照面的时候,这种奇妙的感觉,仿佛是看到了阔别已久的老友。
迷雾散开,隔着时光的灰尘,她把画中的内容看得更清楚。
画面里,是一个匍匐在地的朝圣者,双手合十,虔诚地看向远方,那属于他的方向。
转山转水转佛塔,他那样虔诚,又是在求什么呢?
唐果注意到,他露在外面的手臂上,那大片暗色的纹身,和家里那幅油画上的,一模一样。
不过也不奇怪,两幅画都是出自candy的手笔。
奇怪的在于,为什么candy画里的纹身,都和黄连身上的一模一样。
唐果始终想不通这个点,但又觉得两者之间一定有着某种必然的关系。
有解说员看到唐果那样认真地端详着这幅画,她走到唐果身边,微笑开口:“女士,看来您对这幅画很感兴趣。”
唐果回答“我在思考,这位画家通过这幅画,在表达着什么。”
解说员挑眉,“很可惜,这位叫‘candy’的画家身份很神秘,我无法向您介绍画家本人的经历,但是这幅画......”
解说员的声音一顿,“一千个人心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我个人认为,画家想表达的是对朝圣者虔诚追寻自我信仰的赞美,当然了,我的解释也不一定正确,艺术的解读,本来就应该随着不同的人,不同的时间,发生变化,这样才能使文明绽放其多样性。”
她反问唐果:“女士,不知道您的想法呢?”
唐果的目光紧紧盯着画面上朝圣者的背影,她的声音很低,但足够坚定。
“我个人的看法是,画家画的是她的爱人。”
“在她的心里,她的爱人就如同朝圣者那样坚定地爱着她,他匍匐的方向,就是有她的方向。”
“那是他跪着也心甘情愿走完的路,或许他双手合十里,满满都是对画家的祝福。”
唐果又朝那画走近了一步,似乎是想把一切都看的更真切。
每一笔的笔触,都是那样熟悉。
“他皮肤上的纹身,也许是画家特意留下的记号。”
解说员忍不住发问:“留下这记号干什么?”
唐果觉得自己灵魂的某处,在温柔的叹息,“画家怕自己,在岁月的轮回里,认不出她的爱人。而朝圣者也害怕,他挚爱的画家,找不到自己。”
“朝圣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但他们终究会再相遇。”
凭借太多太多熟悉的物象,于人海茫茫里第一眼认出彼此,然后再尽情相爱,寂静欢喜。
凭证或许是那暗色的纹身,又或者,是无意交织在一起的眼神。
解说员开玩笑道:“您的见解很新奇也很独特,我都差点以为,您是这幅画的作者呢。”
这玩笑,如同荒诞的真理,在朝圣者的一跪一叩间留下印记。
唐果看到画的最下角,是那个迷雾一样的女人,潇洒的签名“candy。”
她在心里再次默念这个名字时,脑子里突然闪过一句话。
“朝圣者虔诚所求,或许不是远方的佛寺或者神邸,他是凡人,贪恋人间甜蜜的糖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