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心传》梁小羽

15、回到现实

　　窗外有人。
　　是李祤。
　　打开窗，果然是他。
　　想到这里木心儿将门打开。
　　天还没亮，更深露重，现在是一天最冷的时候，整个醉红酒庄安静地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
　　天渐渐转亮，变得有些灰蒙蒙，李祤头发上因为站得太久，带着寒气。
　　“我要走了，现在和你告别”木心儿说，“我身体大好，离开边城挺久了，有很多事等着我回去处理”
　　他抿着嘴不说话，气氛一度凝固。
　　“要是给我一匹马，快的话早上出发，下午就到了”木心儿继续说。
　　一直自说自话，木心儿感觉自己词穷了，这种情况，她该说点什么才能顺利离开呢。一方面李祤是他的救命恩人，她不该恶语相向。另一方面，她又很想打他一顿，再抽自己几鞭子。
　　二人一直这么僵持着，一个窗内一个窗外，相对而立。
　　气氛一度凝滞，就像清晨夹杂着冷霜的风一般。此时，太阳终于突破地平线，划破层层血红的云，高傲地仰着头，缓缓上升，气势如虹，洒满万丈金光！
　　逆光之下，李祤整个身体都被埋在阳光中，木心儿也看不见他的表情。
　　良久，他低沉的声音，“心儿，你有没有想过换一种方式生活？”
　　“一个瞎子能换什么方式生活？”木心儿说。
　　“你的眼睛会好，你的未来也会不一样的，只要你自己不放弃自己”
　　此时的心境下，木心儿根本不想听这些。
　　身份的事情无可更改，她是绝不会作出有辱家门的事情的。
　　木心儿的声音透着绝望，“子玉，我要走了”
　　“啪！”她使劲关上窗户，想了想，身无长物，也没什么可收拾的，慢慢往门那里摸去之时，
　　云珠不知道从哪冒出来拉住了她。
　　“姑娘，你不能走！”
　　木心儿觉得根本没有必要和她解释，并未说话。
　　“主人为了你，放下天大的事情不管，日日守在床前，不眠不休地帮你找大夫，四处求药。就是为了救活你。他的心思你真不知吗？若你知恩图报，就不该离开他”
　　木心儿怎么听不明白？云珠的心思她早就看出来了，云珠稳重端庄，容貌和性情都属上乘，要是在木府，早就当上姨娘了。
　　木心儿继续往前摸去，云珠再次拦住她，“若是我，就算是为奴为婢，只要能留在他身边，我也甘之如饴”
　　摸到门了，木心儿打开房门。
　　“木姑娘！你不再好好想想吗？！”云珠有些急了，扣住她的手腕。
　　“我不是你”
　　云珠虽然功夫不弱却不敢真和她较劲，木心儿几下挣脱来，寻着记忆，来到庄子里的马厩，胡乱牵了一匹。正要往外牵，李祤拦在马前。
　　“你看不见，就算有马，如何回去？”
　　他说的……有些道理。
　　正犹豫间，李祤将她抱上马，腰间被挽住，靠在她耳边说，“我送你回去”。

　　一大清晨的大街上并没有没什么人，远远地木心儿便听见城门缓缓打开的吱嘎声，李祤加快速度飞到云州城外，木心儿感觉脸上一热，太阳日渐高升，给大地带来热量与光明。
　　一路无话。
　　快马加鞭，二人太阳还没落山便到了边城。
　　马停了，应该是到了。
　　自她俩一入城，亲近的乡亲就自发涌到将军府门口了。
　　一见到木心儿眼睛被蒙着，由一位俊俏的公子扶下马，早早就有人去通报林老将军去了。
　　李祤将盲杖递到她手中，飞身上马，掉头走了。
　　木心儿这才想到，奔波一天，自己连口水都没请他喝。
　　刚转过身子，他却像背后长眼睛一样，身体立直，勒马掉头看她。
　　不用眼睛看，木心儿凭直觉感觉他在笑。
　　“这位郎君，多谢你送心儿姑娘回来，来，喝点水”好心的王婆婆给他送上水。
　　“多谢！”李祤一饮而尽，勒马走了。
　　隔壁的王大妈扶着她进了门，不多久，林将军出来了。
　　二人进了书房坐下，林老将军见外孙女小心翼翼地摸来摸去，好容易坐下来，又小心将盲杖放在手边才放松下来。看样子，她盲了一段时间了。
　　好好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去了趟草原，却成了这个样子，想到这里，林将军心疼不已。
　　“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木心儿简要将那日护送南平王之后发生的事情详细地告诉了他，受伤后被救的事却简单归为遇到了一个大善人，如今自己能自由活动，故而就回来了。
　　“危难之时，竟然抛弃妻子，独自逃命！哼！也难怪，李战那个小子，自己就卑鄙无耻，更遑论教出什么好人来！”林将军又自责又气自己，“若是将来有机会，外公做主，帮你与他和离！！”。
　　此言一出，木心儿也吓了一跳。外公果真是放浪形、无法无天惯了，这种事能是任性就能成的吗。木心儿不敢答应，只当是一句气话。
　　林老将军见木心儿不说话，也不想扯些有的没的，“既然是中了毒伤了眼睛，兴许还有救，外公这就去帮你找最好的大夫。对了，你饿了吧，老夫找人送几个菜来”
　　木心儿这才想起，往常这个时间都是她在做饭的，现在，反倒要让一个老人来照顾自己了。
　　久违归家，刚回来时还有种陌生感，毕竟往常这个时间她都会习惯性地坐在醉红庄那个房间的窗边，这样只要他进庄子，她便能听到动静，第一时间知道他来看她了。这种等待仿佛成了一种默契，一种习惯。

　　第二天一大早，绿荷回来了。
　　绿荷三年前就出嫁，这次是听说木心儿盲了眼，是专门回来照顾她的。
　　原来，三年前，木心儿带绿荷去草原参加祭司的葬礼，不想被吉利可汗的弟弟阿史那思明，左贤王看上，想向她讨了做妾，木心儿待绿荷为姐妹，自然不同意。
　　哪知道过了几个月，他一个高高在上的王，竟然屈尊降贵，以中原之礼给绿荷下聘，要娶她为正妻。可突厥与中原不同，男人可以娶好几个妻子，有些封闭的地方更是可与兄弟共妻，长辈收继婚等，也就是说就算是做妻，一旦嫁过去，她一生的依靠就只有他了。
　　这种事只能绿荷自己决定，开始这么说的时候，木心儿是笃定了绿荷不会答应的。哪知道天不遂人愿，左贤王第二次来求的时候，发誓要学中原，此生只娶一个妻子的时候，绿荷便沦陷了。
　　这一次，绿荷带着不到三岁的儿子一起来了。
　　理由是左贤王为了利益又娶了一个妻子，绿荷无名无分。他的确没有打破誓言，的确只有一个妻子。真是讽刺。
　　“没事，绿荷。这几年我做买卖赚了不少钱，正好我现在也看不见，这些事就交给你来打理，所得利润给你三分可好？”木心儿这是在想办法让她独立。
　　三分？木心儿苦心经营多年，成本、风险都是她的，如今让她来坐收渔利吗？
　　“太多了。小姐撕了我的卖身契，已如同再生父母，当初我不听你言，执意要嫁那个负心汉，现在灰溜溜回来，小姐还如此待我，绿荷真不知说什么好”
　　“说的都是什么话，我早就把你当姐姐。我如今诸事不便，你来帮我，不正好是互相照顾吗？好了，快让我看看我的小侄子，阿都”木心儿摸到一张圆嘟嘟的脸，忍不住捏了捏，笑道，“阿都，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啦，你长大以后，小姨教你读书写字，玩武艺可好？”
　　“武艺是什么？”小阿都萌萌地问道。
　　“武艺就是玩剑啊，刀啊，还可以骑马~”
　　“骑马？好玩，好玩~”阿都拍手。

　　有了绿荷打理一切，木心儿整天都呆在将军府，不是眼睛敷着药发呆，要不就是整日挥着刀在院子里练武，不管外面发生什么都不愿意出门。
　　她久不出门，格尔泰倒是忍不住来看过她一回，因为平南王的事情需要保密。木心儿并未多说，只告诉她自己不小心受伤，前段时间下不了床所以一直没有露面。
　　格尔泰见过的汉人女子多柔弱，病起来没完没了，整日哭哭啼啼的，没想到木心儿天天活蹦乱跳跟男子摔跤打打架喝酒，跟个小太阳似的。没想到也有生病的一天，看着她郁郁寡欢的样子，让他也感到提不起精神。
　　“你这个样子可一点也不像你？
　　”“哦？那你说我应该是什么样子？
　　“开心，洒脱，敢做敢为，像我们突厥的姑娘”
　　木心儿若有所思，“可我现在出门，只会给别人添麻烦。对照顾的人来说，我呆在原地不动，才是最省事省心的吧”
　　“你怎么能这么想呢！” 格尔泰生气地说，“你若想出去，我陪你！”
　　“可我不想出去”
　　这几日闲来无事，她甚至又重新吹起了笛子，不练武的时候便坐在窗边吹个不停，看起来心事重重。
　　任凭格尔泰如何说，也没能成功将木心儿劝出门，他倒不气馁，还是整日整日地赖在将军府，赶都赶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