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卧底往事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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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井秀一回到日本是在冬天，十二月。
东京都下着小雪，有些湿淋淋的，并不算很寒冷。但是从美国东海岸的温带大陆性气候，一下子转变到季风气候，似乎还是稍稍有些不适应。
之所以用“回”这个字，是因为少年时，他曾经跟随母亲从英国搬到日本定居过一段时间。
那个时候，父亲因调查某个案件去了美国，疑似卷入了什么庞大的犯罪组织漩涡，为了避免波及家人，才会让母亲带着他去日本生活。而从那之后，父亲就杳无音讯了。
再后来，他也离开了日本，追着父亲的踪迹去了美国。
年轻。亚洲面孔。孤身一人。在一个种族歧视、腐败合法，且崇尚弱肉强食的国家闯荡打拼。
一旦将这些描述词都拼在一起，就无法简单地概括成“不容易”，或许得用“艰难”这个词来形容更合适。
这个标榜自由的国家并不存在公平。亚裔是社会上最受歧视的人种。虽然他是日英混血，待遇会稍微好一点，但一个外国人想要尽快拿到绿卡并加入FBI，并在FBI里站稳脚跟，借助FBI的力量调查亲人的踪迹，桩桩件件都是常人难以想象的难度。
工作上受到排挤是家常便饭，孤独也是生活的常态。融入异国他乡的社会要面对的难处一个都不少。
于此同时，还要与各种类型的罪犯打交道，与他们斗智斗勇。
暴力事件、恐怖袭击、贩/毒、谋杀、抢劫……什么案件他都参与侦破和逮捕行动，危险常伴身侧。
勤勉这个词用来形容他可能不太准确，罪犯口中“可怕的男人”这个词可能更恰当一点。
因为赤井秀一这个名字，天生就和“靠本事吃饭”这句话是联系在一起的。
上司对他的欣赏，同事对他的尊敬，女友对他的爱慕和崇拜，这些逐渐获得的东西，就像一层神话光环笼罩在他的身上。短短几年时间，他当初定下的目标几乎所有都已经实现了，只除了——找到父亲的下落。
虽然加入了国籍，但他对这个国家也谈不上喜欢或者不喜欢。从童年开始起他就在四处漂泊，英国日本美国，各种辗转，从未在某个地方停留超过十年，也因此无法产生什么故乡情结，对哪里都没有归属感。
若是在文艺小说里，他这样的男人，大概能获得“浪子”或者“孤狼”之类的称呼吧。
他离开家时，妹妹还很小，是能被单手抱起来坐在臂弯里的年纪，长着和他一样的绿眼睛，只是眼型圆润可爱，不像他这么狭长锋利。
真纯很喜欢他。
被他抱起来托在臂弯里时，会露出灿烂的笑容，弯起的嘴角下是可爱的小虎牙。
她也会拉着他的衣角撒娇，要求他讲故事。
然而他不是那种会耐心哄人的哥哥，比起讲童话故事，他更愿意教她截拳道。因为这样她就能更好地保护自己了。
在离开日本之前，真纯曾问过他：“美国是什么样的国家呢？”
他不是个笃信书本的人，但也不想敷衍应付妹妹，哪怕她还在上幼稚园。
于是他只说了一句：“去了之后才知道。”
不过真的去了之后，也很难概括出答案。
这是个很复杂的国家。百分之十的富人掌握着百分之九十以上的财富。宗教的力量比科学更强大。
二十年代的时候，因为信奉基督教而颁布了禁酒令，法律却反而使酒水的魅力和价格都格外高涨，即使从来没有喝过酒的人也跟着涌进了酒水黑市。
——法令的颁布却导致出现了犯罪者增多这样讽刺的场景。
当时芝加哥黑/手/党林立，那些行走在黑色区域的人，靠着贩卖酒水赚取暴利，在城市里能一手遮天。
那个时代催生出了卡彭这样黑白通吃的人物。对政府极尽贿赂，对竞争者屠杀殆尽。那双沾满鲜血的手垄断了整个芝加哥的酒水市场，敛财无数，与此同时，却又在做着慈善事业赚取名声，连FBI都拿他没办法。这样的黑//道大佬，最终竟然是靠着逃税的罪名才将他逮捕的。
那个时代的故事，现在听起来似乎有些遥远，但在这个自诞生以来三百多年宪法都不曾修改过的“古老”国家，痼疾丛生，无论哪个时代的故事其实都能提炼出共性，而这种共性在今天的社会依然能找到缩影。这一点从犯罪率就能看出来了。
等真纯稍微长大一点的时候，母亲带着她来美国看他，她就能趁着母亲不在，胆大包天地跑到训练基地来找他。现在回想起来，他们果然是兄妹，血液里流淌着相似的血。
他是个缺乏笑容的人，在经历了无数危机场合后，冷静严肃已经刻进了他的潜意识，对待许久不见的妹妹也难以露出温柔亲切的表情。
但真纯似乎并不介意，依旧“秀哥”、“秀哥”地一声一声亲昵地叫他，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
朱蒂倒是很喜欢小孩子的样子，甚至特意腾出时间带真纯出去玩。
说是帮他照顾妹妹，但本人似乎也乐在其中的样子——如果不做FBI探员，倒是可以去学校当老师。他心想。
闲话暂搁。
他这番回到日本，并不是回来探亲会友的。而是有一项秘密任务在身。
当初他一心想要调查父亲的行踪，如今已经有了明确的结论——
与一个黑色组织相关。
那是一个庞大的跨国犯罪集团，疑似从事着违禁药品的研发。美国这边有部分业务，但是大本营却在日本，干部以酒名为代号。——这是他通过FBI内部的资料才得到的情报。
资料记载了组织曾犯下累累血案，比如谋杀、绑架、恐怖袭击。还包括个别高层干部的代号，以及一些疑似与组织密切相关的医药领域科学家的名字。
而获得这些资料的代价是FBI探员们的鲜血和人命，其中也包括朱蒂的父亲。
上司起初并不想让如此出色的得力干将离开身边，远赴日本进行秘密调查，但是奈何他想法坚决。
之所以必须要去，是因为查到了父亲的失踪确实与组织相关，朱蒂的仇人也在组织里。他无法做到熟视无睹。
此外，他也想通过这项充满挑战性的任务证明自己。挑战自我和追寻真相的好奇心，大概是他们这个家族的传承。
种种因素下，他选择改名换姓，回到了这个少年时代曾经生活过的国家。
…………
在之后的一年中，他假装被组织底层成员宫野明美驾驶的汽车撞伤而与她相遇，并与她交往，然后通过明美的妹妹——组织的科学家宫野志保的人际关系，成功快速打入了组织内部。这期间，他依靠自身能力得到了“莱伊Rye（黑麦威士忌）”的代号。
与苏格兰威士忌认识，是在一场重要的暗杀任务中。任务派两名狙击手一起行动是双保险。
从那之后，两人见面次数就变多了。
同样是刚拿到代号不久的新人，同样是狙击手的定位，他们成为了经常合作的搭档。
对方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年纪，比自己早一年加入组织，只不过因为在组织内部没有背景关系，在底层摸爬滚打了一年，明明能力不俗，获得代号的时间比他还晚了一点。
“诸星君，又见面了。”男人背着贝斯包，抬手打了个招呼，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
他点了点头，把手上抽了一半的烟捻灭。
在组织里，他目前是和琴酒差不多的人设，保持冷酷寡言和神秘感有利于保护他的身份，而且组织这样的地方，越是冷酷就越是能获得赏识。
但保持这样的人设，孤独就变成不可避免的事了。
除了明美之外，苏格兰威士忌可能是唯一称得上和他相处融洽的人。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就对这个名为青川辉的男人印象深刻。
友善有礼，温文尔雅，喜欢关照别人，善于调解气氛，不抽烟不嗜酒，也没有任何其他不良嗜好。他当时的想法是——这样一个男人怎么会加入组织。
但当对方拿起狙击枪时，眼神的变化令他又打消了疑虑。
那份惊人的专注力，盯住猎物时锐利而充满攻击性的眼神，完全是个合格的狩猎者。同样作为狙击手的他忍不住感到欣赏和相惜。
不过那次任务最后是由他先命中了主要目标。远距离稳稳的一枪，没有丝毫偏差。
任务结束撤退时，他看到对方看他的眼神也同样透着欣赏。
然后从第二次一起执行任务起，这个人就抛弃了代号，直接叫他名字了。
非常自然。自然到他也下意识跟着改了称呼。
说到底，还是因为这个人在与他相处时，完全是真诚的，没有任何套近乎的刻意与冒犯感。
赤井秀一说不出心里的感受。
在组织里独自潜行的他，从未考虑过结交朋友这种事，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好感这东西有时候就是很玄妙。有些人似乎天生就能克制另一些人。
之后一件事的发生，彻底改变了两人不咸不淡的相处模式。
那件事发生在他潜入组织两年后的一天。
当时是他和波本、苏格兰三人一起行动，去执行一场暗杀任务。没想到在电车站，他遇到了来日本寻找他的真纯。
在听到她下意识喊了一声“秀哥”时，自潜入组织以来从未有过的慌乱情绪袭上心头。
倘若是他一个人在场，那怎样都无所谓，但是波本和苏格兰也在。
波本像是在低头发信息，耳朵上也戴着耳机，暂时还没有注意到。但苏格兰绝对注意到了。因为他余光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之色。
心中的慌乱让他维持不住扑克脸，只想着让真纯赶快离开。
面对他的训斥，哭泣的妹妹露出了委屈的表情。
那一刻，愧疚感涌上心头。
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好哥哥。她从出生起就没见过父亲，本就依恋他，但他却从未停下过离开的脚步，永远只留给她背影。
令他没想到的是，苏格兰居然会主动上前哄真纯，还教她弹贝斯，温柔耐心的模样简直比他更像一个哥哥。
更幸运的是，波本似乎并没有关注这件事。电车来的时候，他才摘下耳机，转过身催促他们出发。
事后，苏格兰也没有向波本提起这件事，就仿佛根本没有听到过“秀哥”这个称呼一样。
直到某一次在酒吧遇到，顺势一起喝两杯，苏格兰似乎是有些喝多了——
“我有一个哥哥，所以大概能稍微理解你一点。”
他有些意外地看向身旁。
男人笑了笑，眼瞳里的色彩清澈又柔和。
苏格兰喝了一口酒，语气带着几分调侃：“组织的冷酷杀手莱伊，竟然会有一个那么可爱的、年纪还那么小的妹妹。”他顿了顿，“当时我心里的想法是，想要努力保护妹妹的人，一定内心很温柔吧。”
赤井秀一没有说话，只是掸了掸烟灰。
尼古丁的味道在唇齿间扩散，烟雾散在酒吧昏暗的光线里，朦胧了视野。
他心里想着，会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事，谁才是真正内心温柔的人啊。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卧底往事 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