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灵媒柔弱不能自理》紫罗兰金矿

2、第 2 章

　　我与Alex教授算得上是不欢而散。
　　他大骂我庸俗，“你这个罐头压出来的笨脑子，二课分有什么用？”小左学姐扒拉着米饭，用眼神表示二课分确实很有用。我赶紧给Alex端茶倒水，告诉他我只是开个玩笑，但他正在气头上，一句话也不肯对我说了。临走前，小左学姐付了账，我和她交换了联系方式，把饭钱一分不少地还给了她。Alex直接气得不理我们，大步走回了教师公寓。研究生宿舍和本科生宿舍也不在同一片校区，小左学姐随手刷了一辆共享单车，向我摆摆手，骑车就走了，沉默到离别的最后一刻。
　　我独自一人站在学校门口，挠挠太阳穴，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我明天还要和Alex教授见面吗？还要去找小左学姐吗？还是说就和平时一样，把学习任务混过去就行？而且——要怎么把Alex哄好呢？
　　一种不知如何是好的无力感充满我的身体，从指尖到头发都泄了力。我垂头丧气地往宿舍走去，回到寝室，在网上打了一会儿麻将，连续点炮六把，垂头丧气地收拾洗漱用品，到楼下公共浴室去洗澡。浴室里的人还不算多，我取下眼镜，摸索到一个没有人的空位，拉上浴帘。滚烫的热水浇到我的身上，我必须幻想自己是冰与火之歌里的龙母才能忍受住这样的水温。洗着洗着，我突发奇想：要是我在浴室里死掉了，会不会被遗忘在这个隔间里，直到水卡里的余额都花完啊。
　　我又突发奇想：被热水淹死的感觉估计也不太好受。
　　我没洗头发，擦擦身子，穿上衣服回到寝室。睡前我又捧了一会儿手机，等待Alex教授的原谅。怀揣着对教授的愧疚之情，我惴惴不安地入睡了。
　　梦里，我站在了泳池边，没戴泳帽和眼镜，池子里的人影一片模糊。我小心翼翼扶着泳池边上的瓷砖滑下水去，水不深，刚刚没过我的胸口。我在里面像游禽一样走了两圈，一下子滑倒了，被室友捞了起来。
　　“我天——你没事吧！”
　　“没！没事！”我也惊魂未定，紧紧把后背靠在了泳池的边上。
　　“唉？泳池这么快就清理了吗？”经过学校的户外泳池，我好奇地向里面打量了一眼。几个工人正在没有水的泳池里工作。室友也看了一眼：“是哦，今年好早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办游泳证呢。”我们这样念叨着，向实验楼走去。
　　回来的时候，我又看了一眼。泳池里面已经被打扫得很干净了，估计很快就会派上用场。
　　“我们这学期没有体育课了吧。”
　　室友遗憾地说，“我还是挺想去游泳的。”
　　“不过我听说没有课程的学生也还是可以去办理游泳证。”我一边翻笔记一边说，“要不要一起去？”
　　“好啊。”
　　手机铃声惊醒了我。我揉揉眼睛，看着上面的陌生号码，直接滑到那个红色圈圈里。电话又响了，还是之前那一个，我憋着一肚子火接通，“喂？不办贷款不办保险没有快递外卖会员……”
　　“……我是周齐。”对面的男人忍不住打断我的输出，“你下午有课吗？”
　　我倒吸一口凉气。“啊啊、学长对不起……我想想……下午……没有。”
　　“下午三点，到学校西北门见我们。我和Alex。”
　　说完，周学长直接挂了电话。我看看时间，七点二十。
　　糟！实验！
　　我赶紧套上衣服，挤到正在刷牙的室友中间，嘴里含着牙刷，从书架上翻出实验书和笔记，再从衣架上拿起白大褂披上。从食堂拎着包子鸡蛋跑向实验楼的时候，我们路过了学校的露天泳池，里面的工作人员进进出出，在清理秋季学期不用的户外泳池。
　　“哇，我昨天晚上还梦见清理泳池，这也太早了。”
　　“我们这学期没有体育课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去游泳。”
　　“□□就可以了吧。”
　　“到时候问问吧，一起去健健身啥的。”
　　回来的时候，我们忍不住站在门口，又往里面看了一眼。
　　“一天就清理干净了，好快哦。”
　　“下星期就能去办游泳证了吧。”
　　“我还会做预知梦，好厉害。”
　　“可是泳池早晚都要被清理啊。”
　　“确实哦。”
　　室友一语道破，让我原本为自己的超能力而得意的心碎了一地。不过我很快就不介意这件事了。我们去超市买了咖啡，一边走一边喝。周学长迎面走来，“下午三点。”
　　“啊？”我举着咖啡，愣了一下。“哦哦哦下午三点，好。”
　　周学长翻了个白眼，走了，到超市柜台里买了一个香肠的自热米饭。室友叽叽喳喳问起来。我缩缩脖子：“啊……是和我一起选修拉丁语的学长……”
　　我不好意思把左学姐的头衔安到周学长头上。
　　“有戏没呀？下午三点约出去干嘛呀？”
　　我瑟瑟发抖：“我也不知道。”
　　“他还挺帅的呀。”
　　是吗？这我倒没注意。周学长缓缓走出超市，我噔噔噔上前几步，拦在了他面前。
　　“……什么。”周学长惜字如金。
　　“啊……”我仰着脸看向他。我看不出来帅不帅的，但是周学长确实长相端庄，五官深邃，没有大缺陷。还有他的眼睛，看上去很……完美。
　　“没什么。”我缓缓给他让开一条道路。周学长走了两步，又诧异地回过头，看了我一眼。
　　他一定是觉得我有毛病。
　　中午我吃过泡面，水饱饭足，正准备睡上一小觉，室友却纷纷追问起周齐学长的相关事宜。我真的对他不太了解，也不明白他为啥约我出门，只能实话实说，不加半分掩饰。说着说着，室友的眉头皱了起来，“我觉得你有点危险唉……要不我们陪你……”这话还没说完，我手机叮当作响，我赶紧接起来：“喂？周学长……嗯，哦，好的吧。”
　　电话那头，周学长只说了一句话：“一个人来。”
　　“他说什么？”室友快要趴在我的手机外壳上。
　　“他说……是和我出去约会。”我艰难地撒谎，这才有了单独出门的机会。
　　周齐学长个子高挑健壮，穿了一身运动服装，看上去很像健身房里的练家子。我小跑到他的身边，他看了我一眼，眼神微变，缓缓移到另外的方向。我低头看看我的服装，连帽衫，瑜伽裤。我再抬头看看他的衣服，他已经换了一身，上衣和我的是同款不同色。
　　我干笑两声，没敢瞎说话。
　　周齐学长有点驼背。一路上他只管埋头走路，双手揣进衣兜，和左学姐一样，一言不发。我也只能跟他埋头猛走，不知前路通往何方。学长拐了又拐，我终于忍不住发问：“学长，我们要去哪儿啊？”
　　此刻，我身边的景色已经完全变成郊区该有的模样——树木丛生，杂草丰茂。一条小河在身边缓缓流过。
　　周齐学长不语。他缓缓向我走近，低下头，看着我的眼睛。他比我高了一个头，看上去极有压迫感。学长的眉毛毛茸茸的，颜色有点发棕，虹膜的颜色也很浅，更接近金黄色。我看着他蜜糖一样的睫毛，舌头一时间不知道丢到哪儿去了。学长的鼻梁也好高啊。
　　下一秒，脖子上的痛感唤醒了我。
　　周齐的脸上看不出表情。我惊恐地攥住他的手腕，努力地想让自己重新呼吸，可周齐的手指像铁钳一样结实，紧紧扣在我的脖子上。他甚至把我提了起来，我发现自己的双脚悬空了。
　　学长……想杀我？为什么……
　　“给我住手！”
　　那股可怕的力量终于松开了我。我跌坐在地上，不住地咳嗽。勉强睁开眼睛，我看到周齐学长捂着右手，眼睛里闪着可怕的光。Alex把我扶了起来，手指轻轻碰了碰周齐掐我勒出来的伤口。
　　“小周，你怎么能这么不讲究？说好了咱们俩一人吃一半的。”
　　我颤抖着把手伸向裤子口袋，摸索我的手机。周齐眼神一暗，立刻伸手，Alex把我的智能手机抛到了他的手里。
　　“不要吃我啊！！！”
　　周齐学长一掌打在我的额头上。
　　“唉？我又睡着了吗？”我揉揉脑袋。
　　“对。”左学姐说，“仪器分析显示，你在梦中的大脑活动某些区域比清醒时还要活跃些。很神奇。”
　　我揉揉脖子。Alex教授敲敲桌子：“你梦到什么了？”
　　我为难地看向周齐学长。学长正在吃一盒冰淇淋，没有理睬我。我靠近Alex教授，压低声音：“……周齐学长想杀了我，然后您虽然救了我，但是目的是为了吃我，你们俩要把我分开吃……”
　　一转头，周齐学长直勾勾地盯着我看。我干咳了一声，坐正了身体。
　　“唔。周齐，你有没有过这样的想法呢？”Alex摸了摸下巴，现在压力转移到了周齐学长这边。周齐学长转过脸。“嗯。”
　　“嗯！？”我大惊失色，下意识靠近了Alex。Alex哈哈大笑，揉了揉我的头发，“周齐是狼人，满月的时候确实要离他远一点哦！”
　　我一脸迷茫地看了看Alex。Alex盯了我许久，深蓝色的眼睛突然变成了鲜红色。我吓了一跳，往后一缩，被Alex的手臂一把挽了回来。我们胸膛紧贴，Alex用食指和拇指捏起了我的下巴：“不如，就来依靠老师我吧……”
　　“咔嚓”一声响，周齐面无表情地收起手机。“教授性骚扰。”
　　“……啊对！对！教授你性骚扰！”我赶紧把自己抽出Alex的怀抱，“周齐学长有证据，可以举报你！”
　　“我没有违法，你有。”周齐缓缓补充说。
　　Alex脸气鼓了。我看看周齐学长，周齐学长看看我，仍然一脸面无表情，平淡地说：“我现在不杀你。”
　　“还留着以后？”左学姐把我不敢说的话说了出来。
　　周齐学长居然很认真地做出了回应：“是的。我不能对你做出无法兑现的承诺，我不能保证我以后不会杀你。”
　　“他每个月都有特殊的日子嘛。”Alex插嘴，“你可得小心点，那时候他可不好惹！”
　　“没错。”周齐学长缓缓垂下眼睛。
　　我的脸缓缓皱了起来。
　　“我又没有二课分拿，又要牺牲时间来这里被你们研究，还有生命危险，我这是何苦呢？”
　　“你可以学会掌控自己的人生。”
　　“你学会掌控自己的人生了吗？”我不带有恶意，只是单纯地向左学姐发出疑问。学姐的表情开始松动，过了一会儿，她沉默地低下了头。
　　我不服气地看向周齐学长。学长看着我的眼睛，给了我一个回复：“没有。”
　　“但是——”Alex举起一根食指。周齐点了点头，“我们都在努力学着去掌控自己的人生。我在学着摆脱狼性。左学姐在追求她的人生追求，他在寻找摆脱诅咒的办法。”
　　“我的人生追求就是挣钱。”左学姐一推眼镜，继续在笔记本电脑上敲敲打打。
　　“可是……”我指了指我自己，“我觉得我现在过得挺好的。”
　　周齐张了张嘴。Alex见势不妙，赶紧加入话题：“小朋友，你看我们这么努力的生活了，你怎么能用你的一句话否定我们的人生呢。”
　　啊？我说：“我没……”
　　“我们需要你。”Alex睁大了眼睛，可怜楚楚地看着我，“你的梦对我们来说意义非凡。”
　　“怎么会……”
　　“真的！”Alex牵起我的手，含情脉脉地向我靠近，“你以为你不过是在做梦，但其实，这都是你经历的现实的体现。你在梦里会获得更多属于这个世界的细节，是你曾见过但未注意过的东西。你的梦是对现实的放大化处理和观察，你会记住比我们看过的世界更多、更大、更广阔的天地，因此你拥有更多的知识，更多的智慧，更清晰的方向，因此，我们需要你。灵媒小姐，做我们的向导吧！小周，该你了！”
　　周齐学长坐得笔直，向我一鞠躬：“拜托你了！”
　　我眨眨眼。Alex也眨眨眼。“如何？”
　　我缓缓把手抽回来。“我没听。”
　　窗外有只好肥的斑鸠唉。
　　“我来跟她讲。”周齐站起身来，“回去吧。”
　　“啊……”其实在那场梦之后，我有点害怕和周齐学长单独相处。但是……和学长一起，总比和Alex教授待在一起强。于是我也起身，缓缓跟在周齐学长的身后。
　　“你拥有类似灵媒和预言者的能力。”周齐开口说，“明白？”
　　说完他便沉默了。我等了一会儿，轻咳一声，“明……明白。”
　　周齐这才继续说下去。“你的梦，具有对现实的引导性。你总能记住它们，对吧？”
　　他不等到我的回答，就不会继续说下去。我便应了一声。周齐还是不开口，直到我说“对，请继续”，他才再次开始讲。
　　“你之所以做这样的梦，是因为你注意到了很多现实的细节。你的大脑会在你做梦的时候，把这些细节组合起来，就像用拼图拼出名画，或者做完形填空。你明白吗？”
　　我这次学乖了。“明白了。”
　　“而这些事，我们做不了。大部分人做不了。所以我们需要你，帮我们做完形填空。”
　　“可是，”我发出疑惑，“我怎么知道你们想要什么呢……”
　　“Alex会教你。”周齐说，“这很正常，慢慢来。”
　　“我的意思是，”我艰难地比划起来，“我做的梦，都和现实有关。我见过的现实，和你们见过的怎么会相似呢？而且……你们为什么需要做这种事呢？”
　　“我们在寻找一样东西。”周齐明白了我的意思，也和我一样比划起来，“需要借助你的能力，引导我们发现它。那些细节，Alex会提供给你，他活得很久，能够把你训练成非常专业的寻物灵媒。”
　　看着他的手臂飞舞，我默默收起手。“我怎么觉得听起来很像训练猎犬。”
　　“是的。”周齐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你是我们的猎犬。别拒绝我们。”看我表情不对，他立刻补充起来，“我需要它……有了它，我就不会再狂躁。”
　　他看向我的眼睛：“我保证，有了它，我再也不会伤害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