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一世荣耀》何以沫

15、第十五章

　　之后一段时间，王荣选择出国留学逃避。
　　她这一走就是五年，并且去学了个和自己以前专业完全不一样的金融学。

　　回来之后王荣自己找了个公寓要一个人搬出去住了。

　　回来到现在已经三个月了，却还是不习惯这样的节奏。

　　离开了这么些年，这座城市的繁华早就超过了王荣的想象，人们停不下匆忙的脚步。

　　一边想着心事一边笃悠悠地走着，却蓦地被迎面而来的人撞了一下肩膀，整个人往后一倾，手里的资料洒了一地。肇事者没有觉得抱歉，反而给了她一个“走路不好好看前面”的鄙夷眼神。

　　可能这就是这座城市深入骨髓的冷漠。

　　王荣默默地蹲下身捡着资料。

　　一阵风从她身后吹起，把她的长直发悠悠牵起。

　　她整理完资料后站起来，走到公交车站，边等车边听着音乐。

　　回来至今没有坐过出租车，也不太喜欢地铁的拥挤，倒是习惯了公交这种慢吞吞的节奏。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喜欢听更幽静悲伤的纯音乐，曾经那个喜欢徐驰的王荣，为了她打扮改变的王荣，似乎已经不存在了。

　　面对现在素面朝天的自己，一下子变得连自己都不认识了。

　　王荣眼神有些迷离地看着前方，脑海中的画面和眼睛里的世界永远无法画一个等号，或许这就是她一直走神的原因。

　　心中有事，眼中便无景。

　　各种花花绿绿的车从面前穿过，变成了过眼云烟。现在正是下班的高峰时期，前方似乎出现了道路的拥堵。

　　王荣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耳朵里的一首歌结束，一个短暂的停顿后开始另一首乐曲，是一部王荣很喜欢的电视剧的原声带，还记得电视剧里这首曲子是在男女主角久别重逢见面时放的，想到那样的画面，王荣的嘴角突然勾起一个清淡的笑来。

　　抬起头，把有点被吹乱的头发往耳后一夹，视线全部聚集到距离自己只有两米之遥的出租车里。

　　玻璃里面的男子正低头看着笔记本上的画面，并没有注意到外面的世界，更不知道他旁边有一个女子正缓缓用着惊讶到有些恐惧的眼神看着他。

　　与此同时车外的世界，是王荣张着嘴，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画面。

　　「他右边眼睛的右下方有的一颗痣，他的鼻子优雅而挺拔，他有全世界最好看的侧脸。」

　　这句话从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飘进她的耳边。

　　是那个熟悉的声音。

　　王荣愣在原地，浑身发抖地看着车里那个右眼下方有痣的男人。

　　前面的道路稍微疏通了一些，出租车又重新开始移动，车内的男子还是专注于电脑画面，全然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

　　看到车子缓缓往前移动，王荣的脚也跟着往前挪动。

　　随后车子开始逐渐加速，王荣也从慢走变成了小跑，从小跑变成了全力以赴的奔跑。

　　手中的资料几乎是跟着掉了一路，最后索性是放在路边一个高出的垃圾桶上，双手握拳往前拼命追赶起那辆车来。

　　跑了差不多三条街，终于等到那辆车遇上一个大红灯。

　　王荣有些体力不支地弯下身体在原地大喘气，右手放到自己那猛烈跳动的胸口，待少许喘得上气了，才直起身，目光死死地注视着前面。

　　出租车里的司机用余光瞥了好几眼后视镜，最后终于忍不住问后座的乘客，“先生，车外那个小姐你是不是认识？”

　　被提问的人露出迷茫的表情，然后朝着司机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对上一双吃惊而陌生的脸。

　　看到车里的人突然侧过头看着自己，王荣下意识想逃跑，但她没有付诸于行动，只是呆站在原地毫不掩饰地继续直视着他。

　　或许任何事都是一旦被揭穿，就更加坦荡，所以现在的视线才敢变得更加灼热。

　　车里的男人微微蹙起眉头，一再确认后转过头回答司机，“没有印象，好像是不认识她。”

　　“是嘛，那就奇怪了。”司机大叔露出个匪夷所思的表情，“她刚刚跟着你跑了一路，看你的样子好像是认识你，像是很久不见的人，会不会是你以前读书时的同学？”

　　车里的男人再仔细地想了想，无比确定地回道：“不是，不认识她。”

　　司机抬了抬眉毛，决定不再问下去。

　　男人又一次把目光拉回来，停留在王荣身上。

　　他的眼神很温和，眨眼的速度也很慢，像是在看着的街边的风景一样迷离。

　　王荣咽了咽口水，脑子里出现了一些错综复杂的画面，脑中闪过的镜头像把很多的照片和视频没有顺序地拼接在一起一样的，看似毫无逻辑，却环环相扣。

　　她嘴唇发着抖，然后慢慢挪动起来。

　　——何弦

　　王荣把心里想着的两个字用嘴唇表达出来，但没有发出声音，说完后长长吐出一口气，眼眶里好像也一下气盈起泪水来。

　　车里的男人在看到她的唇形后眼神一下子变得凌冽起来。

　　红灯翻绿，虽然司机有意要多逗留一会，但敌不过后面急促的喇叭声，踩下油门就往前飞驰而去。

　　王荣这次没有再追出去，因为她已经确定了那个人的脸。

　　车里的男人还有些不死心地往后看，在她快要消失在自己视线里的时候，看到她最后缓缓蹲下去的身影。

　　那个身影变得越来越渺小，越来越不清晰，直至最后的彻底消失。

　　终于男人转回头，表情上写满了不解。

　　“她刚刚好像是在叫我的名字，但是，我实在对那张脸没有任何印象。”

　　司机觉得这简直有些离谱，放弃了追问，专心开车，时不时会从后视镜中瞄一下后座男人的表情，只发现他合起了电脑，用着无比专注的表情闭起眼回忆着什么，但只是一再摇头。

　　王荣蹲在原地，双手环着膝盖。

　　这一切都发生在意料之外。

　　她没有想过，真的会见到他。

　　而且在这样的情况下。

　　她只觉得自己根本停不下来浑身发着抖，整理了好久的情绪，才徐徐站起身，全身散架般地往回走。

　　垃圾桶上放着的资料已经只剩下一半了，幸好是并不太重要的工作笔记，掉了也无妨，或者说哪怕是再重要的东西，现在对于王荣来说，也都显得不重要了。

　　因为她找到了更重要的事要去完成。

　　晚上打电话给申琳，第一句话就问：“上次叫你调查的那个人，有没有消息？”

　　那头回答道：“调查过了，是B电视台的节目总监，好像是做每晚七点社会新闻的那档节目，我只能调查到这么多。”

　　“就够了，谢谢。”说完王荣挂上电话。

　　在电脑桌前坐了一会，手指毫无节奏地敲击着桌面，声音急促而紊乱，又蓦地戛然而止，停顿了片刻，她的眼神倏地射向那个从伦敦回来后就没怎么打开过的包上。

　　犹豫了片刻，慢慢站起身走过去，蹲下身打开包翻找了半天，终于从角落深处摸到一个手机。

　　拿出来开了机，桌面是一个漂亮的短发女子的照片。

　　王荣看着照片略微有些神伤，手机左上角的无信号半天后终于变成了信号满格，就这样盯着屏幕直到变成一片漆黑，还沉浸在一种恍然的忧伤中，突然手机亮起，心跟着紧紧一缩，视线移动到屏幕上，显示着一句刺眼的话。

　　“距离相爱三周年还有三天。”

　　突然大舒一口气，取消了提示，屏幕又回到女孩的笑脸上。

　　王荣的手有些发着抖，点开了通讯录，找到了何弦的名字，犹豫了再三最后猛地按下去。

　　没有勇气把手机放到耳边，只是盯着屏幕发愣。

　　王荣只觉得自己眼睛里的世界变得越来越模糊，最后变成白茫茫一片。

　　再一次强迫自己回过神来的时候，电话还是显示“正在呼叫。”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紧绷的一根弦突然松了，觉得自己又一次活过来了，按了结束键后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起身去洗澡。

　　用了很久的时间把身体从上到下洗了三遍，从浴室出来的时候突然觉得心情好了很多，用干毛净搓着还在滴水的头发，回到房间的时候突然看到床头柜上的手机闪烁着刺眼的光，心跳一下子漏了好几拍。

　　鬼鬼祟祟地往那里走了几步，自欺欺人地用余光看了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名字，“何弦”二字清晰地刺入眼球。

　　王荣有些不知所措，咬紧下嘴唇看着屏幕直到它变成一片漆黑。

　　刚想稍微平复一下心情，手机又一次亮了起来。

　　还是那个人的名字，以同样的频率闪烁着刺眼的光。

　　王荣狠下心来，走过去，按下了通话键，把手机拿到耳边。

　　一阵漫长的沉默，贯穿了整个本就静谧的世界。

　　王荣只能听到自己心跳一下比一下更猛烈。

　　电话里听到一个短短的呼吸的声音，然后，是一个让人意乱情迷的富有磁性的声音。

　　“知夏？”

　　带着不确定的口吻，却带着温柔的力量。

　　才这两个字，就足够让王荣在瞬间内崩溃。

　　她紧紧捂住嘴巴，但一丝细小的呜咽还是从指缝中是溜了出来，被对方抓到了这细碎的声音，忙又加了句：“你回来了？知夏？”

　　意识到自己再下去一定会无法忍住想哭的冲动，挂掉了电话，一秒后就立刻蹲在地上大哭起来。

　　王荣的哭声那样撕心裂肺，眼泪和头发上还的剩余的水珠一起坠落到地板上。

　　罄竹难书的往事，一幕幕涌上了心头，像一个无形的手，掐着她的脖子直到透不过气为止。

　　不知道这样带着绝望的哭泣持续了多久，王荣终于恢复了情绪，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把自己往床上一砸，大口摄取起空气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多久以后睡着的，只记得那个梦里出现的一张脸那样生动，生动得好似从来没有失去过一样。

　　第二天王荣对母亲说：“妈，我想去电视台。”

　　尹母顿了顿，吞了口口水，“电视台？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这正是我想做的事，在英国的时候就想要做的。”王荣的眼里写满了坚定。

　　“那为什么回来的时候去了银行没有直接去电视台呢？”尹母纠缠不休地问着。

　　“因为……”王荣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开口。

　　正想着怎么把母亲的疑惑搪塞过去，尹母却突然开口，“早说你想去电视台呢，我认识人啊，可以给介绍你进去。”

　　“真的吗？是B电视台吗？”王荣的眼里突然放出了光来。

　　“这个倒不是很清楚，我有个朋友儿子在电视台做得挺如鱼得水的，有空帮你问问，你把简历给我，电视台这东西啊，没电门道可没那么容易进去。”尹母立刻露出了自豪脸。

　　“那就拜托妈妈你了，可是我一定要去B电视台，别的电视台不去。”

　　“为什么？”

　　王荣随便敷衍回答了一下，“没为什么，喜欢那个电视台的节目而已。”

　　尹母不太相信地横了她一眼，“可是你学金融的，专业都不对口啊，你想做哪个职位？”

　　“都没有关系啊，我可以从头开始学，记者，文字编辑都是可以的，从基层做起也没有关系。”

　　尹母总觉得有些大材小用，但面对这么向往的王荣也实在不好意思泼冷水，“我知道了，我帮你问问去。”

　　“谢谢妈。”

　　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和理解，王荣立刻露轻松的笑容来。

　　让王荣想不到的是，老妈的效率竟然这么高，没几天就来了面试电话。

　　王荣穿了正装，提前半小时去到了面试地点，似乎是因为打过招呼的原因，面试官几乎没问什么问题，粗粗聊了聊就结束了，过了几天就来了OFFER，职位是文字编辑。也不知道是不是凑巧，还是因为自己在应聘简历上写着想进那档节目，王荣最后还真的被分配到了何弦的同一档节目中。

　　虽然有些小激动，但想起了上次在马路中间看到他时自己的失态，所有的正面情绪就一下子消退了下去，被阴霾覆盖。

　　王荣回到房间，拿出了自己藏在钱包夹层里的一张照片，照片的左边是一个短头发的少女，照片的右边是一个英俊的少年，两个人在一起的画面那么温馨美好。

　　“可惜再也见不到了。”王荣说着，感受到一种刺痛正在穿透心脏，她把照片放好，躺在床上仰望着天花板，“知夏，我会替你好好照顾他的。”

　　***

　　来到电视台上班的第一天，王荣就发现这里的节奏完全比自己想象得还要快。

　　报道后，责任编辑大致和她介绍了一下工作，其实也很简单，就是把原本没有字幕的新闻添加上字幕就可以了。由于王荣是国外留学回来的，所以一些英语的翻译也都交给了她办。

　　本来觉得至少刚上班会稍微清闲一些，却没想到第一天的工作量就大到连吃饭都没时间。本就没什么机会到处跑，更别提光一个节目就有几十来号人，所以之前担心的“见到何弦”和“见不到何弦”的担忧都在瞬间之内被抛到九霄云外，王荣忙完了一天的工作，觉得浑身快要散架了。

　　去楼下买了杯咖啡，等电梯的时候王荣东张西望着，第一天来到这里还有些无法适应，所有人都看上去又忙又精神的样子，已经晚上九点了，王荣决定把最后一部分的稿子翻译好就下班。

　　进入电梯，里面有另外两个女的正在聊着天。

　　“听说没有，这次台里来了个超级漂亮的女主播，听说来头不小，老爷子是这里的高管。”

　　另外一个女的很不屑地哼了声，“见怪不怪了，你见过进来哪个主持或是管理层没些什么后台么？很多DJ也是富二代呢。”

　　“每天讨好那些人累也累死了，你可不知道下午三点那个节目的主持人脾气有多差，上次是她不小心撞到的我，不道歉就算了还对着我一直翻白眼，搞得自己有多了不起一样。”

　　“那个女主播啊，有点印象，倒是很漂亮的，好像听说和另外一档节目的节目总监有暧昧，好像是做七点多社会新闻的那个。”

　　听到这里王荣突然竖起耳朵，可是偏不凑巧，电梯停在了她的那一楼，两个女人的对话戛然而止，同时转过头看着王荣。

　　“不好意思让一下。”王荣拿着咖啡走了出去。

　　电梯里剩下的两个女人面面相觑着，“她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我也不知道。”

　　“这一层，好像就是七点新闻的那一层。”

　　“刚刚的八卦她不会听到了吧。”

　　两个女人纠结了一会自我安慰道：“算了，就算听到了也不知道是我们说的，整个电视台二十几层这么多人呢你说是不是？”

　　然后尴尬地笑了几声，两个人都当刚才的事没发生过，也并没有把八卦继续下去。

　　王荣出了电梯还依依不舍地贴着电梯门听着里面的动静，无奈什么都听不到，有些垂头丧气地回到办公室，把剩下的事情做完后已经快十点了。

　　“哇，第一天就加班到这么晚？”王荣摇了摇咖啡，把剩下一点一口气喝完然后整理东西准备回家。

　　大部分的同事不是还在加班就是刚刚走没多久，看来以后王荣的生活将会死在加班中。

　　走到电梯的走道时，发现有人刚进去准备关门，王荣便大喊了一声：“等等我。”

　　电梯里的人听到这个声音后，下意识地用手挡住了将要关起来的电梯门。

　　“谢谢……”

　　电梯的门缝慢慢被撑开，那个为她挡门的人的脸瞬间立体起来。

　　王荣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

　　电梯里的男人看到眼前的女子眉头微微一蹙。

　　这才反应过来的王荣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走到电梯里，看到电梯键只按了一个B1，便伸手重重地按了一下1。

　　为了不让身后的人发现自己过于慌张的面部表情，王荣抬头直直地盯着电梯上显示的红色数字看。

　　还是第一次觉得十二楼有这么高，好像需要坐几个世纪的电梯一样。

　　在她身后的何弦一直蹙眉直直地看着她的后脑勺，拥有过目不忘本领的何弦很快就从脑海深处识别出了这张脸，识别出那天他在出租车上看到窗外那张那么慌张的脸。

　　或许一开始是有些不确定的，但那个表情就在电梯门被打开的一瞬间再一次出现，让何弦更加确认那个人就是她。

　　“新来的？”何弦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