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府刁婢》南华夭夭

69、第 69 章

　　卫溍从一开始，回天虞城要走的路便是这条山路，亦是知道，不仅柳季叔会置他于死地，夏侯无忧亦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夏侯无忧面上是个玩乐公子，但心中城府亦深如沟壑。
　　他的目的从来都不单单是上尧城，而是想一箭三雕：一要引他前来上尧，行射杀之事；二要灭王、赵氏，伺机攻打上尧；三——让他天虞大乱，吞他天虞诸城。

　　卫溍望着夏侯无忧逃跑的背影，眯起眸子。
　　夏侯无忧与他，都知对方是对手，夏侯想杀他，他……又怎会不想杀他？

　　*
　　夏侯无忧早想过得罪卫溍的后果，只是，想过十数种，也没想过会被他逼至此处。

　　他自是带了人截杀卫溍，亦想到光靠柳季叔那个蠢货动不得他分毫，却万万没想到本该在天虞的师钰会出现在此。

　　他怕卫溍反其道行之，不一定会绕路月牙城，便在通向天虞等处都设了埋伏，而此处，是他最有可能行过之处，便由他来堵截。

　　可如此一来，势必人手分散，他带的人马不足。
　　看来，卫溍不仅防备了柳季叔，更防备了他。
　　不，不是防备，卫十三是早便生出杀他之意，要击杀他在此！

　　同他一样，他们两个都起了念头，在上尧杀死对方，如此一来，才可以把罪责推向上尧，将自己摘得干净。
　　呵！倒是他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夏侯无忧看着眼前这些人，这回九宸之路，亦不甚安稳啊！
　　“乐子，你公子我，可是马失前蹄了。”他捂着肩上的箭伤，自嘲道。

　　方乐提刀在前护着他，闻言，看了他一眼道：“兄长说了，好的对手，死得都晚，您也是天虞城主的好对手。”

　　夏侯无忧心里一堵，一时不知该笑还是该忧。
　　他早在一开始，就在布一场大棋，为了夺上尧、夺天虞和杀卫溍。
　　但如今……啧，满盘皆输。

　　卫溍提及离间计，他便有了其他心思，将方沉派到上尧，凭方沉的算计谋略，定能夺得柳季叔赏识，为的就是后面王赵对立，然后他来上尧，以攻打天虞之事，来引卫溍前来，在此截杀他。

　　柳季叔一击不成，他再出手。
　　不想，反被一車。

　　他拔下肩上的箭，仰天一笑，“卫十三，果然是对手！”
　　他说过，“卫十三其人，狭窄心肠，轻易不能惹之，若是惹了……就得置他于死地！”

　　果然，卫十三一知道他心生旁意，便想要置他于死地了。
　　如今，两人心思昭然若揭。

　　方乐背着他，没有再应他的话，斩杀那些来人，一路闪避，直直往九宸而去。

　　他听到背上的夏侯无忧有气无力道：“啧，还亏得本公子命大！”

　　方乐这才开口：“公子，睡吧，一觉起来，就到九宸了。”
　　那些人已被他甩开了，公子无碍了……

　　“嗯……”夏侯无忧闭上了眼，还是忍不住喃喃：“不过，卫十三，命也大……”

　　“乐子，卫十三素来睚眦必报，这一次，定是记恨上了我。” 他幽幽说完这句，便彻底昏死过去。
　　空寂的山间，唯听得少年轻轻一声叹息。

　　*
　　从上尧出来，卫溍一行仍是绕月牙城而行。

　　大周九城之中，月牙城最为弱小，但其城主妫氏好贤求治，使得此处愈加富饶，百姓安乐无忧，与他城更无不和。

　　一入月牙城，便不再见上尧城中那丑丑的玄龟图腾，江三玖不禁微微呼出口气。

　　在上尧那些时日，浑身上下不舒坦，感觉那地方处处都阴沉得紧。

　　而到了月牙城，见这熙熙攘攘的人群，沿街叫卖声不绝，偶尔还能闻得丝竹之声，是一派祥和。

　　她往前面望去，只见每隔数十步就挂着紫红为底，上绘弦月相交图腾的旗子，煞是威风。

　　“三年前来这月牙城时，还不见这等景象，如今人声鼎沸，甚是热闹。”戚二感叹道：“看来妫氏甚是有为啊！”

　　“哦？”卫溍侧眸瞧了他一眼。

　　戚二一见他看过来，险些咬到舌头，若问他家公子最厌恶哪个地方，定数这月牙城了。
　　他一拍脑门，忙道：“不若公子万一。”

　　卫溍嗤笑了声，倒是没再看他，自顾往前走去。
　　江三玖虽是乐呵这月牙城的热闹，但也没忘了时刻瞄着卫溍。

　　公子自打落了马，心情就十分不爽快，纵是换了身更好看的衣裳，都没扬起一分笑意，到了这月牙城，更是将唇抿得紧紧的。

　　此时，听到戚二的话，又听得卫溍那极尽嘲弄的“哦”，江三玖便知，卫溍讨厌月牙城。
　　只是……既然讨厌这里，又为何非走这条路呢？

　　一行到客栈时，已是斜阳映山阙。
　　江三玖忍了一路，终是寻到空子，找到戚二，“戚大人，公子与月牙城城主不和吗？”

　　她想做卫溍身边的第一宠臣，那自然要将他的事放在心尖尖，若是他不喜月牙城主，她也得好生记在心里。

　　戚二闻言，倒也没藏着掖着，只道：“倒也不是，只是……”

　　“江三玖，公子唤你。”
　　还不等戚二说完，就听魏斯唤她，江三玖还没听到这事儿，心里痒痒的，但卫溍唤她，她也不能去迟了。

　　她朝魏斯应了一声，又转头对戚二道：“戚大人，我一会儿来寻你。”
　　不待戚二应话，她已小跑着上了二楼。

　　卫溍的屋子在二楼的雅间，支开窗子，能望到院中的小假山，这假山是仿着月牙城的圣山月牙山建的，外覆青葱，间有流水，倒是别有雅致。

　　江三玖到他门前时，正碰上小二哥，小二哥端着水盆，开了屋门，卫溍则倚在窗边，向下张望着。
　　似是听到另一人脚步声，卫溍转过了头，看向江三玖。

　　江三玖只轻扫了卫溍一眼，便上前去端小二哥手中的水盆，“我来……”
　　“来”字未完，她手搭在水盆上，小二哥不意她的动作，就被她抢了去，只是，突的一声响，那水盆落地，水花四溅。

　　江三玖疼得长“嘶”了声。
　　她捂着右手，只觉痛得厉害，脸色发白，额上沁着一层冷汗。

　　卫溍起身上前，“怎么回事？”
　　小二吓得忙摆手，“不、不是我，我也不知道这位姑娘怎么了啊！”

　　卫溍未答，冲外面听声赶来的魏斯道：“着人请个大夫。”
　　说罢，他抬起江三玖的手，听她闷闷“嗯”了声，眉头渐渐蹙起。

　　“伤到了？”他问。
　　江三玖也不知，许是在上尧的时候，夏侯无忧射过箭来，她扑着卫溍落地时，手挫在了地上。

　　“一路上倒是没什么感觉，就是不知刚刚怎么了。那水盆也不重，端了一下，便疼得厉害。”

　　卫溍翻看着她的手。
　　他的指尖微凉，但江三玖觉得，他握着她手时，有着一种奇异的温热。

　　江三玖红了脸，却没将手抽出来。

　　不过多时，大夫便来了，捏了她的伤处两下，见她疼得龇牙咧嘴，心里便有了数，“没什么大碍，里面骨头许是碎了一点……”

　　江三玖听他这话，吓得小脸一白，这、这还没什么大碍吗？
　　她扭头看向卫溍，见他面无表情，又朝魏斯等人看去，亦是一脸平静。

　　“……嗯。”她咬牙应了声。
　　大夫见她不出声、不喊疼，难得多看了她几眼，又贴心地为她多包扎了几层。

　　江三玖看着被大夫包成了肉包子的手，说不出话来。
　　本就有些胖胖的手，看起来更肥乎乎的了！
　　特别笨重！

　　“逞强。”大夫一走，卫溍看着她，轻嗤了声。
　　江三玖知道，他是在说上尧时，她自不量力救他一事，凭卫溍的身手，想躲过那一箭自是毫不费力，更何况，他身边有那么多高手护着，倒是无需她逞英雄。

　　但她好歹为他受了伤，听了这话，心里有些委屈。
　　她将头扭到一边，没出声。

　　卫溍见她这模样，气笑了，还真是胆子肥了，不知天高地厚了。
　　“主子跟你说话，你倒拿乔了？”

　　江三玖鼓了鼓脸颊，抬眸看他。
　　那双眸子黑亮得似世间最珍贵的黑色宝珠，偏偏又似夹杂着一丝委屈，看起来有些惹人怜。

　　卫溍咳了一声道：“都包好了，就出去。”

　　江三玖的屋子自是没他的屋子好，她赖在他这屋子多时，就是觉得身下的被褥柔软，不想和这被子分开。

　　但卫溍开了口，她便不能没脸没皮地待着了，她闷闷应了声，一只手撑着床边，做足了费力的模样，那包得肿肿的手还翘起小拇指，看着特别滑稽。

　　江三玖偷瞧着卫溍，见他毫无怜惜之意，更不磨蹭了，穿好鞋子，就要往屋外走去。

　　走过一旁的妆奁前，她看着镜中乱糟糟的头发，嫌弃地闭了闭眼。
　　她的头发不如娘亲的滑顺，在莲花村时，还有娘帮她拾掇，在城主府也有阳春帮忙，现下只有她那半残的手和门外几个大男人。

　　她抿紧了唇，抬手想拾掇一番，只是费力不说，又疼得厉害。
　　在她又一“嘶”声响起时，卫溍上前提过她的衣领，“坐着。”

　　“公子？”
　　“这时知道叫我‘公子’了？”卫溍按住她乱动的脑袋，让她对着镜子。

　　然后——
　　他为她梳着发，她的发丝从他指尖穿过，他没有嫌弃她头发潦草，只是拿着半梳细细为她打理着。

　　最后，那半梳的梳齿衔在她的丫髻上，也不知他怎么变出来的，又在梳子两边各缀着一枚指甲盖大的小铃铛。
　　他指尖拂过，那小铃铛就“叮当”响了起来。

　　江三玖看着欢喜，摇晃着脑袋，纳闷问道：“公子，你这铃铛哪儿来的啊？”
　　卫溍薄唇紧抿，不答她。

　　江三玖倒也没在意，托着下巴，瞪大着眼睛看镜子里的小铃铛，然后欢喜地看着她比往日里好看许多的小花苞。

　　也是这时，她才发现，卫溍真的什么都会……
　　真的是个很好的公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