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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汤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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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鸣星躲在墙角后面偷偷摸摸探头探脑的时候,后背冷不丁被人拍了一下。
少年吓了一跳险些跳了起来,在千钧一发之际死死捂住了嘴巴,只露出一双惊恐睁大的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拍自己后背的人。
“程可姐啊……”他放下捂着嘴的双手,重重松了口气:“你吓死我了。”
“Jesse,你才是吓到我了。”制作组的程可一脸惊讶的看着他,顺着目光的方向看了过去,瞧见正在道具间门口和工作人员对话的万甄设计师,那是个令人一眼难忘的年轻姑娘,名字是,气质也是。
“你不出去做什么呢?”程可好奇问道,但也很配合的跟着放轻了声音:“我看你挺喜欢她的,怎么,特意多给了她一份你自己的信息资料,结果本人反而不敢见她?”
少年面颊微红,有些羞赧的挠了挠脑袋,却是支支吾吾的左右看了看,并不打算直接回答的样子。
“好啦,不逗你了。”程可无奈的耸耸肩,顺毛的拍拍对方的肩膀,笑眯眯地说:“如果只是因为害羞的话我可以帮你引荐哦?”
“不用不用,她看起来好像很忙,我就不打扰了。”夏鸣星的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他左右看了看,踟蹰半晌还是忍不住凑过去,小小声地问道:“程可姐,万甄来的真的是她呀?”
“是啊。”程可也笑了笑,“别看年纪轻,那姑娘真的挺厉害的,这个年纪就能独立负责这种级别项目的我可真没见过,我本来以为是万甄不太在乎这次合作,但之前聊过天、也看了她的设计稿,单纯工作能力来说怕是一点也不亚于吴优那种专业成熟的商业团队。”
程可没再继续拍夏鸣星的肩膀,温和道:“电视台只会比你们更重视这一次的演出,所以放心吧。”
夏鸣星挠挠脑袋,苦笑起来。
放心啊。
他在心里想着。
……有关那个人,他当然是放心的。
夏鸣星脸上挂着乖巧的微笑送走了程可,转头看着道具间的方向嘴角的弧度又变了味道。
苦涩的,无奈的,甚至是有些拘谨不安的。
严格来说,这已经不能算是七年来的第一次重逢了。
他曾经远远见过她一次,在遥远的国度,在刚刚散去硝烟人心惶惶的战场后方,他的剧团正好到了附近的地方,好巧不巧地被突如其来的战争困在了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战争只是当地一些乱政的恐怖分子的袭击行为,维和部队的速度很快,除了先前的袭击行动进一步把当地民众本就脆弱敏感的神经又折磨了一遍以外,并没有造成太大的实质伤亡。
夏鸣星很清楚这个世界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美好,少年时期经历的事情让他对生死之事有着更为深刻的认知,只是真实的战场,仍然让只能被称作大男孩的夏鸣星,无可避免地产生了身心上的极度不适。
剧团里想要离开的人不在少数,可团长却拒绝了。
彼时的夏鸣星还没有登上音乐剧演员的巅峰,年纪太轻又没有经验,靠着天赋才被允许参加的剧团虽然有些名气却也不是什么重量级的水准,而带领他的剧团团长恰巧是个无可救药的浪漫主义者,大地上火药的味道还未散尽,他就想把歌声和逃离真实苦难的舞台故事带给那片土地上惶惶不可终日的可怜民众们。
夏鸣星本来对与团长的决定保持的中立态度,可就在一次随着团长前往商谈联系慰军演出的时候,他的眼神却在不远处广场上的位置顿住了。
与他们作为联系的负责人目光随之跟了过来,不着痕迹地轻轻皱起眉,很快抬高了声音提醒道:“抱歉,虽然审核批准了你们演出,但是这里毕竟是军队,也请不要到处乱看。”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团长立刻反应过来,伸手扯了扯根本挪不开眼的夏鸣星:“这孩子没见过什么世面,抱歉了。”
夏鸣星被扯了一下才回过神似的,近乎慌乱的收回目光,很是局促的低下脑袋,跟在了团长的身后。
可他忘不了刚刚看到的画面。
——被高大魁梧的军人们欢笑着簇拥着的年轻姑娘,穿着的却是基地里代表最高规格的指挥官深色制服。
记忆里的少女模样并未淡去,可那些混杂着汽水的清甜味道和温暖阳光的回忆,忽然就被更为肃重压抑的硝烟味道给压住了。
那是青春,是初恋,是少年痛苦灰暗的成长期里唯一带着鲜活色彩的念念不忘,夏鸣星曾经一度以为她会在和平安定的环境里长大,她也许会埋怨或者是恼怒的不辞而别,也许也会在漫长的时间里渐渐遗忘自己这个不听话的青梅竹马,然后喜欢上另外的人,开启一段与自己无关的幸福人生……
可无论如何,那些或是令人欢喜甜蜜或是失落消极的想象之中,都不存在这样的画面。
怎么会呢。
怎么会在这种地方看到她呢?
久别重逢的惊喜悸动还未来得及生出,夏鸣星就先被她领口处露出的雪白绷带和氤出的一点猩红血迹吓得白了脸。
她的面容仍然是自己熟悉的模样,只是眉眼间少了些和自己相处时常见的随性散漫的温和,多了些夏鸣星读不懂的沉默压抑的肃重和冷漠。
她长高了许多,也比记忆里的样子消瘦了不少;那一身气度凛然的笔挺军服沉沉地压在她单薄的肩上,显而易见的病中加负伤,年轻苍白的指挥官顶着一副有气无力的懒散病弱模样和人聊着天,却仍然是人群里最显眼的一个。
她没看到自己,身影也很快就被其他身形高大的士兵们淹没了,声音热烈的人群嘻嘻哈哈的引她去了其他的地方。
夏鸣星收回目光后下意识看向了接待他们的负责人,对方抬眼看了一眼眼神中带着渴望的年轻人,眼底掠过了然的冷漠。
“那是我们的指挥官。”
他用冷冰冰的疏离调子介绍。“不是你们这个级别能够接触到的对象。”
“演出……你们的指挥官也会来吗?”夏鸣星瞬间忘了所有的忌讳和应有的社交礼仪,急迫的追问下意识脱口而出。
对方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愈发不好看了。
“那不是我够资格能问的,先生。”
夏鸣星没有再问什么。
可是在回去以后,他却立刻申请参加了接下来的演出活动,并以一种旁人看起来格外咋舌的努力程度,开始了接下来慰问演出内容的排练。
这不是适合重逢见面的地方,他也没有勇气和现在的她重新相认……至于她是否会来看自己的演出、甚至是认出自己就是当年哭着追在她身后的汤圆,夏鸣星也没有多少底气。
但是,如果呢?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几率,他也想试试看。
可惜,命运一向没有如果。
演出获得了极大的成功,只是对与夏鸣星来说,当他看到台下那个空荡荡的座位的时候,就知道这一切都已经没了意义。
她不在这儿,也没有看到自己。
夏鸣星后来又去了很多地方,经历了很多事情,在一个相当年轻的年纪里来到了音乐剧演员所能触及的巅峰,可再没遇到类似的地方,类似的环境,和一个应该坐在台下的她。
——直到此刻。
大男孩看着那与记忆中并无多少差别的纤细背影,忐忑不安,踟蹰不已。
他看着对方游刃有余地做着与记忆中全然不同的工作,站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那我可以帮她了吗?我给出去的东西帮到她了吗?
她说不定真的已经记不住我了。
不不不,万一她还有点印象呢?毕竟同读一个小学和初中,再怎么薄情也不至于记不住自己一起那么多年的青梅竹马吧?
可如果真的没记住怎么办?
给她那份我的材料,她也没表现出什么熟悉的反应,难道是真的忘了吗?
如果是的话……
如果真的已经忘了……
夏鸣星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挪到了道具间的门口,探头探脑的看着。
我就看一眼而已,就远远地看一眼。
认不出来,认不出来那就……那就再说。
少年心里反复嘀咕着,下意识抓了个草莓头套挡在眼前欲盖弥彰,可当他鬼鬼祟祟地躲在架子后面探头探脑的时候,却看到原本在不远处专注研究材料的设计师小姐已经若有所思的抬起头,目光眨也不眨的看了过来。
夏鸣星:……!!!
眼见着她已经放下了手里的东西,两手空空的冲着自己这边慢悠悠地走过来,少年反射性地就把草莓头套往脑袋上一塞,就地一蹲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没看见我没看见我没看见我没看见我没看见我没看见我……
只不过夏鸣星虚弱且毫无说服力的自我催眠似乎并没有达到预期的目标,那双经典款高跟鞋终于停到了他的面前,夏鸣星盯着纤细的小腿在自己视野里停了下来,头顶幽幽响起自己青梅竹马毫无情绪起伏的询问:“这位先生,你在看什么。”
夏鸣星反射性打个了哆嗦。
——那一刻,少年终于久违的想起了,自己被眼前的大小姐君临统治的一整个童年时代。
如果说平时的示拿是温柔的,可爱的,懒洋洋且好说话,可以随意埋肚子撒娇用她零用钱买零食的年长大猫,那么进入辅导学习状态的示拿,就是个连夏鸣星父母也要退避三舍的恐怖暴君。
他现在想的已经不是她还记不记得自己了,而是如果被眼前的暴君察觉到七年前不辞而别七年后鬼鬼祟祟不给她正脸看的话……
会死的,绝对会死的QAQ!!!
夏鸣星战战兢兢,不敢乱动,下意识摆正姿势的那一刻就反应过来,糟了。
果不其然,示拿语气平静,只说了两个字:“汤圆。”
“!!!你认错了我不是他!!!”
狡辩的垂死挣扎脱口而出,夏鸣星立刻闭上了嘴。
“哎呀~”
视野里那双纤细的小腿优哉游哉的换了个站姿,高跟鞋抬起来敲了敲地面,鞋尖敲击地面的声音听得夏鸣星心口一个哆嗦,他听见示拿冷笑一声,那个笑音和她小时候发现自己偷偷冒充家长在不及格成绩单上签字的时候的冷笑简直一模一样。
“这位先生,我说汤圆是个人了吗?”
夏鸣星:……嘤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