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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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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眼一月过去,某天下了晚三,周烈交完作业,老张留下了他。
周烈不耐:“作业都交了还有什么事?”
“谈谈心。”
这词儿让周烈一阵恍惚,上次听到这话,还是在一月前。
当时到底谈了什么他不记得了,就记住了最后那话,“人这一辈子,到底图个什么?”
下一秒,心灵感应般,老张再次重提这个问题:“现在,那个问题,有结果了吗?”
周烈低头琢磨,不由自主,这一个月以来的诸多画面浮现在脑海。
说实话,从来没想过学习,也没想过能学会什么,更没想过,会受到什么肯定。
他以为自己这些日子过的憋屈,可眼下细想,好像也没那么憋屈,反倒是心底不那么空了。
以前想到以后这两字,脑袋是空的,心是浮的,眼前什么都看不着。
但现在,他隐约看到了脚下有了条路。
这路要去往哪里,是好是坏,他不知道,但他抬脚,踩在地上了。
这感觉说不清。
老张隔着半米的距离瞧他,十六七岁的少年,眼底铺着头顶浅浅的光,头一回见面时的深处那层茫然的雾,在渐渐消散。
他无声笑起来,一把沙哑的嗓子,像要把半生说透:“人这一辈子啊……”
“说起来,也就图个让人看得起,图个有本事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图个坦坦荡荡,图个不留遗憾,图个,痛痛快快活一遭。”
“你先前不乐意学习,可不管是挣一口饭,还是闯荡这人世,多读点书,总归是更通透。”
“这辈子还很长,不能开头,就落别人一截。”
“别人能做到的,你凭什么认栽?”
说完一截,老张把周烈这段时间的成果都拿出来,五篇滚瓜烂熟的课文,数页的作业,上面黑色字迹混着红色修改痕迹,密密麻麻,字迹也从最初的狗爬有了人的痕迹。
老张把那些都放进周烈手里,静静看着周烈:“你不比任何人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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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一点。
天黑的彻底,各班教室灯都关了,走廊一片安静,唯有头顶的天坠着零星光亮。
周烈手撑在栏杆上,无声望着这漆黑的夜。
活了十六年,没人跟他说过这样的话。
周成林刘淑萍不管他。
王丽只有小学文凭,半大的字不识几个。
他头一次听到这话儿,跟石子砸进无波的湖面,一圈圈涟漪散开。
这晚过后,周烈也不用布置作业了,自觉开始听课,能听懂的听一听,兴起了做个笔记,听不懂的也不强求,作业也是会做什么就做点什么。
算不上努力,但总算,没再原地踏步,往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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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第五节,数学课。
周烈打小就没学过数学,会的那点加减乘除全都是生活所迫。
这节上面讲函数,甭说函数到底是啥,就这两字周烈都刚会写,听了一半,实在撑不住,脑袋一栽,会了周公。
下课铃响了才醒来。
窝在座位里舒展身体,目光里四下一瞥,自然落在了陈年那桌。
陈年没出去,他同桌也没。
两人脑袋凑一会儿,不知道在研究什么。
研究什么得凑那么近。
他认识这逼两月,每回稍微凑近点,这逼嫌弃的像要杀人。
周烈起了好奇,趁着上厕所,绕了道,从安越桌边经过。
状似不经意间听了一耳朵,就听到一声惊呼,声音透着少女独有的软糯怯懦:“怎么办?我不小心写你笔记本上了。”
“没事。”
陈年对书本宝贝的跟什么一样,上回他撕了他书,陈年直接住了校。
对小姑娘倒大方。
周烈暗骂一声,出了教室。
再回来时,两人脑袋碰脑袋,还在讲题。
倒挺上劲儿。
周烈也不知道哪根筋没搭对,眼底眸光一转,在安越桌旁停住,屈指扣了两下。
他有些时间没在上课时换过座位,刚开始是老张看得紧,后来上课有了要做的事,老张没盯着自己也歇了找陈年麻烦的心思。
这举动一出,安越和陈年都是一怔。
片刻后,安越回神,准备收拾东西走人。
陈年按在安越课本上:“不用走。”
这是怎么,舍不得?
周烈冷笑一声,越过安越,死死盯住陈年那只手。
这一小方空气顿时暗流涌动,安越觉得自己要窒息。
几秒后,她头一埋,还是抱了课本走了。
周烈目光太恐怖。
周烈本人丝毫没有自觉,顶着一张恶霸脸懒散的往座位里一靠,扯到没边儿的话张嘴就来:“看下你笔记本,刚上课有地方没听懂。”
陈年把笔记本收一边,跟边上坐了团空气似的,拿出政治书。
政治老师随即走进来。
周烈舔着唇点了点头,眼底涌上几点阴鸷。
敢情那本儿安越能碰,他不能碰。
屁大点儿事,陈年要直接把本给他,兴许他瞄两眼也就不稀罕,回去了。
可陈年越是这个态度,他越是不痛快。
眯眼在陈年清冷的侧脸扫了眼,再收回来时,视线缓缓定格在安越桌角的水杯上。
今天政治开了新课,陈年跟着做笔记,全然没注意到周烈这边的动静。
等哐当一声响,右上角的水杯突然倒下,把桌面的书和裤子一起打湿时,才猛然看向周烈。
周烈斜倚在桌面,面上带着笑,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故意。
页面上笔迹沾了水,开始晕开。
陈年后知后觉的蹿上一股怒意,冷冷的盯着周烈,下一秒,礼尚往来,一杯水泼到了周烈脸上。
周烈抹了一把脸,低骂一声,就欺身过去。
讲台上,政治老师正在讲核心价值观,“友善”二字先是卡在喉咙里,又淹没在桌椅轰然倒地的声音里。
顷刻,教室里乱成一团。
起了火气的两人扭打在一起,旁的人喊不停,也不敢上去拉。
政治老师差人去喊老张。
老张喘着气姗姗来迟,用自己的身躯阻止了这场混乱。
两人被拎到走廊上,教室里继续上课。
老张盯着两人面上各有千秋的痕迹,先点了周烈的名:“你怎么在那儿坐着?”
“没怎么,老子想坐哪儿又坐哪儿。”
完全无法交流。
老张又看陈年:“为什么动手?”
陈年绷着脸半天不吭声。
老张从这俩炮仗身上收回视线,不指望从两人这儿得到什么消息了。
回教室又喊了安越和陈年后桌来。
一番合计,这才把来龙去脉搞了个清楚。
周烈先挑的头,纯属没事找事。
原因不明。
老张让这两人和陈年先回去上课,单独跟周烈谈。
刚说了个开头,一通电话进来,催着他教研。
老张罚周烈楼道里站着先反思,等他晚上回来再说。
第七节课,周烈是在外面上的。
气还没消,走廊里站着也不安分,凑在陈年左手边外的玻璃窗上,死死的盯着陈年,企图用眼神刀了陈年。
陈年冷静稍许,充耳不闻。
周烈瞪了会儿,发现陈年没反应,烦躁的用脚去踢墙角,一低头,瞥见窗台上落了不知名的青果。
应当是头顶那棵老树上落下的。
沉默几秒,周烈阴恻恻一笑,捞了青果,透过上面半开的窗户往里砸。
在荔城的时候,没少跟赵帅干捞鱼捉鸟的事儿,别的不行,一手小弹弓使的出神入化。
砸青果和弹石子有异曲同工之妙,都考验准头。
周烈在行,一扔一个准。
陈年被砸中好几颗,终于腾出空来给周烈一个眼神。
周烈见他肯正眼看自己了,在玻璃上哈了一口气,写了四字儿——陈年傻逼。
得多傻逼才能干出这事。
陈年漠然瞥一眼,收回视线,站起身来,先关了上面的窗,又拿了两本书把窗户遮了个严严实实。
什么都看不见了。
撒了一半的火硬生生被憋回去。
周烈手里一把青果砸在地面,散了一地。
老张回来时,周烈正把青果当成陈年,拿鞋底踩着。
老张过去直接把人领办公室。
两人相对而坐,老张擦了擦脑门上忙出来的汗:“这回又是为什么?”
周烈脚蹬着桌角,闻言皱起眉来,好半天吐出一句:“没原因,就他妈看他不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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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儿以两人三天再没看对方一眼作为结束。
三天后,又是一周。
周一一大早,晨读刚下十几分钟,班里人都去吃饭,周烈正好趴桌上补觉。
周末他玩儿了个通宵,到现在都没缓过来。
睡得朦朦胧胧,隐约听到有声音自不远处传来。
某个瞬间,周烈被吵醒,睡眼惺忪的从手臂上抬起头,起床气大的能杀人。
正准备朝始作俑者泄火,于渐亮的天光里看到陈年一张棱角分明的侧脸。
哦,不止,边上还站了一个女生。
跟上次那个偷塞情书的不是同一个。
不知怎么晃了神,要骂的话压在嗓子里。
下一秒,隔一段距离,周烈就听到那女生羞涩一笑,吐出一句:“陈年,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