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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重要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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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胧之中,只听到雨点噼里啪啦敲打在玻璃窗上,随着风势一阵紧似一阵。敲得人头痛欲裂。无意识地伸手去床头矮柜上摸水杯,却不知碰到了什么东西,摔在地板上发出啪的一声响。
我猛然间惊醒了过来。
光线虽然模糊,却依然看得清我是躺在自己卧房里,窗帘拉了一半,窗外一片水光模糊。从地板上捡起手机,才刚刚十点钟。我揉了揉晕沉沉的脑袋,忽然有些拿不准先前在夜家的暖房里发生的那一幕到底是真的?还是我在做梦?
我从床上爬了起来,开门出去,看见走廊里还亮着灯。习芸还没有回来,殷皓和林露露住的房间里却传出低低的说话声。
“露露姐?睡了吗?”我敲了敲门,心中微微有些忐忑。
“进来吧,”殷皓的声音。
这两个人果然还没睡,穿着睡衣偎在地毯上,中间铺着玩了一半的拼图。看不出我家的死耗子居然也会耐着性子玩这个,而且画面还是米老鼠和唐老鸭……
“怎么了?”林露露看着我,神色有点惊讶:“做噩梦了?”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看起来有这么明显么?
“露露姐,我问你一个问题,”我在地毯上坐了下来,迟疑地问道:“今天晚上,咱们去夜家了么?”
殷皓和林露露对视了一眼,林露露似乎想笑又拼命忍住了:“你睡糊涂了?咱们不是约好了明天晚上去的吗?”
我的太阳穴重重一跳,感觉像挨了一棒子似的。声音也不自觉地有些发颤:“咱们今天晚上没出门?”
殷皓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不解地问道:“怎么了?你说不舒服,吃完饭就回房间了啊。”
他们的样子不像在说谎话。真的不像。何况这种事又有什么必要说谎话呢?可我还说觉得不对劲。
这一个晚上,有什么地方完全不对劲。
我捧着脑袋正愣愣出神,就听到楼下传来关门的声音。这是习芸回来了。虽然没有刻意过问,我也知道自从邻居家走了一批学生之后,就只剩下了两位教授和两名学生。习芸白天几乎都泡在那里。我突然想到,如果她在邻居家的话,说不定会注意到我们这里到底有没有人在呢。
“茉茉,”林露露在我身后笑道:“你是不是刚发现我们夜董长得满帅的?别急,等明天去了你们好好认识一下……”
我顾不上理会她的调侃,拉开门跑了出去。习芸刚从楼梯口走上来,看见我微微有点惊讶:“还没睡?”
我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你有没有注意到咱家今晚有没有人?”
习芸愣了一下:“你不在家?”
我只好说:“我睡糊涂了。”
习芸想了想:“洗水果的时候我从厨房往这边看了两眼,那时候是黑着灯的。大概是九点左右吧?”
“都黑着?”我不死心地追问。
习芸点点头,“都黑着。”
如果我睡了,我房间的灯自然是黑着的。那林露露和殷皓的房间……如果真的没有出过门,那个时候他们也关了灯……这个问题真有点不好去问了。毕竟他们是情侣,关起门来的事儿别人不好打听太多。
我烦躁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觉得自己真的糊涂了。夜家的露台、露台上的藤制桌椅、以及那个装修得有些过分华丽的客厅都清清楚楚地印在我的脑子里。还有那种被电流击穿了身体的感觉……
如此真实的感觉,怎么会只是我做梦呢?可是……如果是真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完全没有理由啊。这怎么看都像是小说看多了脑海里臆想出来的情节。
难道是天气不好,又引发了我做噩梦的习惯?
雨还在下。空气里满是潮湿的霉味儿,到处都湿漉漉的。这是我最最不喜欢的天气,尤其是一下雨就会耽误很多事。望着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我心里的郁闷和疑惑交织在一起,几乎膨胀到了极点。
像他们计划的那样,晚饭后我们沿着别墅之间的小径来到了夜家。眼前的一切都像我在梦里见到过的一样:白色的地板、白色的家具、华丽得有些过分的大理石壁炉,壁炉上方大幅的油画……,甚至露台和绿植之间精巧的藤制桌椅都和我梦里所见一分不差。
做梦怎么会有这样的做法?!
可是,如果那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为什么殷皓和林露露会完全不记得?
回身望向客厅,那几个人还像昨天一样围坐在吧台旁边装模作样地品红酒。夜翎的视线穿过半个客厅落在我的脸上,淡漠的,居高临下的,像审视餐盘里的一片西红柿。连这样的细节都和记忆中曾看到过的一模一样。我暗自琢磨,接下来是不是该林露露跑过来八卦了?
林露露果然站了起来,不过她刚刚走出两步身旁的夜翎就低声说了一句什么,两个女人嘀嘀咕咕地说了几句话,一起离开了客厅。
我不由睁大了眼睛。与此同时,让我隐隐有些畏惧的那位男主人夜鲨却端着一杯饮料朝露台的方向走了过来。连那杯子里的饮料颜色都和我梦里曾经见过的一样……
手指尖不受控制地开始隐隐作痛。
“这里面加了鲜榨的柠檬汁,”夜鲨把杯子递了过来,居高临下地望着我,眼睛里流露出几分嘲谑的神色,嘴里却继续说着跟神情完全不相干的话:“这个是夜翎调的。她就喜欢做这些莫名其妙的事。”
我本能地向后退了两步,警觉地将双手背在了身后。
夜鲨把饮料放在了藤制的桌子上,转身望着我,若无其事地问道:“听林小姐说你要赶着回上海?”
我的脑子里还没有充分地消化这句话的内容,就条件反射一般开始还击,“关你什么事?!”
夜鲨挑了挑眉头,眼里闪过一抹锐利的光。这个看似温和淡漠的人一瞬间给人的感觉竟然锋利如刀。我情不自禁又向后退了两步,后背抵住了玻璃墙,冷冰冰的感觉隔着一层衬衫顿时爬遍了全身,连牙齿也不受控制地打起战来:“你……你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 夜鲨摊开手,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关键在于:别人都相信我确实什么都没做啊。”
我咬住了嘴唇。生疼的感觉,不是做梦。
“你做了什么?”
夜鲨摇摇头,眼中的神色略带怜悯,像在可怜那些被他戏弄的人似的,“我只是在邀请你和我一起回上海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冷,我的腿脚也开始微微发抖。和这个人的对峙,让我生出一种夜行时与不知名的猛兽狭路相逢的恐怖感觉。本能地想跑,又怕一转身猛兽就会从暗处扑上来把我撕碎。
头皮微微发麻,我不自在地把后背从玻璃墙上挪开了一点点,“什么回上海?”
“林露露说你要回上海。”随着我的动作,夜鲨也退开了一步,拉开藤椅坐了下来,同时朝我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正好我有公事要回去。明天。怎么样?”
我开始有些埋怨林露露。她为什么会对这个人这么没有戒心呢?就因为他是她医院的股东?年轻?有钱?长得好看?
“不怎么样,”我想挤出一个礼貌的微笑来,但是脸颊上的肌肉太僵硬,到底也没有挤出来,“我打算自己走。”
夜鲨没有理会我的回答,目光越过我的身旁直直地望向窗外。专注的眼神活像一只老猫看到有耗子从他眼前走过一样。顺着他的目光望出去,窗外的雨要比刚才小一些,几个人打着雨伞正从沙滩上走过。是邻居家的那群人。深海走在最后面,手里抱着一个很大的密封袋。习芸靠在他身边,替两个人打着伞。
距离有点远,又有雨。我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事实上,我也不想看清楚他们的表情。也许是我转头时的表情泄露了某些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情绪,夜鲨用一只手支着下巴,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哦?有趣,有趣。难怪你的脾气会那么坏,原来是……”他故意拉长了声调,慢悠悠地说道:“落花什么什么,流水什么什么,这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我冲他怒目而视。
夜鲨却笑得更开心了:“难怪你会那么心急要离开了。”
被人看穿自己的心事从来就不是什么让人高兴的事儿。何况还是这样的一个人。我转身要往客厅走的时候,听见他在我的身后慢悠悠地说道:“可惜,太相信自己的人也容易被自己骗过。他迟早会后悔的。”
我的脚步停顿了一下,“你说的是谁?深海?”
“他叫深海?”夜鲨的语气比我还要意外,“怎么名字取的这么没有创意?”
我斜了他一眼。这话说的……难道他的名字是自己取的?!
“没错啊,”夜鲨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我自己取的,怎么样,比什么深海、浅海之类的听起来顺耳吧?”
他的回答让我突然间又生出了那种不确定的感觉。刚才心里想的问题我真的没有问出口吗?如果真的没有,他又怎么会回答得那么自然?
“你认识他?”我迟疑了一下,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你刚才说他迟早会后悔是什么意思?”
“我说了吗?”夜鲨装模作样地驻着下巴做深思状。
“你说了。”
夜鲨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目光再一次穿过雨幕,追随着那一群渐渐走远的背影。唇边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来。很浅的笑容,带一点嘲弄的味道喃喃说道:“自以为是的蠢货。”
他说的是深海?
“什么意思?”我觉得这个人的反应越来越让人无法琢磨,“你以前就认识他?”
“认识这个词用的很准确。”夜鲨从窗外收回视线,似笑非笑地瞥了我一眼:“我和这个人曾经有若干次不愉快的碰面。当然,那个时候他不叫深海。”
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他在暗指深海的身份可疑吗?
“其实你的身份也很可疑,不是吗?”自以为心平气和的一句话,说出口之后才发觉带着浓浓的敌意。
“我可不是外面那个傻瓜。对于不重要的事,我向来不会浪费太多的精力。” 夜鲨挑了挑眉头,轻蔑地笑了,“我从来就不会搞错自己的方向。”
他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听不懂。这感觉让人很郁闷。而且追问的话总会被他拐到另外一个方向上去。到底是他的脑容量和旁人不同,还是我真的神经错乱了?
“什么是重要的事?”我不死心地追问他。
夜鲨从桌面上俯身过来,用一种刻意压低了的诡异腔调轻声说道:“明天这个时候你会离开这里。这个就是最重要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