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祖师忘羡]风流人间十三年》灯闲花落

1、出山

　　七月半，鬼乱窜。

　　夜色如墨袭上了天穹，人间清寂一片，鬼界却已是欢腾得炸开了锅。

　　这是夷陵老祖身陨后的第十二年，各地风平浪静，仙门百家在乱葬岗设下的禁制，也不再似当年那般森严无比。

　　是以中元这日，不少小鬼纷纷来夷陵地界结伴同游，闹得声势颇为浩大。

　　也吵得隐在暗处的魏无羡耳膜一震，有些不情愿地睁开了眼睛。

　　准确来说，应该是魏无羡的一缕残魂。

　　因为残缺不全，又总是默不作声，那些爱兴风作浪的野鬼素来都不屑正眼瞧他。

　　当然，也有那么几只鬼还算是比较识货的。

　　就比如，眼前这只。

　　“鬼仙哥哥……”

　　凄清的月色下，一名缺了右臂的小少年，畏畏缩缩地从树影后走了出来，八九岁的光景，手上还提了一只小酒瓶。

　　不消说，魏无羡也知道那是拿来孝敬他的。

　　这孩子名叫谷子，被债主砍去了手臂，死后对那曝露野外的断臂挂怀在心，迟迟无法还魂投胎，为此也来打搅了他不少次。

　　魏无羡接过酒瓶，笑了，“我早说过了，你上门去骚扰那债主，人家非但不会帮你火化断臂，还会请相当厉害的修士来镇压你，教你不听？”

　　他仰头灌了一口小酒，谁知才刚入喉，便立即被这玩意儿酸得绷紧了脸。

　　嚯，这味道，十多年了都不带变一下的，鬼界里难道就没有鬼追求下更好的口感么？

　　啧啧摇头罢，思及这散发着阴气的不明液体，大抵也是小孩捡贡品换来的，魏无羡又立即熨平了嫌弃的表情，极捧场地笑道：

　　“好酒！”

　　清亮的嗓音打破了山间的寂寥，也点亮了小孩子眼底的那抹希望之光。

　　“走吧。”魏无羡笑了笑，将酒瓶收进宽袖，揽上了这苦命孩子的肩膀，“这就带你去好心人家借个火。”

　　焚化尸身，需要人间的明火，寻常野鬼一般都不敢近身。

　　谷子皱起小眉，看着这缕拎着他飞在空中，周身似有萤蓝鬼火环绕，俊俏极甚，却又单薄得像画中剪影的残魂，不无忧心道：

　　“鬼仙哥哥，真的能借到么？”

　　风声在耳，周遭的景色从身侧轻闪而过，魏无羡松开小孩的衣领，落脚在了一条清冷的大街上。

　　“当然能了，”他眉眼一弯，说得神采飞扬，“咱们去偷他一两个烛……”

　　魏无羡不经意间抬起头，瞥见街巷深处的那抹白影时，快溜到嘴边的话瞬间就卡住了。

　　那处的人踏着月光而来，周身似有霜雪笼罩，不染尘埃。

　　十多年来的岁月明显为他褪去了几分青涩，比之魏无羡当初残留的印象，如今已然沉稳更甚了。

　　尤其是那双淡若琉璃的眼睛，清冷无波，不形喜怒之色。

　　同这肃然淡漠的眼神对视的那一刻，魏无羡下意识头皮一紧，恍惚间，甚至还有了片刻的错觉——

　　蓝忘机好像看到他了，而且还听到他说“偷”这个字了。

　　可下一秒，那翩然的一个转身，瞬间又让这紧张的气氛迅速消散一空了。

　　怔愣片刻，魏无羡哑然失笑了。

　　倒是他想多了，就他现在这副形态，根本就没有人能看到他，或者是能听到他的声音。

　　蓝忘机只是恰好朝他这个方向看了一眼，不一会儿，便又移开视线，感受起了其他地方的虚实。

　　见此，魏无羡心一松，倒不禁暗自庆幸了一声。

　　也对，今日中元么，不少大鬼小怪都活动起来了，的确是个夜猎的好日子。

　　可这大老远的从姑苏跑到夷陵来，也未免太耗费气力了吧？

　　是他孤陋寡闻了么，怎么都没听说过夷陵这附近有什么难缠的走尸或是怪象？

　　正思索着，忽然，挂在身上的袍子被谁用力扯了扯，他扭头，只见谷子两腿颤颤，惊恐地指着对面的人，吓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修、修修修士！快、快跑……”

　　虽然嘴上说着要跑，可这孩子却活像被钉在了地上一般，动也动不了。

　　魏无羡以为他看到谁了呢，结果顺着手指望过去，瞧见的还是蓝忘机。

　　想来这小孩也是被债主请去的那帮修士给吓怕了，不过是半夜哭嚎着敲了几下门，便被人压在了符阵之下，险些灰飞烟灭。

　　魏无羡轻笑一声，飘下来拍了拍他的背，安慰道，“不用那么害怕，这位啊，可是万里挑一，千载难逢的好修士。”

　　“啊不，叫修士还都是贬低了他，像他这样的人物，应该要尊称一句仙君才是。”

　　魏无羡望向蓝忘机的背影，说得眉眼含笑，分外真诚，半点都不像在唬小孩的模样。

　　谷子噙着泪花，看了看蓝忘机，又不明所以地回头看了看他，“好……仙君？”

　　“是啊，”魏无羡一脸肯定，“不论你是人是鬼，只要不是为了作乱，但凡有什么事情相求于他，哪怕只是焚尸还愿这种小事，也都能从他那里得到回应。怎么样，这还不够好？”

　　他挑眉一笑，直说得谷子满眼闪着希望的亮光，瞬间顿悟了：

　　“哦！这、这就是活菩萨对吧？”

　　“啊？”魏无羡愣了愣，反应过来后又大笑不已，“哈哈对，就是活菩萨，一会儿我带你过去的时候，也要这么说知不知道？”

　　谷子不解地眨着眼睛，“嗯？”

　　魏无羡摸了摸他的脑袋，笑道，“嘴甜了才好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