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6、公平交易 ...
-
“产房不洁,请殿下……”几个产公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才壮着胆子上前对苏瑶道。
苏瑶扬眉,正想说什么,却最终不曾说出口,深深地看了躺在床上的沉水一眼,竟自真的离开了内殿。
“望溪?”谁知等到了外殿,却遇上了在几个小侍左右扶持下赶来的梅望溪。苏瑶眉间不着痕迹地一皱,却道,“怎么来了。”
梅望溪的眼神与她的交汇,其中却多是复杂难明的神色:“过来看看。总归……我也是生产过的男人……”
“胡闹。”苏瑶轻斥出口,挥退小侍们,亲自扶着他坐下,“一会我让人送你回去。仔细冲撞了。”
闻言梅望溪垂在身侧的手不由收紧,可面上却丝毫不显,只道:“我无妨的。”
此时内殿传来一声听起来极是痛楚的唤声,苏瑶神色一凛,正想要迈出脚步,却又想起了什么,生生顿在原地。
而后,却是再无声息。
强迫自己定下心来,苏瑶在梅望溪身侧坐下,神色沉凝。
梅望溪微蹙眉尖,手轻轻地在自己的肚腹上安抚着,也不知心中在想什么。
一盆盆的血水自内殿送出,又隔了好些时候,才有一名满头大汗的产公来报,只道胎儿已降至产门,只是产门却未开全,再下去只怕便要出事了。
闻言苏瑶与梅望溪皆是变色。
他们曾经的那个孩子,便是因为如此,最后胎死腹中。
苏瑶倏然起身,定了定神,才问道,那如今是该如何是好。
那产公偷眼看了看她和梅望溪都绝说不上好的神色,停了停才回到:“若是将产道以器具剪开……”
这话他说了一半,另一半竟是不敢出口。
毕竟就算在寻常人家,男子的身子也是十分金贵的,就是妻主的所有之物,别说是在上面动刀子,便是磕着碰着,也是损伤了这物件的无瑕,往往是会引得妻主不悦的。
谁知苏瑶面上竟是神色不动,道:“该如何便如何罢。”
在她看来,这只是一种手术,上辈子见得不少了,如今也并不以为怪。
产公领命而去,随后便有侍人捧着火上烤过的刀具匆匆入内,苏瑶见了,眉心微蹙,最终还是不曾说什么。
倒是那明晃晃的锐利之色刺入梅望溪目中,令他竟是觉得一阵晕眩。
“怎么了。”觉察到他骤然变得惨白的脸色,苏瑶上前问道。
终归她不是第一次看男人生产了,心中有了些底,沉水今次又是足月而产,现下却也还算镇定。
梅望溪摇了摇头,却觉晕眩更甚,不由伸手撑在了几上。
“产房不洁。你还是回去罢。”苏瑶一面说一面便将他扶了起来,谁料梅望溪还未站定,眼前便黑了黑,若非苏瑶在旁扶住,险些便摔在地上。
见他如此,苏瑶倒是不敢让他回去了,好在医官都在外间侯着待命,便先将他安置在了室中软榻上,复又宣了医官入内请脉。
医官细细诊过,却是动了胎气,并不用重开方子,先前合的安胎丸,梅望溪随身带着,此时服一粒下去,便可略加缓解。
不过这些都是治标,说到底,还需静养,不要再轻易移动。
苏瑶默默听了,便挥手让人退下。
梅望溪在榻上躺着,慢慢地回过医官话里的味来,暗暗便在心中记下了她的形容。
正思想间,苏瑶已从他随侍处拿了药溶在温水里,亲自端着在软榻边坐下,正要喂他服下,此时内殿却传来一声婴儿啼哭,苏瑶向来稳定的手,却是不由一颤。
“恭喜殿下!”没等她说什么,殿内的侍人早已跪了一地,齐声道。
梅望溪将茶盏自她手中接了过来,苏瑶却是浑然不觉,站起身后,略带僵硬地一步步向内殿走去。
没等她走到,几个产公便将粗粗处置过的婴儿抱了出来,在她面前跪下:“恭喜殿下,是个王女。”
他话中称呼也是早便想好的,凤后的孩子,却不是今上所出,如此诡异的状况,生下来的孩子又该是什么身份,他们早已暗中都思想妥当。
苏瑶即便不是东陵凤后,也是华国琼王,此女既是她的夫侍所出,称作王女,想来是最稳妥的。
有些茫然地将那一团裹在锦绣中的小东西接在手里,苏瑶低头看去,只见她一张小脸红红皱皱的,竟丝毫看不出她与沉水的半分样子。
产公中一人见状,便膝行上前道:“婴孩初生,都是这般模样的,奴看,王女倒是好容貌,天生的富贵之相。”
苏瑶心中五味杂陈,既因自己在这世上真正有了血脉传承而觉得开心,却又因想起梅望溪失去的那个孩子而颇不是滋味。
就这样将孩子抱了一阵,婴儿突地细声细气地哭了起来,苏瑶有些慌了神,便有将她交回产公手上,这才想起了什么一般问道:“大人如何?”
那产公唇边笑意一僵,回道:“方才为了顺产,切开了产道,只是公子……公子却似是流血不止……”
苏瑶闻言,当下将他推到一边,疾步冲进内殿。
果然殿中目之所及,皆是一片殷红颜色,沉水早已不省人事,安静地躺在那大片大片的红之中,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
苏瑶心中一紧,闭了闭眼定神,才又将目光转向两名正在他身下忙碌的产公。
只见他们似是正拿针缝合着沉水下身的伤口,可一面缝着,一面血仍小股小股地向外涌着。
她又何尝不知,若是止不住血,只怕此回是凶险已极。
咬了咬牙,苏瑶沉声道:“宣医官!”
本来医官皆是女官,不应入产房,更不应处理男眷如此伤势,可是情状紧迫,实在是顾不上这许多了。
医官们匆匆而入,见状忙抽出金针为沉水止血,下手并不敢有一丝犹疑。
终于沉水下身涌出的血慢慢地止住了,苏瑶看在眼中,竟觉得有些脱力,背后汗湿了一片。
她甚至不敢上前去看看他如今的状况,只是在幔帐前立着,远远地看着好像一个破败的娃娃一般,被医官和产公翻弄着的男人。
果真在这个世界,男子生产,皆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苏瑶这面尚未安下心来,却听外殿一阵喧乱,只见一个小侍匆匆闯进来报道:“殿下不好了,陛下晕过去了!”
苏瑶脑中才略略松下来的弦又在刹那绷紧,重又赶到外殿,却见梅望溪紧闭双目,软弱无力地躺在软榻上,手中的茶盏零乱地碎在地上,惨白的瓷片溅在四下。
似是被这般场景刺痛了眼睛一般,苏瑶忍不住伸手扶额,缓了缓才又吩咐侍人将瓷片清扫干净,正想上前去查看梅望溪的状况,却被一个穿着侍人模样服饰的人挡在了身前。
苏瑶此时心绪波动,并无闲暇来猜测他究竟什么身份来历,竟是伸手一挥,只说了两个字:“让开。”
“殿下不用着急。”只见那人伸手在颈项上揉了一阵,居然撕下了一张面具来,覆在其下的,却是一张俊秀的女子容貌,“这位陛下并非患上急症,只是,因为与内中那位‘沉水公子’被种下了同命蛊罢了。”
她的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在谈论今日之天气。
苏瑶一时间心念急转,沉下眸色问道:“你是巫族之人。”
这一句,是肯定,并非疑问。
那女子笑:“左护法承蒙殿下招待了。”
思及在殿中被暗卫处理的那名女子,苏瑶想起了她死之前的那句话——未料竟非是恫吓。
事已至此,追究前事已是多余。
苏瑶狠狠盯着她,一字字吐出:“你的条件。”
那女子又笑了一阵,才道:“‘沉水公子’,我要带走。驱蛊之法,我会留下。”
她的口音也甚是奇异,却不似之前那位“左护法”一般僵硬,带着几分柔软。
苏瑶容色阴沉,她向来七情并不上脸,不过今次例外。
巫族之人……她记下了。
她只答了一个字。
“好。”
“殿下果然爽快。”那女子伸手入袖,两指夹着一片薄纸在苏瑶眼前晃了晃,“驱蛊之法在此。”
苏瑶垂眸,片刻才道:“沉水方才止血,不宜移动。”
那女子侧头而笑:“难道殿下想要留我在此处做客?”
还没等苏瑶回答,却听她续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不过,要麻烦殿下的人,尽数离开此处了。”
苏瑶转身吩咐殿内早已吓得神智不清的侍人医官们尽皆退下,垂在袖下的手又做了几个手势,隐在暗处的暗卫们亦是退走。
显然那女子早已清楚这些,不必再多做掩饰试探。
而有沉水在手,那女子也不惧苏瑶言而无信,去而复返。
这宫中的日子,比之巫族中的阴暗艰难,全是另一番的天上地下,她就是要享受享受,也无甚不可。
然后苏瑶亲自走到榻边,将梅望溪打横抱了起来。
等她抱着人退至殿外,那女子手腕一翻,那张纸片激射而出。
苏瑶改用单手搂住梅望溪腰身,信手往空中一探,却是稳稳地接在手中。
她的身影不再停顿,而是步履匆匆地离开去了。
望着她渐次消失在回廊间的身影,那女子勾唇一笑,又往内殿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