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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晚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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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照西湖,再往北,是野帐驻扎着的苍龙军。
空阔的演武场上,一场罕见的晚宴,开始了。
赵琚又换上了那身华服,裙尾拖在身后。她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到案桌前,缓缓道,“诸位都是我大宋的栋梁之材,今夜在此共饮,即是家宴,各位无需拘谨,玩儿的尽兴。”
“多谢公主殿下。”
“将军。”赵琚举杯,“此次仓促来访,还烦劳您设宴款待,希望没有打扰到军营的日常操练。”
李缑举杯道,“殿下言重了。军中一切如常。”
众人同饮。
清荷抬头望着高案上的公主,不是很能理解,皇室一向都是如此?这华衣被拖在地上染了尘土,难道都没关系的吗?
赵琚敛了衣袖缓缓坐下,开口道,“前阵子北金挑起战端,多亏了我们苍龙军士英勇应敌,才将那些人悉数赶回。”
“只是这战事一起,从前议和一事,便做不得数了。”
赵琚环视一周,又低眉扫了案上美味,淡淡道,“眼下,虽美酒佳肴,但这军营以北,不出五十里,便是嗜血狼群。”
“苍龙,是父皇亲提的名号。苍龙军士皆是人中豪杰,为守我大宋疆土已在此驻扎了十年之久。本公主若是位王爷,便最是想要披上战甲,上阵杀敌。”
四下一片寂静。
“特殊时期,大宋的荣辱,就拜托给大家了。”
“谨遵公主殿下教诲。”
李缑静立,抱拳行礼。
赵琚继续道:“前日北金使者到都,面见父皇。虽还没有明确的消息,但在本人看来,北金这次,是打定了主意要从我们这里咬下一口肉来。”
“所以,接下来的半个月,本公主就在这苍龙军营里,和大家一起,守着这北塞。”
无人回应。
李缑上前一步道:“公主殿下,此事…”
“李将军,放心,本公主既然这么说,就是得了父皇的准许。只是要再劳烦您,帮我准备一间空帐子。”
“…是,不劳烦。”
“公主殿下,鄙人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黎仲秋上前一步,拱手道。
赵琚看他,敛眸道,“黎军师请讲。”
“公主凤体金贵,北塞虽不至于黄沙遍地,却也是前线战区,殿下,三思而行。”
赵琚一笑,从高案款款走下,一步一步踱至黎军师面前。
“都说黎军师'神谋',胆大心细。今日一见,这'胆大','心细',本公主是都见识了。”
黎仲秋低头,“公主殿下,谬赞了。”
“初次见面,殿下便知鄙人身份。想来公主殿下,才是心细之人。”
“本公主虽长在宫中,但黎军师的大名,自幼便如雷贯耳。听得多了,只要见到,还有认不出的道理?”
“黎军师,多谢提点。”
赵琚转身回案,坐下拿起了酒盏,“诸位,愿我们苍龙军,遇战则胜。”
“谢公主殿下,遇战则胜!”
“浔仙人,这是什么情况?”清荷小声道。
“逢关键之战,皇帝亲征,鼓舞士气。公主来营,想来是一个道理。”
赵琚放下酒盏道:“本公主乏了,失陪。大家自便。”
“恭送殿下。”
赵琚带着即墨和随从,从后面走下了演武场。
“走吧。”江浔道,“时候不早了,早些回去。”
“哦。”清荷应着,起身跟上。
“若是有人来,就说我不在。”进了帐子,江浔道。
“嗯?谁来啊?”清荷道。
江浔坐在屏风后,隐匿了形迹。
“不管是谁,都说我不在。”
“…好。”
浔仙人怎么了?清荷未多想,只拿了桌上糕点去喂小花妖了。
夜深人静。卸了外甲,清荷只着里衣,披了薄衫在桌旁看着小花妖一起一伏的粉肚皮。
又等了一会儿,没有什么动静。
“这半夜三更的,谁还会来啊?睡了睡了。”清荷打了个哈欠,熄了灯睡下了。
还未睡熟,就听到帐外有脚步声靠近,紧接着,一道压低的男声传了进来。
“在下即墨,是公主殿下的护卫。敢问江军师在吗?”
“公主殿下诚邀您一叙,不知方便否?”
赵琚站在即墨后面不远处,正抬眸静静地赏着月亮。
“公主殿下?!”清荷一个激灵坐起来,看屏风那里,隐约透着白色浅光。
浔仙人应是还在。
清荷清了清嗓子,道,“更深露重,公主殿下,可否明日再谈?”
即墨小心压低了声音抱拳道:“江军师,公主的确有要事相商,才会在此时相邀。还请您出来一叙,打扰了。”
“可是,江军师不在…”话还未说出口,清荷就感到一阵风过,倦意袭来,慢慢合上了眼睛。
“委屈一下。”
江浔在床边坐下,接住缓缓倒下的清荷。又捏了个指诀,点燃了帐内的烛灯。
帐子亮起,光源的旁边,是一个男子的背影,抱着一个身形窈窕的女子,长发垂落,侧脸映着烛火,睫毛微颤。
“公主殿下,在下今日实是多有不便。还望殿下宽宥。”
即墨瞪大了眼睛,“你!”
“……罢了。”赵琚扶额微叹,“明日子时,营外向南五里梅庄客栈。还望江军师准时赴约。”
“遵命。公主殿下慢走。”
“你!……”
“即墨,走了。”
即墨看着那恢复一片漆黑的帐子,重重的瞪了两眼,跟上公主走了。
江浔轻叹了口气,将清荷的被子仔细盖好。
“眼下进退维谷,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殿下,此人未免太过嚣张!就算是捉贼一事有功,那也不过只是个江湖人,怎能与殿下如此。”
赵琚缓缓坐下,道,“可是据七哥哥的话,这个江浔,应是个品行端良的教书先生。如此行事,不应该啊。”
“殿下,人心复杂多变,北连细作一事本就危险…”
“嘘~”赵琚示意他停下。
“我自然知道危险,可我是公主殿下啊,若不做这些,那危险的便是整个大宋。”
即墨噤了声。
“谁敢奈公主殿下如何啊?再说,不是还有你保护本公主吗?”赵琚道,“好了,让我自己想一想,你先下去吧。”
“是,属下告退。”
眼下朝中大臣互分两派,一派主战,一派主和。主战派要七哥哥带兵上阵,主和派要本公主远嫁和亲。父皇的意思,则是想破釜沉舟,完成先帝遗志。可手心手背都是肉,不管是我,还是七哥哥,父皇都不想舍。
赵琚盯着桌上的烛火出神,“江浔……”
清荷美美的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醒来,小花妖正趴在她的颈窝里,轻声的打着呼呼。
“小家伙儿,醒醒啦。”清荷轻轻的把小花妖抱起来,放在枕边,“我去给你取花露,等我回来喔。”
清荷走到黎军师的军帐后,用竹枝轻点花叶,取了几滴花露收入竹筒中。小花妖越长越大,需要的花露也越来越少了。
清荷起身,正要离开,黎仲秋的声音从帐子里传了出来。
“是清河吗?”
“是,黎营长。”清荷道,“多谢您的花露。”
帐内那人顿了一下,“无妨。昨晚睡得好吗?”
“嗯,很好。劳黎营长挂心了。”
帐内再无声响,清荷道,“属下告退。”
黎仲秋又道:“现下公主殿下在军营内,一切巡逻事宜务必加强。”
“是,清河明白。”
“嗯。”
“清河告退。”
……
“昨日是浔仙人,今日是黎营长,怎么自打公主来了,这营里的人变得一个比一个奇怪?”
说曹操曹操就到,话音刚落,清荷就看见公主殿下迈着优雅的步伐从那边走了过来。旁边跟着那个护卫即墨。
虽然避之不及但又避无可避,清荷俯身行礼,“参见公主殿下。”
“免礼。”赵琚看着清河道,“你是那日…霁月营的前锋?”
“是,殿下。”
赵琚想了想:“你是叫什么来着?叶,叶…”
“鄙人叶清河。”
“啊,对,叶清河。我想起来了。”赵琚继续道,“本公主还想问你呢,那日蹴鞠赛,你们霁月营打赢的那一场,用的是什么计策?”
“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赵琚撇撇嘴,“你这是不愿告诉本公主喽?”
“…鄙人不敢。”清荷道,“声东击西,鄙人传蹴球干扰视线,由队友负责从侧面进攻。”
“原来是这样。”赵琚笑道,“好!”
“你告诉我你的计策,我也同你分享一样东西。这样才公平。”
“过来。”赵琚向前面走去。
清荷一头雾水,应声跟上了。
“是,殿下。”
往前走一段儿,有一棵掉光了叶子的银杏树。军营驻扎的地方地势相对较高,站在这里向南望,可以看见映照着初晨阳光的西子湖。
清荷望着,望的出了神。
“拿着!”赵琚脱下外袍,丢给了即墨道。
“公主,您……”即墨拿着衣服有些无措。
赵琚又弯腰开始脱鞋子。
“公主殿下,您这是……”清河上前一步,问道。
“拿着!”赵琚把鞋扔给清河,笑着看他道,“本公主要跳舞。”
说罢,就提着裙子朝那棵光秃秃的银杏走了过去。边走边道:“你们两个,在这儿给本公主放风,一旦有人过来,不管是谁,都给本公主轰走。”
即墨抱着衣服道:“…是。殿下小心点。”
清河见状,道,“是。”
赵琚跑起来,靠近了银杏树,几步轻功跃起,蹬上树干,翻了个身登上了树枝。
清河惊道:“殿下!”
枝头微颤,赵琚立在枝上,回头看他。
淡淡一笑,那个身着华服的女子,便在那树上,翩翩起了舞。
华裙旋转,衣袂飘然。纤细的手指舞着晨曦,秀足轻点,伴着空气中跳动的尘埃。远山叠黛,连远处的西子湖,都成了伴舞的折扇。
赵琚腾空而起,如一朵灿烂的丹色海棠,绽放在银杏树的枝头。
翻身落下,她稳稳地立在枝上,映着晨光,望着远处的山川。
……
“你们说,这里美不美?”
赵琚扭头看过来,那两人还都站在原地。
清河道:“美。”
即墨看得痴了,缓了缓神,才道,“殿下,上面危险,快下来吧。”
赵琚笑笑,轻功从树上落了下来。
穿好了衣服和鞋子,赵琚问道,“刚才没有别人过来吧?”
“殿下放心,没有。”即墨道。
“好。”赵琚看着清河道,“我们扯平了。”
清河行礼,不言。
“走,还要去见将军呢。”赵琚满意的带着即墨走了。
清荷站在原地,望着远处的风景。良久。
“也许,一点儿也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