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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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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之后的日子里,白再也没有让无惨晚上在产屋敷家休息过,而是全部用肉偶代替躺在了那里。
无惨对此没有什么意见,在无限之国睡得反而要更好一些。
蝉声渐消,温度也随着一场又一场的秋雨逐渐转寒,院里落满了枯黄的樱树叶子。
因为天气转凉的缘故,无惨本来维持了好些日子稳定的病情伴随着咳血又加重了。
不过因为这是每年都会发生的事,无惨并没有太多意外,反而因为今年有白陪着,脾气也比以往要好得多。
本来在传出琴子发疯跑掉这种消息以后,照顾无惨已经成为了一件苦差事,然而没有办法被安排来的新侍女却发现,无惨除了需要每天送饭送药,基本不让侍女多待后,倒是变成一份让人羡慕的美差了。
没有侍女时时看着的白也不在白天待在无限之国了,就像是回到了当初才见面的时候,没有人就留在居室里陪着无惨。
“白,你到底准备了什么?”
临近生日,无惨坐在榻上依然对于白神秘的礼物十分期待。
“已经等了这么久,不急这三日。”
生辰的礼物总是在生辰时打开,才会收获最大的惊喜。
无惨撇过头,往年的生辰他会收到的只有产屋敷家主给他送一些用得到或用不到的珍惜药材,只因为是白,他才会那么想知道。
“我出去晒太阳,再过几天冷了就不适合出去了。”
“去吧。”
白给无惨披上了一件厚实的衣服,看着他赌气的扶着墙走出居室。
因为前两天才下过雨的原因,庭院中还有些潮湿,太阳也不是那么好,无惨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长廊里。
他踩过还有些积水的地面,站在庭院中,望着几乎落尽叶子的樱花树。
秋季虽然是万物凋零的季节,但温度反而是最适宜的时候,没有春季万物生长播撒种子时带来让肺部不适的空气,也没有夏季好像随时要燃烧的温度,更没有冬季冰冷到好像要让人一睡不醒的寒气。
如果不是出生在秋季,就算努力挣扎着在被葬入棺材时发出哭声,恐怕也不会有机会活下来吧。
无惨又向着樱花树走了两步,白,白又是怎么做到和其他人不同,完全理解了他的心情呢?
无惨站在樱花树下,向着空中伸出手,苍白纤细的手指中透出不太强盛的阳光,终于击碎了屏障,把这份从初遇时便埋下的感情还原。
「你相信我吗?」
「我相信你。」
我毫无缘由的信任着你,因为……
因为……
无惨眼睛倏然睁大,眼泪毫无征兆的顺着眼角滑落。
「赎罪吧,无惨。」
那道声音似在耳边响起,又似在心中响起。
无惨晃了晃,身体沉重的倒在了樱花树前。
一截干枯的树枝洞穿了他的胸膛,染红了雪白的里衣。
「你会变成为祸千万人的恶鬼,所以,去,死,吧。」
鬼……白鬼,在哪里?好痛。
跪在苍白阳光下的黑发少年嘴角缓缓溢出一道血迹,他太弱了,弱到受到一点普通伤害就会承受不住,仿佛一片深秋的叶子,被风轻轻的一吹就会枯萎凋零。
身体被抽空了所有力量的无惨仰躺在地上,素来干净的衣衫上沾染了脏污的泥土。
眼泪止不住的从那张无法闭合的眼睛中涌出,却逐渐失去温度。
我不想死,我想要努力的,活下去……
但是,真的好冷,好孤独啊。
产屋敷无惨无神的凝望着不知何时起变得灰蒙蒙的天空,嘴巴无声的张合。
「无惨。」
「Muzan」
还想再看到你一面。
天上好像下雪了,周围一下子变得好冷。
我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你了。
太阳不知何时隐没了踪迹,天上的雪越下越大,覆盖了地面上所有的污秽,也洗掉了无惨身上沾染的所有污秽。
藏在他衣襟里的肋骨掉在了地上。
“无惨。”
鬼舞辻无惨一路踩过纯白无垢的雪地,跪在了产屋敷无惨的身边。
他伸出带着血红疤痕的手掌,轻轻拂落了无惨睫毛上的雪花。
他依然直勾勾的望着天空不愿闭合,雪花在那双晶莹的紫色眸子里结出了一层薄冰。
对不起,不该一直想着等生辰时再送出那份礼物……
对不起,不该最后一次分开时都让你赌气……
对不起,没有治好你的病……
对不起,没有一直陪在你身边……
对不起,没有保护好你……
对不起,最后让你感到寂寞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灵魂仿佛像被割裂一般痛苦,鬼舞辻无惨的手臂上裂开了一条伤痕,鲜红的血液滴落在产屋敷无惨的胸前的伤口上。
就算是悖论也没关系,只要你能醒过来,求求你,醒过来……
我也很寂寞。
鬼血把产屋敷无惨的衣服全都浸成了血色,然而就算鬼血再如何渗透,如何挽救,那双紫色的眼睛依旧怔怔的望着天空,没有恢复一丝活力。
对不起,最后还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透明的冰块封住了产屋敷无惨的身体,也永远让那双空茫的眼睛停留在了此时。
他在哭,他还没有过十七岁的生日,还没有看到新一年的到来,还未在短暂的生命中绽放过一次。
灵魂中的伤痕远比被太阳灼伤到,被日轮刀切碎过的痛一百倍,一千倍。
深秋的大雪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深深埋葬,所有曾经的不可见之物都在雪地中无所遁形。
鬼舞辻无惨怀中被冰封存起来的无惨消失在庭院中,他慢慢的站起身,脸上分明没有流泪,却悲伤到让人觉得,漫天的大雪就是他的眼泪。
“我已经完成了我的使命,从此鬼王就要消失了。”
站立在樱花树身中的阴影时隐时现,就连说话时的声音也古怪而曲折,不像是一个人,而是许多人。
那团影子讥笑着,“这就是鬼杀队的意志,恶鬼灭杀。”
“他只是一个人类。”
鬼舞辻无惨的喉间似乎在泣血,然而那团影子却根本不在乎。
“他是人类,但你不是,你是谁——你是鬼之始祖。”
“呵呵哈哈哈,因为你的存在,他必须要死。”
“产屋敷家罪恶的源头务必要铲除……”
“闭嘴,闭嘴,闭嘴——”
「我」死去了。
鬼舞辻无惨的表情从开始的平静到最后暴怒的吼出来,坚实的冰块从樱花树根处蔓延,把这团为了杀死无惨把自身与树联结到一起的怪物全部冰封。
在雪地中只是隐约能看到的影子在冰块里变得清晰起来。
有着数张模糊面孔的阴影在冰中颤抖着,想要脱离而又不得其法。
“不要吵到他。”
“不要吵到我们。”
整棵枯败的樱花树连同树中的阴影一起碎裂,化作一地齑粉。
然而有些失去的,却再也无法回来了。
已经无需为了规避那份说不出的名字而使用白这个身份了。
「我们」才相遇了只有四个月,甚至连春日的繁花盛开都没有一同看过。
「你」就独自留在了这个没有生机的季节。
我知道的,「我们」都讨厌这样的季节,因为「我们」是一样的厌恶死亡,一样的渴望活着。
那是从来不会为人所理解,所听到,从灵魂之中呐喊出的声音。
然而镜中之花悄然凋零,水中之月无声破碎,对影残缺,鬼舞辻无惨的世界里就再也没有了完整的灵魂。
他在雪地中长立着,身上落满了融化不开的雪。
冰雪再冷,却也不及心中的寒冷。
鬼舞辻无惨浑身无一处不在剧痛,就连身体都变得有些虚幻。
是我做错了吗?
鬼舞辻无惨的一生,皆是求而不得。
现在再去想这些似乎已经毫无意义了。
他回到了无限之国,冰封的棺材中,产屋敷无惨仍然大睁着眼睛,神情悲戚。
鬼舞辻无惨隔着冰层,伸出手去触摸他的脸。
“对,就是这样,看着我。”
“你的世界里,只能有我。”
像是累极了一样,鬼舞辻无惨慢慢的趴在了没有温度的冰棺上,直到世界都陷入黑暗。
无限之国外的世界天塌地陷,而亮着昏黄烛火的无限之国内却是一片安静祥和。
鬼舞辻无惨深深的蹙着眉,仿佛陷入了某个痛苦至极的梦魇。
他身下伏着空荡荡的冰棺,就连指尖和发梢都凝结了碎冰。
在许久许久之后,久到鬼舞辻无惨以为自己不会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却偏偏又一次睁开了眼睛。
“无惨?”
他惊惶的看着身边只剩下一个空壳的冰棺,却找不到那个熟悉的人。
“无惨!”
“无惨!”
他像一个疯子般在无限之国中大声呼喊着自己的名字,或者是另一个自己的名字,却根本没有得到回应。
你去了哪里……
鬼舞辻无惨疯狂的在无限之国寻找着,然而最终寻到的却只有一份从没打开过,剂量却少了许多的药粉。
“是你!”
他骤然想明白了什么,直接离开无限之国来到了清水寺。
卖药郎一定知道什么,他一定知道无惨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