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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赴宴 ...

  •   吃完了这半个没滋没味的苹果,陈闲擦了擦手,再度看向了晏初。

      此刻晏初正埋头在书上写着些什么,大约是不会注意到自己探究的目光的。

      加上初见那日,一直到今天,共住了这几日,无论从哪个角度考量,他都不觉得晏初是什么贵胄子弟,可他偏偏姓晏,又接连惹来几位贵人瞩目,有时候想来,或许就连孟定坤……也未必是真心与他相交。

      青州,

      孤儿,

      何况又是国之晏姓。

      自知晓他年岁姓氏那日,陈闲便觉得,长公主行事大胆放肆,何况青州离夋族也只隔了一座大荒山,大约也不是完全没有这个可能性。

      他自认待人并非完全赤诚,但相交时总免不了要有看似真心的时候,又要依仗借势,总该摸清他背后是谁才好。可是如今看来,似乎自己想的有些偏颇了,这些日子里明明照应得当,不料不见长公主待晏初如何,如今反先见了东宫的面。

      东宫……

      可是东宫近年来势弱,看着也不成气候,只是他想过祁王后人,想过长公主,无论怎么,也始终都圆不上他晏初与东宫会有怎么样的联系。

      越想越觉得乱成了一锅粥,间或再看一看晏初,待触见他诚挚又单纯的面庞后,又觉得自己大概是想的太多了。

      或许真的只是青州浅草寺里的一个孤儿罢了。

      心中一旦有了疑虑,便总有恰到好处的证据去佐证,譬如陈闲发现,晏初的唇形与长公主近乎是一样的。

      快到月底的时候,他们这些中了榜的学子们奉命去含光殿里叩谢天恩,满殿的“万岁”声中,他抬头瞥见了长公主的侧脸,尤其是笑起来的弧度,微微一抿,并不张扬,也并不叫人觉得生疏,反倒总能生起些想要亲近之意。

      与晏初一模一样。

      含光殿叩谢之后,司士府就要开始安置榜上的学子们了。

      大楚官吏空缺向来都大,这并不是个艰难的活,可偏偏陈闲一连打点了几日,都如泥牛入海一般,不得半点音信。他虽是个沉稳的性子,可也经不得这样磋磨,不知从哪里探得宫中有个仪贵人与他似有些亲戚关系,便又备了厚礼送入宫中。

      一来二往,倒与左执吾卫的陈记昌称起了兄弟。

      今日陈闲又去了陈记昌处,晏初正自己待的无聊,便接到了孟府送来的帖子:秋意渐浓,同风待起,特于孟府畅春园设金秋宴,静待四方宾客,会文饮酒。

      署名是孟定坤。

      孟府是京都排得上名号的权贵,并不难寻,只是晏初穿戴普通,门子也并不以正眼瞧他。晏初无奈,只好取出了怀中的请帖,这才有个懒懒散散的直起腰,不情不愿的往府中去通传了。

      先敬罗衣再敬人,世风向来如此。

      孟定坤出来时,见晏初正等在槐树荫下,似乎比放榜那日圆润了些,可见陈闲的呼吸之法也有些效用。

      “九思兄弟!”

      晏初回身,笑意渐盛,“扶缨哥!”

      畅春园在孟府西北角,穿过一扇小月洞门,扑面而来的就是深浅不一的绿意。晏初跟着孟定坤走过一条石子路,视线豁然就开朗了起来,水波粼粼,九孔白玉石桥架在其上,连通两岸。

      桥上有一座近水亭,今日的金秋宴,就定了近水亭中。

      方才在岸上遥遥一撇,并不觉这近水亭有什么特别的,如今踏足在上,晏初方感受到这亭子曲折蜿蜒,一眼竟看不透其间空间究竟有几重。

      “你先在这里坐一会儿。”

      孟定坤带着晏初至一处坐下,给他倒了一杯茶道,“我出去迎一迎旁人。”

      来赴宴的人都是差不多的年纪,京都就这么大,彼此之间大多相熟,便有那么几个不常见的,也很快就与旁人打成了一片。有人在聊这次考试中的“自觉心”,也有人在说着朝上的新鲜事,甚至还有人拿着茶杯当起了惊堂木,一脚踩在围栏上,绘声绘色地讲起来新近流行起来的话本。

      这样张扬肆意、坦荡热烈的人生。

      晏初有些艳羡。

      若非……否则自己也是可以拥有的。

      可惜这世事,并不会因若非二字就倒转回去,人的眼睛长在前头,便是叫他只往前看、不许回头的意思。

      晏初默默喝了一口茶。

      一杯未尽,身旁已有人坐下,带了些好奇的意味问道:“哎,就是你叫晏初么?”

      八卦是人的本性。

      何况还是如晏初这般的八卦,不过片刻,他身边便围了不少人过来,七嘴八舌的问着他青州如何,浅草寺如何,智清师父如何。偶尔还夹杂着一句,“姓有百家,怎么就捡了晏字来姓?”

      晏初笑着,一一解释了:“不知父母兄弟,智清师父又是出家人,总不好随便取个名字,便随国姓,忠耿为国之意罢了。”

      “忠耿为国?”

      人群中一声嗤笑格外刺耳,“那你怎的没有考上?诗文可是学子基础,被这一科拖了后腿,却满心钻营策论,还不知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呢。”

      “青州荒僻,学子寥寥。”

      晏初诚恳道,“我四处借书都不得,因而便不大通晓诗文,策论也未学过,不过是跟着智清师父,听多了佛经典籍,总觉万物不离其宗罢了。”

      “策论多诡辩,佛经有偈子。”

      依然还是方才那个少年,晏初看了他一眼,这少年似乎也不过十五六的年纪,穿着一身红衣裳,张扬的像是一团火。腰带束的紧,双臂还带着长可及肘的护具,双目凌厉,看着就知家中走的是军功,他也是个急性子。

      这少年见晏初看他,更来了气势,干脆单手叉在腰上,另一只手则搭住了身边人的肩膀,将自己身形完全显露在人前,“你自幼听经,不学偈子却学诡辩,大约也是个心思阴郁的东西。”

      这话便说得有些重了。

      都是孟定坤请来的客人,便是看不起晏初,也该看着孟定坤的面子收敛一些。已有人觉得不妥,扶住他就要往一旁去坐。

      也有人低声与晏初道:“周公子今儿喝多了酒,说话不过脑子,你也别恼。”

      “我可没喝多!”

      周彦辰挣开身边人的搀扶,干脆在晏初面前蹲下,直视晏初双目喝道,“别以为扶缨请你来,你就混进了京都,我周小爷最是看不惯你们这种阴谋诡谲之辈!”

      “周公子话说得有些重了。”

      晏初垂眼,“不过是出生悲苦些,又没了智清师父照拂,不愿意一辈子就以居士的身份窝在浅草寺中,想替自己挣些前程罢了。”

      “还说不是阴谋诡谲之辈?”

      周彦辰冷哼,“入朝为官,是要为天下万民谋福祉,你却只想给自己挣前程!大楚若皆是你这般人,恐怕早就是别国之臣了!”

      晏初笑了一声,“诸位哥哥参加考试,难道不是为了建功立业么?便行报效之事,草野中人不过捐一躯,而朝臣却谋经略纬,不知能为天下家国求来多少好处。愚弟浅薄,但想所谓有余力,才能照拂旁人,大约便是这个意思了。”

      十三岁的少年身姿单薄,双肩清瘦,青衫架身,依旧还是有嶙峋之意。

      他手里握着一盏茶,青瓷的茶杯,隐隐透出如玉般温润的光泽。

      微风习习,拂面间露出他尚未长成却已初露风骨的五官,少年的轮廓还是柔和的,只是言谈间已有了坚韧之意。瞳仁清澈,目光坚定,如难起波澜的深潭。

      这个角度俯看过去,似乎长相还真与自己有些相似,如此长相又有个合适的年龄,也怨不得各种流言甚嚣尘上了。长公主收回身,放下帘子,笑着赞了一声,“有余力才能照拂旁人,小小年纪倒是通透。”

      她看向一旁垂首立着的孟定坤,“你的眼光确实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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