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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无法逃离的酒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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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梦槐缓缓睁开了双眼,看到东边的天空渐渐泛起鱼肚白。
他猛然惊醒,侧头一看,叶子就睡在旁边。身下的枕头白毛绒绒,微微地起伏着。
他们竟然枕着狗哥在天台上睡了一晚。
醒来后的齐梦槐起身来到这棵盛开在初夏的樱花树下,他注意到它的树皮中嵌着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镜子,正莹莹地反射着东方的亮光。镜子里,他的镜像和他动作不同边。
他恍然明白了这棵树的由来。
大概是昨晚叶子说到要去天台喝赏月酒的时候,他一不小心就想象了这样一株盛开的樱花树,于是这样一棵树就真的出现了。
他有些不安地意识到自己幻想成真的能力似乎在越变越强,简直强到有点失控。
齐梦槐蹲下身来,找到一块尖锐的小石头,拿起它猛地刺向镜子。随着一声咔啦的轻响,镜子应声而碎,樱花树也消失无踪。
身后传来了空玻璃瓶倒地的声音,他回头一看,原来是叶子一个翻身把RIO碰倒了。
她还在继续睡着迷糊觉。
回想昨夜,齐梦槐不禁感到一阵懊恼——果然不应该答应陪她喝赏月酒,这丫头竟对他进行了灌酒套话。
果酒的余味还在空气中没有散尽,提醒他想起了自己在303路车的事件中所被灌下的奇怪液体,以及在液体与吟诵声的作用下所梦见的酒吧。
齐梦槐将自己的深蓝色睡衣外套披在叶芝身上,然后转身下了楼。
绿色笔杆的尼奥尼炭笔飞速晃动着,笔尖之下,酒吧的室内景象顿时跃然纸上。他专心致志地画了四五张,然后用手机逐一拍下照片并且发到网上,进行匿名悬赏提问,询问这是哪个酒吧。
“哇,槐哥!大事不好啦!天台的樱花树不见了!”叶子大呼小叫地跑了下来。
齐梦槐看着这个一脸惊恐的小丫头,只好耐心向她解释道:“这世上哪有夏天盛开的樱花树?那棵树只是我幻想成真的产物而已。我觉得它太不合时宜,所以就让它消失了。”
叶子愣道:“幻想成真的东西还能突然消失啊……那你不会对狗哥动手吧?”
“……不会。”齐梦槐说着,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开口说,“但是你要注意保护好狗哥的眼睛,如果它眼睛受到害伤,那么它也会消失。”
“啊?怎么会这样……啊,我想起来了!是不是和那个算命先生说的那什么奇特的反射面有关?”
“嗯。”
“这样啊,那我好像有点懂了。也就是说,破坏了那个特殊的反射面的话,幻想和现实就会重新变得泾渭分明?”叶子若有所思地说。
“是这样没错。”
“好吧,我明白了。”叶子说,“那你现在在忙什么呀?在做速写练习?”
“我在找一个酒吧,是我之前有过的一个幻想,我想知道它有没有成真。”
“如果有成真呢?”
“那我就去让它消失掉。”
“啊,为什么要这样做哇,那个酒吧不好?”叶子问。
齐梦槐回想那个梦境,在那个奇怪的酒吧里,他看到所有人都有着极度癫狂的神情,就像公交车事件中被灌酒的那些人质一样。
不能再因为自己的幻想给无辜者带来麻烦了,他必须亲自去解决它,
几天之后,齐梦槐的匿名提问得到了不少人回应。
【米芒的星星】:个人觉得这画有点像岚皋市新开的一家酒吧,名字叫做隽客。但是我也不太确定哦。
【蓝钥】:楼上正解,题主可以去搜隽克的网络资料确认看看。
【此地有白银】:题主想去隽克一定要趁早,最近他们家有开业活动,可以免费畅饮。不过需要提前预约,很难约上。成功率主要看脸。
【戊戌多盐】:免费畅饮?预约看脸?富二代开的?专门用来败家和猎艳的?
看完以上对话,齐梦槐上网搜索了隽克的室内照片,发现确实与他的速写很像。
于是他找到隽克的官网,进行预约申请。申请需要提供手机、照片和身份证等内容。提交后,很快他就收到了预约成功的信息。
这个周末,他独自搭乘火车前往了遥远的岚皋市。虽然叶子吵嚷着说想一起来,但他没有同意。
经过长达七个小时的车程之后,火车终于抵达目的地。下车后,齐梦槐来到隽克酒吧附近,订下一处酒店,将行李安顿下来。此时天色尚早,酒吧还没开门。他决定先前往齐礼荃家。
根据齐礼荃寄给他的快递包裹上所写的寄件人地址,齐梦槐来到了一个独栋别墅区。别墅区以秀起山风景区为依托,外围是一圈精致的铁艺栏杆,里面零散地分布着各式各样的独栋住宅。小区入口戒备森严,没有预约登记根本无法进入。
齐梦槐绕着小区外围缓步行走,脑中想象着一处被千斤顶撬开的狗洞。如他所想,狗洞出现了。被撬弯的栏杆上悬吊着一枚鸡蛋大小的镜子,但它的镜像竟然是正常的。
他从狗洞进入小区,一边警惕周围监控摄像头的扫视范围,一边寻找齐礼荃的住处。
终于,他来到了齐礼荃居住的旧宅面前。
这座旧宅的主体部分为一座两层高的折中主义风格建筑,混合了日本木构建造风格和西班牙传统住宅风格,看起来大约是民国时期的产物。住宅面积近两千多平方米,与院墙之间隔着一个曲折幽深的小园林。
齐梦槐站在大门紧闭的院墙之外,看着前院车库里那个空空的停车位。意识到主人很可能不在家。他敲了敲门,果然无人应答。
在门口等待了数个小时以后,天色渐晚,齐梦槐只好选择离开。
他沿原路返回,从狗洞钻了出来,然后敲碎了狗洞上悬挂的镜子。顿时,栏杆恢复平直,狗洞消失。
公交车已经打不到了。齐梦槐拦下了一辆的士,让司机师傅带他去隽克酒吧。一路上,司机师傅操着一口乡音,热情地与齐梦槐闲聊着。
“哟,隽克酒吧呀。那可是个邪门的地方,年轻人还是少去比较好哟。”
“为什么邪门?”
“哎,你竟然不知道么?要我说啊,我怀疑它里面肯定在卖什么非法药品。不然为什么年轻人进去后都不肯再出来?”司机说,“我们这边现在都说它是个吃人的酒吧,人啊,只进不出。也就你们这些外地的小年轻还想着往里面送。”
下车后,对于司机师傅的好心劝阻,齐梦槐十分诚恳地感谢了一番,然后就进了隽克。
经过一段曲折而昏暗的窄道,他来到了人数爆满的大厅。深黑色天花板投下几束紫红色与蓝绿色的光柱,并随着激昂的电音音乐声闪烁摇晃不定。灯光与音乐的节奏操控着舞池中的人群狂舞不止,他们神情癫狂,似乎是沉溺在了某种极度的快感之中。
酒吧里烟熏雾绕,齐梦槐轻轻动了动鼻尖,察觉到一种混杂着柠檬和薰衣草的果酒气味——那是一种他永远都不会记错的气味。
当初正是被灌下那样的东西,他的幻想力才从此决堤,并让他梦见了这个奇怪的酒吧。
他环顾着四周,然后来到了吧台。吧台上,所有人的玻璃杯中所盛放的酒液都散发出深浅不一的橘色光泽。酒保向他递来了一杯同样的果酒,他礼貌性地接过,却并不打算喝下。
这个酒吧里的酒显然是绝对不可以喝下的,除非他也想变成舞池里的人们的那种样子。
他现在该做的,是找出来那个特殊的反射面,并将它砸碎,好让这个本不该存在的酒吧彻底消失掉。
正当他慢慢扫视过面前的酒柜时,一个穿着红色吊带裙的漂亮女性趔趄着来到了他旁边。她伸出两只微凉的臂膀,大胆地环住齐梦槐的脖颈,用着迷醉的眼神看着他,露出了挑逗的笑容。
她端起他的酒杯喝下一口,在玻璃杯边缘留下一枚红色唇印,然后又把有唇印的一侧移到了他的嘴边。
齐梦槐别过脸去,并试图推开她的双手,却被她一把抱得更紧。他清晰地听见了对方剧烈的心跳。
那女人继续用她涂满了红色指甲油的手指急切而温柔地抚摸他的头发,再次递酒,仿佛一种无声地恳求。
但他并不吃这一套。
齐梦槐用力抓住她的手腕,解除自己被夹住的状态,然后一把将她推开。这一举动顿时惹来了周围人愤怒的目光。几秒之后,他被神情诡谲的众人按倒在了地上。
围观的人群中忽然让出了一条通路,一个眉目颇像父亲的人徐徐向他走来。这个男人有着比父亲健硕的身材,以及更加自信的笑容。他向齐梦槐伸出了手,众人纷纷退下。齐梦槐握住他宽大的手掌,一把被他拉起。
“齐礼荃叔叔。”齐梦槐说。
“梦槐,好久不见了。”齐礼荃说,“跟我来,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他们来到一个宽敞明亮的包厢之中,关上门,把吵闹的音乐声隔绝在了外面。
“其实这次是特地来岚皋市拜访您,白天我去了您的家那边,但是没有人在家。”齐梦槐说。
“哈哈哈,抱歉,没有好好迎接一下你。”齐礼荃说,“主要是酒吧最近新开业比较忙,所以就回去得少。”
“原来,这个酒吧是您开的么?”
“是啊。”
这时,几个服务员端着两杯橘色的酒和一份水果拼盘放了上来。齐礼荃拿起一块西瓜,然后对齐梦槐说:“来,你也吃。一家人不要客气。”
齐梦槐看着齐礼荃一口咬下了红色瓜瓤,于是他也拿起一块西瓜吃了下去。
“其实你寄的信件我都看了,一直没能抽出来时间给你回信。”
“您收到了就好。”齐梦槐说着,看了一眼桌上的玻璃酒杯,“这是什么酒?”
“它叫海露森尼詹尼克,不知道你听没听过这个。”
海露森尼詹尼克……
齐梦槐在心中默念了一遍,顿时凛然道:“所以,您这是想向我承认了么,关于您的真实身份的由来?”
“哈哈哈哈,”齐礼荃大笑道,“我的由来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这么说,只是想向你发出我的邀请,虽然可能听起来有点委婉。”
“邀请我什么?”
“当然是邀请你加入我们。”齐礼荃说,“以你的力量,我们可以轻松建立起一个帝国,你就是手握权杖的君主。”
“那么,外面那些无辜的人,您是想用他们来做什么呢?”
“秦始皇难道是亲自搬着石头砌出来一座长城的吗?君主当然是需要士兵的。”
“我还是不懂。”
“你已经懂了,你只是想听我亲口承认。”齐礼荃用满不在乎的口吻说道,“其实每个人都有幻想成真的能力。当全世界的人都相信一件事存在的时候,信仰的力量就将会让它变得真的存在。我们研制了特殊的果酒,搭配特殊的吟诵,就可以俘获普通人的大脑,让他们脑海中出现我们想要的画面。当人数足够多的时候,幻想就可以成真。他们为我们带来了力量,所以我称这些可爱的孩子们为——信徒。”
“303路车案件也是为了这个目的……”齐梦槐暗想,“那么多无辜的人被卷进来……”
齐礼荃继续解释:“齐家的人唯一的不同之处只不过是能以一敌百。通常,他们的幻想比一般人更容易变成现实。”
“就像我这样?”
“不,你是特殊的。”齐礼荃说,“你和你的父亲一样特殊。你们只靠着一个人的力量就可以幻想成真,这种情况在齐家也是万中无一。”
听到了父亲二字,齐梦槐有些吃惊:“我父亲他……”
“他当然没有什么遗传性精神疾病,一切都是环公司的阴谋。”
“既然您认识我父亲,为什么没有出席他的葬礼?为什么不帮他做出澄清,还他一个清白?”
“当时的我确实做不到你说的这些。”
“做不到……难道说您也是某个人幻想出来的产物,当时还没能侵入到这个现实世界,所以做不到?所以齐家无人知道你的存在?”齐梦槐问。
“你在责备我么?”
“我没有。”
“你不愿意加入我们么?”
“不愿意。”
“宁愿蜷缩在可怜可悲现实世界里被人当做异类?”
“幻想终归是幻想,你牺牲那么多人辛苦建立起的一切,也只是脆弱的镜花水月而已。”
“我明白了……”齐礼荃露出了阴狠的笑容,说,“其实,我一直很喜欢挟天子以令诸侯这个故事,毕竟,如果皇帝徒有其表,毫无成就事业的野心与能力,那他也只配当个傀儡皇帝,不是么?”
齐梦槐顿时感到不妙,他警惕地站起身来,却又摇摇晃晃地软了下去。
齐礼荃拿起自己吃剩的那块西瓜皮,在齐梦槐眼前晃了晃,他微笑道:“我也很喜欢白雪公主的故事,皇后设计的毒苹果确实很有巧思。”
几个人上前按住了脱力的齐梦槐,拿起桌上的橙色酒液,灌入了他的喉中。
顿时,他感到自己脑海中的幻想力又一次不受控制地决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