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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0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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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蔡娴娴当完伴娘,喧嚣之后,生活还得继续。
徐念溪用了一晚上把热闹之后莫名涌上来的惆怅落寞重新压回去。
她再筛选了一遍Boss,又和难得有回复的几家公司聊了下。
这次她没有问什么交不交社保,只很简单地沟通了一下情况,定了面试时间。
第二天一早,她直接出发了。
赶过去的时候,徐念溪虽然有心理准备,知道不可能每家公司都是好的。
但是一连去了两个,都是一进去,填张表,连她的简历都没看,就让她去面试了。
面试内容也空泛,都是一些画饼类的侃侃而谈。
她难免有些丧气。
下午第一家公司她没有给予很大的期望,但是出乎意料的,这家公司很正规。
面试官先把她的简历看了好一会儿,又针对她的专业知识提了几个具体的情景操作问题。
徐念溪一一作答了。
面试官点了下头,认可她的专业能力,又犹疑地自言自语:“你离职了三个月,三个月的空白期有些久啊……”
“那就先这样吧,等我们的消息。过了的话,我们会在Boss上给你offer。”
从公司出来的时候,正好是下午六点。
西津的黄昏,天空上总有很多火烧云,像打翻了的芒果汁。
正是下班的点,路上车水马龙。
徐念溪上了拥挤的地铁,好像一瞬间从光亮的人间到了紧闭压抑的沙丁鱼罐头里。
鲁惟与打来电话:“面试怎么样?”
“面试官觉得我空窗期有点久,”徐念溪道,“他让我回去等消息。”
“在职场有gap是不是会死啊,”鲁惟与来气,“都不能让人休息一段时间吗?”
徐念溪从公司离职的时候,会想过找工作不会像之前那么简单。
这几年整个经济大环境都不是很景气,失业的人很多,就业变成一件很困难的事。
但是她也没想到,会这么难。
果然又等了几天,那家公司始终没有任何消息。
这是无声的拒绝。
徐念溪心里清楚。
找了这么久还是一无所获。
那天晚上,徐念溪睁着眼睛又一夜未眠。
凌晨的时候,万籁俱寂。
她盯着漆黑的天花板,忍不住写了条朋友圈,屏蔽了很多人,才敢发出去。
徐念溪:找工作真难,丧气脸。
她原本准备立马就删的,她无意让任何人知道她的窘境。
却没想到忘了屏蔽学姐刘妍,更没想到她会发来消息。
刘妍是西津人,也是南大毕业的:念溪,你是不是在找工作?
徐念溪:是的,学姐。
刘妍:你要不来我们公司面试一下?我们公司虽然没专攻翻译,但是偶尔还有些翻译单的。以你的水平,这些单子对你来说,毫无压力。
简直是峰回路转,徐念溪那一瞬间,好像看见了光亮。
谢过学姐后,便定了面试时间。
徐念溪那天晚上难得睡了一个比较平稳的觉。
她挺了解自己的。
她从来不是那种有强大心脏的人。
也永远做不了那种,可以轻而易举舍弃很多东西、随时随地都能重来的人。
她需要很多底气。
工作、钱、房子等等一切物质的、实打实的可以攥在手里的东西,才能让她有安全感。
睡前徐念溪甚至还有心情,久违地点进朋友圈。
也没看别人的,只看了程洵也的。
她还是那个她,会因为朋友圈里的人个个都光鲜亮丽,个个都未来可期,而整宿睡不觉。
程洵也的朋友圈没有设置多少天可见。
一直可以追溯到很久之前。
他发的频率其实不算多,多是世界各地的风景照。
夕阳、天空、晚霞、大海……
都是一些她想去,却从来没有去过的国家城市。
冰岛的瓦特纳冰川、挪威雪山下的岛屿、丹麦的法罗群岛等等。
偶尔会掺杂着几张自拍。
就比如最近的,他发了张蒋鹏文、严岸泊他们的合照,应该是在KTV里。
他站在最旁边,没太站直,也比身旁的人高出不少。
别人都傻兮兮地笑出一口牙比耶,他单手插兜,只勾了下唇角,抬着下巴看镜头的模样酷酷的。
严岸泊留言:你说实话,我是不是我们几个里面长得最帅的?
程洵也回:你是长得最拟人的。
严岸泊:我该谢谢你,没说我长得拟物。
徐念溪被他们的对话逗笑,点了赞。
再往前翻,还有他十八岁生日纪录片。
他家人为他做了蛋糕,唱了生日歌。
他妈妈给他准备的生日礼物是架子鼓,她边看着他拆,边警告他睡觉时间不准扰民,否则她一定不会轻饶他。
视频里,所有人都在笑。
包括程洵也。
只是他没有像他家人一样,笑出八颗牙齿。
而是抬着下巴,拽拽地站在C位,看着不情不愿的,但细看才能发现他眼底有藏不住的笑意。
徐念溪没看了,摁熄手机。
他好像和她,身处在不同世界。
一面阳光灿烂,有金色过去和光明未来。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
一面乌云密布,良久才有一个晴天。明明她也想拥有,可不敢出发。因为会消耗本就不够多的存款,于是想法无数次搁浅。
徐念溪其实并不嫉妒程洵也拥有的种种。
因为他们本就是不一样的人,嫉妒无用。
但有些时候,比如现在,凌晨三四点的夜里,她依旧会控制不住地觉得羡慕。
也不多。
一点点。
可确实存在。
她羡慕着,程洵也身上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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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试的时间定得很早,徐念溪起来后,给自己画了一个淡妆,出了门。
这家公司确实如学姐说的一样,专门和国内工厂对接的,但偶尔还是会涉及到和国外业务沟通。
以徐念溪的水平来说,处理这些确实绰绰有余。
面试很顺利,期间老板甚至直白地频频点头,表示对她的认可。
等她从办公室出来,学姐端着杯咖啡笑:“我刚刚问了老板,他对你很满意,等着拿offer入职吧。”
徐念溪心里仿佛有块大石松了下去,忍不住笑了下,“谢谢学姐。”
……
可是一连好几天,面试的那家公司一直毫无动静。
王君兰经常问她,工作怎么样了。
徐念溪每每回以沉默。
许是从她的表现中看出端倪,王君兰对她的态度更差。
时不时会说起,徐依宁怎么怎么样,她对自己真是失望。当初就不应该辞职现在后悔了吧。别人问她女儿怎么回来了,在上班吗,她都不好意思开口……
等等。
有时候,徐念溪能清楚地感觉到,家对她而言,不是庇护所,而是消耗。
消耗着她本就没有多少的能量。
自己在南城时,自己便是王君兰嘴里的,可以拿来炫耀的在南城工作的厉害女儿。
可是自己回来了,便成了扶不上墙的烂泥瓦砾。
睡不着的夜晚,徐念溪会情不自禁地想,王君兰到底爱她吗。
王君兰好像爱她,生病的时候,她会彻夜难眠地照顾她。
但等她睁开眼,王君兰的第一句话永远是,谁叫你穿这么少的衣服,病了活该。
王君兰也会放学的时候接她。
但等她坐上电动车,她永远会抱怨,说她读个书还得几个人伺候。
王君兰会给她买好看的衣服。
但是结账的时候,她永远不开心,拉着脸说你又花了多少钱,一路上她们都沉默不语,愧疚心能把徐念溪溺毙。
又是好几晚的失眠。
徐念溪看着已经跌破五万的余额宝存款久久没敢眨眼,心跳得都要心悸。
终于忍不住问了学姐:学姐,在吗?方便问一下面试怎么样了吗?
学姐很晚才回,那会儿已经是晚上七八点了:你有空吗?出来说吧。
徐念溪应了,收拾好自己,便出了卧室。
王君兰正在客厅沙发上躺着看短视频。
看到她出来,没说一句话。
她们之间,要么王君兰不断地输出。
要么是彼此都沉默。
约在一家咖啡店。
刘妍已经点好咖啡,冲着她招手。
徐念溪坐下:“学姐,不好意思。来晚了。”
“没有,是我早到了。”
徐念溪拿咖啡暖了暖手,几次想开口,但最先开口的却是刘妍。
刘妍神色抱歉,“念溪,我问了我们老板,他说先不招人了。”
徐念溪心里其实已经料想到是这个结果了,但是她的话仍然像个重物压下来,打碎了她最后一点希望。
“我很抱歉。”刘妍道,“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徐念溪深呼吸口气,慢慢道,“学姐,这不怪你。”
又朝她努力地笑了下。
刘妍看徐念溪,她可能自己都不知道,她的笑容有多难看。
大学时自己和徐念溪都是翻译社团的,徐念溪刚进社团的时候,就展现出不俗的英语功底。
她话不多,但交代给她的每件事,她都完成得很好。
刘妍想起老板的交代,终究咬了咬牙,说了实话:“念溪,你毕业后是在译易达工作,然后三个月前才从译易达离职?”
徐念溪顿了下,“是的。”
刘妍接着说了什么,但是徐念溪有些听不见了。
事实上,从学姐说出译易达这三个字之后,她就知道为什么原本板上钉钉的工作会变成这个样子。
译易达在行内很有名,她那件事闹得不大却也不小,在南城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她天真地以为在西津会没事的,她还能从事翻译工作。
可还是这样,一切没有改变。
哪怕面试得好好的,或者已经拿到offer了,但转眼之间,又会得到面试公司的拒绝。
从译易达离职后的那三个月里,她无数次经历了这种事情。
“对不起啊,念溪。有这个事在,你从事别的职业比较好……”
刘妍以这句话收尾。
可能成年人最后的体面就是只崩溃给自己看吧。
徐念溪对她笑了下,嗓音轻轻的,“谢谢学姐,我知道了。”
刘妍走后,徐念溪慢吞吞地眨了下眼。
她坐的地方靠里侧,周围没别的人。
她慢慢地趴在桌子上,深呼吸几次。
一次。
两次。
……
五次。
她呼吸不下去了,因为能清楚地感受到轻微的哽咽从嗓子里溢出来。
徐念溪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生活会这么难。
难得她有些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东奔西撞,处处都是死胡同。
难得她忍不住责怪自己,是不是自己想要得太多,所以才落得这种下场。
难得她不知道,该用什么东西安慰自己再坚持一下。可仔细想想,她本就什么都没有。
存款少得可怜。
工作没有。
王君兰也不会心疼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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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洵也答应了程沓漫给她带喜欢吃的巧克力蛋糕。
他从公司里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
天太冷,寒风凛冽,行人都没有几个。
整条街也就程沓漫点名要吃的巧克力蛋糕点店还开着,光线在幽黑的天色里橙暖,像火柴的外圈,静静地弥散开。
他走近,竟然不是家蛋糕店,而是家咖啡店。
程洵也拍了店铺照片问程沓漫:小鬼,是这家买一度咖啡店吗?
估计程慕池在看她的儿童手表,回得很快:对。
程洵也:行,等着。
程慕池帮程沓漫发过来个兔子点头表情包。
程洵也找了找,发过去个新的点头表情包。
对面立马保存了,又给他发过来。
两个点头在屏幕上看着傻兮兮的。
程洵也哼笑了声,关了手机,“爱偷表情包的父女俩。”
进了店,点了巧克力蛋糕。
时间已经很晚,马上到了店铺打样的点。
店员把打包好的巧克力蛋糕,递给程洵也。
见他确认无误,便收拾东西,准备关店。
却没想到,一转身就看到最角落那块区域,还有个客人脸埋在胳膊里,趴在桌子上。
似乎是睡着了。
“客人,醒醒。”徐念溪听到有人说,“不好意思,我们马上要打烊了。”
徐念溪深呼吸一口气,站起身来,拿起包,“不好意思,我马上就走。”
她低着头,还没走两步,有人叫她名字,语气带着点怀疑。
“徐念溪?”
徐念溪往声音来源处看去。
对上一张这段日子里,她挺眼熟的脸。
——程洵也。
不知为何他也在这儿。
也不知为何,会看到这一幕。
徐念溪下意识别开脸,不让他看到狼狈的自己,匆匆应了声,又补了句:“不早了,我先走了。”
只是她没走两步,手腕被一只大手握住。
她被迫停在原地,徐念溪慢慢深呼吸口气,像把隐形的盔甲重新穿回自己身上。然后顺着手腕,往上看。
对上程洵也的眼眸。
这么一会儿功夫,她刚刚的闪躲已经不见了,除了尚且还通红的眼眶,看不出任何失态。
她问:“有什么事吗?”
声音轻轻的,像只是单纯的询问。
她估计哭多了,所以没听出来,她声音还带了点鼻音。
程洵也放开手,“没事,只是叫叫你。”
徐念溪便笑了下:“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又礼貌补了句:“有空的话,我们一起吃饭。”
可能是她鼻尖还红。
可能是橙色灯光落在她身上,让她整个人明明语言拒人于千里之外。
可是神情却好像在说,好想有盏灯火能为她点亮,哪怕一瞬都好。
那个瞬间,就算程洵也知道那个人能点亮她的人不是自己,还是鬼使神差地开口。
“隔日不如撞日。你吃饭没?没吃的话,我们现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