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得桃花换酒钱》苏子晚

1、第 1 章

　　应天府地势处得好，后傍青山，前依绿水，衣带环绕之下，苍松翠竹也生得茂，但最为闻名却是那一大片桃林，每逢春季，枝头缀上胭脂色，粉霞漫漫，三里内尽是醉人甜香，名为栖霞里。

　　沈周爱竹，因着宅子周围种上了一大片竹林，如今长势正喜，瞧起来沁心怡人。但他一向痴迷作画，无论是街里桥上还是山间，一切景色他都有心去探究一二。因此文徵明邀他一同去栖霞里踏春时，他便应下了。

　　与他们同游的还有吴黎，她收到文徵明的邀请后内心欣喜，细细打扮一番后怀着小心思在约定好的地点等他。

　　等看见那并肩行来的二人，她怔了一下，接着又勾起唇角道：“沈先生也来了。”

　　在文徵明走近后不着痕迹地瞪了他一眼，然而女儿家的神情，不免带上几分娇俏，连那因为薄怒而蹙起的两弯柳眉都显得动人。

　　文徵明眸光温柔地看着他，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笑，安抚她的小别扭。

　　沈周对这二人之间你来我往的情意流露一概不知，他此刻心里只有栖霞里的桃花。

　　对吴黎微微颔首：“正是。”

　　三人行，必有一人落单，沈周因为期待着去看桃花而快步走在前面，文徵明与吴黎也双双放慢了步调，在后面低声交谈着。

　　吴黎轻扯文徵明的衣角：“你不是说此行只有你我二人，没其他旁人了吗？”

　　文徵明闻言摇头：“先生怎么能算是旁人呢。”

　　吴黎气得跺脚：“那你跟先生赏花去吧，我走了！”

　　“哎，阿黎，你莫要生气。”文徵明忙攫住她的衣袖，柔了声调，“我只是见先生成日里闷在房中作画，忧心于他的身体，才邀他出来走走，再者，先生向来对我的画艺指导有加，我关心他也是应该的。”

　　吴黎面色稍霁，还是没好气的添了一句：“关心先生的人可多了。”

　　文徵明含笑哄她：“好了，先生都走远了，我们跟上吧。”

　　沈周先他们一步到了栖霞里，来此处游玩的人络绎不绝，桃林里充满了欢声笑语，但沈周觉得有些扰人，这会影响他作画的兴致，因此在桃林里穿梭着，渐渐脱离了人群。

　　但粉色的花朵缀满之间，花瓣边缘处透出点点娇红，美得靡艳。树影相错，桃色层层，风吹动下花朵轻颤，珊珊可爱，可谓是迷人眼。

　　沈周挑了一处坐下，于背上取出画板，自竖起的发髻中抽出一只画笔叼在口中，仔细地将绢布铺开。

　　将要落笔的那一瞬他突然顿住，沈周抬眸看了看四周的桃树，无不相似，他停了笔，此番景色美则美矣，但若只是简单作一幅春日桃园图，未免无趣，且过于落入俗套。

　　沈周将画板收拾好，重新背在背上，打算在这桃林里再四处转转，看看有什么能激发灵感的。

　　他抬脚欲行，不料听见头顶有人低笑一声，音色好比那上等的玉瓷被敲击时，发出的阵阵清越声响。

　　沈周循声望去，待看清那人容貌时，一时间竟忘了呼吸。

　　这真是……好漂亮的一个男子！

　　眉峰上挑飞入鬓间，一双桃花眼浅浅弯着，眸中水波潋滟，唇角带笑，手提一壶酒倚在花枝间，映得那满树桃花都失了色。

　　说是桃花仙也不为过。

　　桃花仙止了笑，低下头凑近沈周说道：“我在这树上小寐，忽然听见窸窣之声，我当是谁，”他的目光一寸寸打量着沈周，意味深长道，“原来是个小画家。”

　　这人说话时尾音上挑，带着天然的撩人之意，沈周有些局促后退两步，道：“我并不知道你在树上休息，也非故意打扰，我……”他鲜少出门与人结交，本就不善言辞，被灼灼目光盯着，结结巴巴道，“我这就走。”

　　桃花仙又是一阵轻笑，从树上跃下来，挡住沈周去路：“我也并非有怪罪之意，小先生可别急着走啊。”

　　沈周一时间不知作何是好：“你拦着我做什么？”

　　“啧。”桃花仙持了一把扇子，轻抵在下颌，“我见先生方才想要在此处作画，怎的现在要走了呢？”

　　“此处只有桃树，虽是美景，却单调了些，所以我想去别处看看。”沈周不自觉避开他灼人的目光。

　　“竟是如此。”桃花仙喃喃道，突然走近几步，俯下身子，鼻息洒在沈周颈间，令他顿时紧张了起来，浑身都不自在。

　　沈周一把推开埋首于自己颈间的人，面上腾地一怒：“你，你，你这人简直是不知礼数！”

　　桃花仙笑得更欢了，他抬起右手，指间拈着一朵桃花，看向沈周：“先生怎么能平白无故地冤枉人呢，我只是，”他再次俯身，鼻尖快要贴上沈周的脸。

　　“帮先生摘一朵桃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