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几世歌（紫纱向）》子墨白

10、九

　　一整夜，自慕容紫英来过之后，韩菱纱就未再睡着过。盯着头顶清冷的月，她吸气吐气，最后又摇头叹气，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韩菱纱啊韩菱纱，你是痴了呆了疯了还是傻了？不过是一床薄褥子，想这么多干嘛？大半夜的不睡觉，明天哪里受得了他慕容紫英的折腾啊？”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骂自己了，就因为那月光下，那一句似关心又不似关心的话，那一床薄薄的却能带来温暖的褥子和...那一张被月光勾勒得秀美过度的脸庞...这...是不是哪里出错了？
　　所有的疑问和所有的想法被韩菱纱硬生生地压在心底，现在，她要明白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慕容紫英，是她的敌人！

　　第二日一早，整夜未眠的韩菱纱顶着两个熊猫眼，摇摇晃晃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她无力地坐在床上，看着手中的褥子，太阳穴就开始抽搐，她该要怎样才能蒙混过关？慕容紫英既是晚上，觉得她应该是该睡着了才偷偷过来，就说明他根本不愿别人知道这事。一想到这，她整夜都未休息的脑袋又开始疼，揉了揉依旧抽搐太阳穴，韩菱纱一把甩了褥子在床上。
　　“管他的！船到桥头自然直，大不了我装作根本就不知道有条褥子！”打定主意，韩菱纱深吸一口气，再度开门向门外走去。

　　玉墨门清晨的空气是带着清香的，韩菱纱深深呼出一口气，悠哉游哉地迈着步子，在这风景大好的茶香苑慢慢走着。没想到这玉墨门，一个习武修行之地，也有这般雅致的地方。一路从苑门走到苑心，心中烦闷一扫而空，人也觉得轻松起来。
　　“这可真是个好地方，以后我得多来走走。”韩菱纱兀自决定，往后的日子，没事就到这茶香苑溜溜，算是对自己的补偿吧。

　　茶香苑，一如它的名，是茶树生长的花苑，当然，也是玉墨上下品茶论事赏景之地。
　　林浅若是茶香仙子林妙香的弟子，她的房间并不与其他弟子一般建在东篱苑，而是在这生长茶树的苑内，每日清晨，林浅若总要在品茗亭内泡上一壶茶细细品尝，今日亦是如此。
　　平日在这种时刻，几乎是没人到茶香苑赏景，因此，当满脸幸福样子的韩菱纱出现在她面前时，这个遇事向来冷静沉稳的她都愣了许久。
　　“呀，原来还有比我早的人呢。”韩菱纱回神，见亭子里坐着一个穿着鹅黄衣衫的女子，正愣愣地盯着自己。韩菱纱半眯着眼，细细打量着这黄衣女子，她肤若凝脂，眉如墨画，眼若桃花，纤巧的鼻下，红梅一般的嘴唇微微半张，明明眉眼温柔多情，却是一脸的纯净，就如那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般。黑发如瀑，简单地用鹅黄丝带轻绾，虽是坐着，却仿佛知道那鹅黄罗裙下的曼妙身姿，盈盈转身之间，都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真是好生漂亮的女子。
　　“你是...？”女子被韩菱纱看得有些不自在，好半响才轻启唇齿问出一句，声音若黄莺出谷，又如山涧清泉，清脆而温婉。
　　“小女子姓韩名菱纱，两天前拜入玉墨门，由紫英师叔指点学习。”韩菱纱很是喜欢眼前的美丽女子，对她发自内心地笑着，这女子，和以前的韩凤月很相似...带着那浑然天成，不娇柔不造假的的温柔与冷静...
　　“你就是昨天小师妹跑来向我抱怨的人啊，我叫林浅若，你好。”林浅若见她明媚的笑容，有些被感染似的，虽未完全信任眼前女子，却也对她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那...我叫你小若可好？”韩菱纱不待林浅若答应，便一屁股坐在她身边的石凳上，刚准备再细细端详眼前女子时，被桌上紫砂壶里溢出的清香吸引了过去，“呵，好香的茶，刚才站着还没闻见呢。这浓郁的气息，潮润中带着点甘甜，应该是这玉墨独产，入口微苦，而后从舌尖处浅浅品得一缕清香，再随即化为微甘的醉三生？”
　　“韩姑娘懂茶？”林浅若眼中闪现出惊喜的光芒。
　　“小若叫我菱纱就好，说起茶嘛，恩...的确懂得一些，不过，这醉三生明明为茶，却取着酒的名字，还真是别具一格。”韩菱纱摆摆手笑道，“我可以猜到，醉三生的名字取自它的香，这茶香味浓郁而不闷人，反倒是带着股清冽，但闻得久了，亦能让人迷醉其中。”
　　“菱纱果然厉害。”林浅若已完全收回对韩菱纱若有若无的疏远。这茶。除了她师傅林妙香，饶是让她来，都不可能只凭香味分辨，醉三生极少在市面售卖，而眼前这带着盈盈笑颜的女子才到玉墨两日不到，便可清楚辨得，她是什么来历？若真如师妹所说是青楼女子，定不会对这茶有如此的见解，她到底是何来历？
　　“菱纱的家人可有很了解茶的？”想问情她为何对茶如此了解，林浅若再次开口，却蓦地看见韩菱纱本明媚的笑颜僵在脸上，眼眸里流转的灵动也瞬时黯淡，她轻轻低下头，脸上的表情，让坐在一旁的林浅若看不出，“对不起...”林浅若柔下声音道歉。
　　“没关系的...”韩菱纱抬起苍白的小脸，对她无力地笑笑，“其实，小若应该都听说了，我是个青楼女子，沦落青楼...并非我愿...”深吸一口气，“我没有娘，从小爹带着我四处漂泊，我对茶了解，是因为爹喜欢茶，一如爹喜欢那个我从没有见过的娘一般...可是！一些卑鄙小人，觊觎我爹的武功，他们！他们竟然用我威胁我爹，在我面前将我爹杀害！他们还想对我下手，我死命地逃，哪里能逃过？我被他们卖入青楼...青楼老板可怜我刚死了爹爹，并未为难我...”
　　一滴泪自韩菱纱眼眶滴落，目光再次聚集到林浅若脸上，发现她的眼眶竟然也是红的。
　　“其实...我的家人，也被奸人所害，只是，当时师傅救了我...好妹妹，不要难过，我们必须振作起来，家人的仇，还得用我们的双手去讨还。”林浅若将韩菱纱轻轻拉入怀，安抚地拍着她的背，细声安慰道，韩菱纱心中一暖，竟觉得自己很是罪恶，用一个又一个的谎言将一个又一个无辜的人牵扯进来，心微梗，韩菱纱扶着林浅若的肩，微笑着看着她。
　　“谢谢你，好姐姐...”
　　二人在茶香苑又聊了将近半个时辰，待到做晨课的时候才分开。林浅若很喜欢这个坚强灵怪的女孩儿，将她当做妹妹一般对待，些许是因为相近的身世，些许是因为她身上好似有明媚的阳光一样，让人觉得温暖。在玉墨门，现在韩菱纱最喜欢的恐怕就是林浅若，这个素若春梅绽雪，洁若秋兰披霜却温婉如山涧细泉一般的女子，她发誓，即使自己捣毁了整个玉墨，也不会伤害林浅若一分...

　　早课时间，韩菱纱一脸无神地站在慕容紫英面前，两个乌黑的熊猫眼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显眼。一旁修习的弟子无不私语窃笑，说她韩菱纱活该倒霉，第一天就被紫英师叔责罚去静思台思过。那手舞足蹈的模样，以为韩菱纱听不到，但她韩菱纱是何许人？这些刻意压低了的声音她可是听得清清楚楚，看来不整整这些幸灾乐祸的人，她是要被人骑在脑袋上欺负了！
　　仿佛看到韩菱纱那算计的眼神，慕容紫英清咳了一声，将她拉回现实。
　　“师叔，我们今天学什么？昨夜菱纱在静思台好好将口诀心法思考了一遍，已经能掌控了。”韩菱纱心下暗暗叫苦不迭，怎么自个儿就将想法表露了出来，还被慕容紫英抓了个正着。
　　“恩...你做一次，我看看。”慕容紫英吩咐道，韩菱纱听话地安分地演示了一遍，就见到慕容紫英冷着脸点点头，表示赞扬，这一点还得了？当时，就不知有多少女子打翻醋坛子，那一股股酸味，恶心得韩菱纱差点崩溃，她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慕容紫英，这个臭男人，折腾人不带自己出手的，别人已经出手了！
　　“师叔，那接下来学什么？”迫使自己冷静下来，韩菱纱扬起笑脸问道。
　　“你先和门中弟子过招看看。”慕容紫英招来一弟子对韩菱纱说道，话音刚落，韩菱纱就看见那女弟子眼中那份要好好修理她的神色，一抹浅笑荡漾在韩菱纱嘴角，全然没有恶意，她笑着看着眼前执剑的女子。
　　“师姐，可要让着菱纱哦。”那声音轻轻浅浅，软软绵绵，带着一分央求两分撒娇，真不愧为青鸾舫红牌。
　　“哦。”那女子没想到韩菱纱来这招，错愕地点点头，发现自己被小小地算计了，怒火中烧，也不待慕容紫英宣布开始，就拔剑冲了过去。
　　“没想到这女子竟然笨成这个样子...也难怪那晴萧萧有能力把这些女人从慕容紫英身边赶走，却没有任何人不服的。”韩菱纱算是彻底见识了这玉墨门花瓶女弟子的实力。但是，在这里，韩菱纱便是有天大的能力也不能施展出来，满是破绽地舞了几下双剑，就被轻易地挑掉，看着眼前得意洋洋的女子，她翻了翻白眼。算她倒霉吧，谁让她是有目的的？
　　长剑破空而来，对准韩菱纱的胸口，韩菱纱还没有尖叫出声就听见“叮”的一声，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自己身前，替自己挡下那一剑。
　　“对...对不起，紫英师叔！弟子知错！”那女弟子急的手中的剑都快握不稳了，眼中氤氲一片，只消眨眨眼，那一滴滴泪珠就能轻易挤下来。
　　“没事，你下去吧。”慕容紫英淡漠地说道，转身看着怔愣在原地的韩菱纱，那直视他的双眸中，满是震惊与不信任。“怎么？”
　　“没，没事。”韩菱纱惊慌地低下头，用留海将自己的眼睛遮掩住，随即跳后一步，抬头，满面笑颜，“谢谢师叔替菱纱挡下一剑。”
　　“不必道谢，是我测试你的功底，若受伤，我有脱不了的责任。”慕容紫英冷冷淡淡道出，不去猜测那明媚的眸中出现的震惊与不信任是为何，“你功夫底子很差，只得从基本功开始，今日我简单指导，你自己多加练习。”
　　韩菱纱点点头，不再去想任何事，拿着双剑认真地学了起来。

　　众女弟子咬牙切齿地盯着韩菱纱，这个女人，她们绝对要合伙起来整她！让她知道这玉墨门里面，不将她们放在眼里的人会得到什么下场，殊不知，自己已经在韩菱纱的算计中，今夜，将是她们最不安稳的一个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