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二十七章 隐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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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落花时节又逢君
如果说，在这枯燥又卑微的军营中，还有什么让我笑上一笑，温暖着冷冷清清的夜色，那便是哑先生的到来。
那一日，武戟将他带到我帐里时，几乎让我高兴得哭泣。人在孤寂的时候，若不是意外的坚强，便是格外的脆弱。我想我属后一种，因为我还怀着一些美好的情绪，过于悠长的情思虽能伴我度过茫茫黑夜，也更依恋过去美好的时光。
在他乡遇到故人，还是趣味相投，又可算出生入死的佳友，无论如何，是值得喝上一杯的。
“先生怎么来到这？”疑惑了许久，还是问了他，也许是酒壮人胆。
却没想到，先生认得楚王，曾教过他琵琶。军中总有随军的乐师，先生便自荐来了。
“楚王弹琵琶？”我“扑哧”笑出声来，“想不到。”
哑先生虽不能陪我谈笑，且一天只来得一个时辰，却远胜于他人。他总是琵琶低语，大约只在我这个小帐里听得清。
因这琵琶的声音，若是传了出去，只怕营中，要响起抽泣的悲声。
楚王并不为难我，却也不能容忍军心的扰乱。
“安阳，”少见楚王有这样的忧虑，带着些许不安。这几番对阵，有输有赢，竟渐成拉锯。西凉久居戈壁，可这五万大军，与西凉耗不起。“我想暂时做撤军之势，而后亲自去古月城打探一番。”
我觉得有些不妥，“打探何须你自己去？太过危险，一国之君，不可儿戏。”
他竟笑了笑。“你等着。”
几片膏药，将原本的肤色隐去了，变得黝黑，贴了发，将额头遮了遮，脸也短了些。几块与肤色极像的胶，将眼睛贴成斜吊的三角眼。极其平常，甚至有些猥琐的小老头。
吓了我一跳。
他明显是有备而来，还带着一件农妇的旧衣。倒是洗得干干净净。
“我不穿，”我头也不抬，“要送死为什么拉着我？”
声音倒是没变的，沉着得让我有些害怕，“你眼力不错，又是女子，也可让人减轻疑虑。”他也不问我的意思，只是这样说来，好像我一定要听他吩咐似的。
“我不去。”仍是不允。“你选军中瘦小些的军士，扮成女子也不难。”
他倒是潇洒，仿佛变了样子，连性子都变了，“真不去？”
“不去。”我也来得干脆。
“呀，”他有些打趣似的笑了，与那糟老头子的脸一搭，滑稽极了。“有人说，专珏在古月城里出现过的。”
果然。
我收拾行装，乖觉得紧。
楚王没在骗我。虽是直觉，也骗自己相信。
怎么甘心，放过一丝机会？
这些日子，很是埋怨他。为何要留下我一人，也不告诉我他去了哪里？
他可知道，我很想念他。
我已不算得是青涩的女子了，所以这想念，才更深刻。也让我不能保持清醒。
拉开小帘，看得车外头骑着骆驼的小老头，不禁有些佩服起他来。
他没有爱人，也因此，少了多少顾虑。
“小银怎么了？”同车的妇人倒是很热心。
“没什么，”轻松笑笑，“看看爹爹可有什么不舒服的。”
我们扮作落单的父女，在戈壁商旅行进的路线，两日，便等到了一队商旅。
难得的事，这队商旅中还有女子，胖胖的，和蔼的雅丽大婶。她的丈夫是这的领头，挑起养家的重任。人是能干又麻利的，十分热心。
“你爹爹呀，”她朴实又爽朗的笑了，“可真有点糊涂的，不过还挺老实。”
我心下暗笑，糊涂？老实？口里却说，“爹爹讨生活也不容易，又常受人欺负的。”
我四处游玩的时候，也说得一口北国话，倒也不易露出马脚。
遂又感激的说，“还是雅丽大婶人好，收留我们爷俩。”
古月城并不大，却占据着戈壁上最宝贵的绿洲。漫漫黄沙中，竟有一大片湖泊，藏在郁郁葱葱的白杨林里。军队便在湖边驻扎，密密麻麻布上了哨岗。
“你来是来了，”摇摇头，“无法靠近军营又有什么用。”
他也不泄气，“总归有办法。”
楚王大略收拾一下便出去了，我们住在雅丽大婶家，这里的房子用厚厚的砂石建成，十分坚固。
我想了想，既是扮作商贾，贩卖军需品是最容易接近军营的，可是一般军需商人都是做熟了的，也轮不到这初来的。
“这是什么？”白杨木做的，有些像笛子，却又短了些。
“北笛。”这小老头佝偻着背，眼睛却极为明亮。楚王寻了个拐杖来，支撑着，把修长的身材弯下。十足的常见小民。
眯了眯眼睛，把笛子底端削了削，试着吹了吹。
竟是十分清新的调子。“安阳，”他调过了音，又安静下来，“此地毕竟有些危险，你若要去寻他，可得小心，夜间不可出去。”
“你…谢了…”有些讶异，我确要去看看的，本就是希望渺茫，若他再多加阻拦，可真不好办。
楚王给我一柄小剑，又恢复王的冷静，“城中有间阳关酒肆，那里的李掌柜，”他往窗外看了看，微微一笑。
“他做的羊肉泡馍，有空得去尝尝。”
他自己背着一小担烟丝走了。传来的笛声却让我心惊。欢乐的高音里，偶尔有一两声低低的惆怅。熟悉的记忆，仿佛回到童年时光，与母亲相伴的温暖。只是，再也回不去了。
鬼使神差的，我也背了一篓茶砖，似是漫不经心的，紧紧跟上了他。
若我知道这一去，将会面临的纠结，也许，我会悔恨这一时的兴起。然而，世事不会因我出现的时机而改变，既已成了现实，早见晚见，都早已不可更改。我总相信我仍是幸运的，因为还活着，还能见到快乐的人，和深爱我的人，这便足够。
才到一个拐角，笛声停了，我退后到墙角，却没有什么异样。
才向前几步，便看到他扮成的小老头，佝偻着身子，却是一脸责备。
“走吧，拿你没办法。”
路上听他吹笛的人越来越多，也有向我们买些烟丝的，毕竟少，战乱之中，这些闲时的消遣，总不如粮食来的有用。
古月城地势较低，却因为千百年来的战事修得异常坚固。以探子来报，那驸马与公主带了五万兵马，有一半是在古月，加上原有的编驻，大约四万。城门上守卫巡逻，人却不多。
楚王在城门下坐了，放了担子。开始吹笛招徕起他的生意。
这笛声又变了，是思乡的曲子。北笛短，可原应高亢的声音，此刻听起来仿佛是哭泣，有些凄厉，有些不忍。
我抬头看看城上，似乎也有几缕目光看下来。不久，几个军士便下来了，买了几钱烟丝，两块茶砖。
大约是不想离去，又在那等着他吹笛。怪不得哑先生的琵琶不与别人听，伤心人已够多，何必再舔几人？
等到楚王吹累了，他们，也似是落了几滴泪。也顺势攀谈起来。
他们现在有两个时辰的休息时间，午时换班。楚王原是极善于套话的。
我不太作声，脸上用了药水，又用膏药把眼睛贴小了，总归，自己也觉得相貌平平。
楚王原先还要给我贴个疤，我死活不干。
“我好歹是个女子，”我护着脸，“不要那么难看的。”
想到此，不由得笑了笑，日光明媚，我悄悄打了个哈欠。
“今日也差不多了，”楚王嘶哑了声音，“我们爷俩回去再添些货，明日再来，军爷还要多照顾啊。”
我也忙收拾了东西。
“我带你去吃羊肉泡馍。”他拍拍我的肩，“雅丽大婶说，阳关酒肆做的好。”
李掌柜的相貌，在人群中绝不引人注意的，即便我记忆不错，一回头，也将他的脸忘得干净。
楚王要了两碗。才上得来，却是两碗热腾腾的汤，还带着些羊肉的膻味。再有就是两个面饼。
看看他，不知所措。在北地，我也少吃这些略显粗糙的面食，也觉得有些少，大约他一个成年男子是吃不饱的。
他笑了笑，很是利落的掰碎了面饼，泡在汤里。
我接过了，并不算好吃。他却不挑食，匆匆吃完。
“掌柜的，结账！”他嘶哑喊了一句。
“刚刚掌柜找的钱。”我伸出手，笑了笑。
他看了我一眼，“眼力不错。”
串铜钱的是布片拧成的绳子，解开来也有我两个巴掌大，密密画着古月的地形。
“这里的确易守难攻。”
忽地，他眉头一皱，复又轻轻笑了。“我太大意，竟让人盯上了。”
“怎么？”
“邻居的孩子没有哭，狗也没有叫，到了晚饭时，也没有炊烟。”
他想了想，忽然喂了我一粒麻药。
迅速的，将我藏进衣柜里。
“委屈你在这里，”楚王拍拍我的脸，轻轻说，“若是有人问起来，就说我买了你，逼着你骗人的，这苦肉计，也指望他们不为难你。总之，莫要露了身份。”
“你！”我已知晓他的意思，竟是要自己去当诱饵，我在这看似危险，倒一时无性命之忧。
他迅速穿上软甲，也不理我，往窗外看看，月夜无光，兴许他能平安逃脱。
握着剑，倒是笑得轻松了些，利落的关了窗。
“安阳，”他半开着衣柜，微微一笑。
“等我回来。”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第二十七章 隐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