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逍遥》枯目

37、第三十七章、双月

　　月不可双，人不能寰。

　　云因站在屋外已经一下午，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一动不动的站着，没有人敢去打扰。清和立在一旁看着，也已经整整一个下午。
　　“大战在即，大家反而平静。”清明笑着拍拍清和的肩。这两人并不熟识。清和回头看他一眼，没有作声。
　　秦淮和几位掌门在大堂议事，清明本该处理些门中杂事，可是远远地便见这二人，心中倒是生起好奇之意。
　　看见清和并不想多说的样子，清明没有追问的想法。云因依旧只是静立不语。
　　“这一切似乎都来得太过突然，谁都没有想到，一切会到现在这样无法挽回的地步。”
　　清和忽然开口，清明有些诧异，但随即点了点头。谁说不是？云因在想什么没有人知道，只是这小苍山上，此刻正笼罩在沉沉难以喘息的压抑气氛当中。
　　“你是为了什么留下？我想，并不是什么为天下苍生的自负吧。”清明开口问，却是肯定的口吻。
　　清和眼光暗了下来，许久将视线从云因身上移开，落到身边的清明身上。“为了证实一件蠢事。”
　　清明笑了，等着他继续说下去。“我曾经觉得，世间情爱不过是个笑话，到了利益之上，就什么都不是了。现在，我仍想证实这个想法。”
　　清明点点头，“原来如此……可是，谁知道结局会如何？”
　　“你说云因为什么站在那里？”
　　“或许连她都不知道，你我又怎么可能会知道？”
　　“不，我知道。”
　　“为什么？”
　　“因为她放不开，舍不下。这样的女子，会为什么样的人变得软弱？哼！群雄四起，哪里还有说在乎一个承诺？”
　　清明倒是不懂清和的意思。
　　“紫云因曾经立誓，今生今世不可杀人，可是前日，金刚寺外，失手杀死前来挑衅的江湖中人。而现在，大战在即，哪里可能不杀生？这不是个笑话么？”清和说完，摇了摇头。
　　清明抬头看了一眼前方一身淡蓝衣衫的女子，恍惚觉得她身形飘渺，仿佛瞬间便要淡然消失于尘世。那不过是个幻觉，这样的女子，总有一种超然的美丽，说不出红尘种种，却可以道尽世间万千美好。
　　秦昭阳与她是有救命之恩的。

　　清明将这位贵客请入大厅之内，便躬身退了出去。秦淮拱手道：“久仰。”
　　萧博琴回礼，“早就想见一见秦淮秦大侠，家弟承蒙照顾了。”萧博弈与萧博琴长相几乎一摸一样，可是萧博弈几年间面容丝毫未变，仍旧是少年模样，而萧博琴显然已是儒雅俊逸的青年外貌。
　　秦淮听到那名字，心中莫名动了动，仍是笑着：“秦某生性粗鲁，哪里懂得照顾人，倒是博弈常常照顾我了。前几日博弈离开，是否安好？”
　　“他很好。也是他要我来这里。事实上，我也是为了此事而来。”萧博琴看起来文弱，倒是气势过人，稳重睿智。
　　“那便好。”秦淮点点头。不久，其余几位掌门也都出来堂中，显然其余几人都认识这位泰州官员，而且相当礼遇。
　　“原来是萧大人，有失远迎。”太清真人上前笑着道，“算起来，也有五年没有见了吧？”
　　“真人还是老样子。”萧博琴依旧一脸温和的笑意，向众人一一施礼。狐仙居的人倒是笑而不语。最最奇怪的还属谢风云。
　　“这天地还真是小，到哪里都能遇到萧大人哪。”谢风云晃着扇子，似笑非笑。
　　萧博琴没有什么变化，颔首道：“现在外面集结如此多的江湖人物，弄得人心惶惶，大战在即恐怕在所难免，我不想因为个人恩怨而害了各位。”
　　谢风云点点头。秦淮松了口气，想来这二人必是有什么过节，此间再出什么变故，就不是闹着好玩的了。
　　“我有办法让秦昭阳收手。”萧博琴敛起笑容，正色道。众人都吃了一惊，虽说都是知道此人来历手段，但是秦昭阳的事他都能有办法应付，实在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的。
　　“这件事涉及到谢公子的私事，如果各位信得过在下，可否容在下与谢公子私下说两句。”
　　太清真人与狐仙居掌门师太对望一眼，点头道：“请便。”
　　秦淮皱了皱眉，拱手退了出去，吩咐众人不得靠近大厅。清明走过来，两人一同向落仙坪而去。
　　小苍山上众人都在忙碌，迎面走来的各派弟子也都认识秦淮，一一行礼。秦淮想了想道：“我交代你的事都记住了的话，现在就去通知所有的玉虚门弟子，想走的现在可以立刻离开，每人都可以拿着银两下山过寻常日子。这里是一片死局，何苦陪着我一起做傻事。”
　　“掌门，留在这里的兄弟们都是誓死跟随掌门的，要走的都走了。何况此战不一定会输，何必这么悲观？”清明连忙道。
　　秦淮径直往前走，到了书房门口才道：“赢了又怎么样？”
　　清明没有答，也不敢开口质问，为什么到了现在，却要用着没绝望的态度对待一切，执着的人是他，操控大局的人是他，可是现在痛苦的人也是他。
　　天色全黑之后，萧博琴才与谢风云先后从大堂出来。秦淮正在书房之中看着各地送来的情报，忽然有人敲门，头也没抬便道：“进来。”
　　这个时候，回来书房的人恐怕只有清明了，可是开门进来的却是萧博琴。秦淮愣了愣，连忙起身道：“失礼了，我以为是清明。招呼不周，应该有人陪着的。”
　　萧博琴连连摆手笑道：“清明是要陪着我的，是我说想来与你聊聊的。”
　　秦淮笑笑，请他坐下。秦淮心中很平静，这样的奇人，自然之道的通透，现在来见他，恐怕也不过是为了萧博弈的事。
　　不出秦淮所料，萧博琴开门见山说明了来意。“我是为了博弈的事来找你的，想必你也猜得到。”萧博琴顿了顿，看着秦淮平静的面容淡淡一笑。
　　“我知道。”
　　“博弈以别人的不同之处想必你也发现了。我与他是双胞胎的兄弟，可是他的外貌依然停留在十七岁的样子。只因一粒长生不死的仙丹。”萧博琴说着，不由皱紧了眉，“先父曾经在南巢附近遇见一仙人，偶得仙丹想以此来让我母亲复活，可是最后却因为一场大劫，博弈阴差阳错吞下仙丹，从此再不成长。这期间又身中奇蛊，昏睡数年，醒来已经恍若隔世。我不愿他被当做异类，又恰巧是小玉姑娘救了博弈，我知道秦昭阳侠义心肠，断然不是泛泛之辈，又知其尊师亦属天外之人，便将博弈托付于他们，一同行走江湖。
　　“我想，他总有一天能够找到一个适合他停留的地方，但绝不是这凡尘中任何一处。因为你我都是凡人，都有衰老死去的一天，可是博弈不同，生死于他已经太过遥远。”
　　萧博琴说完，直直看着秦淮吃惊的脸，眼神中满怀着淡淡忧愁。秦淮不知作为一位兄长，如何面对这样的一切，要以什么心态将亲弟弟托付与他人。萧博弈从来不是一个会将心事说给他人分享的人，而秦淮，似乎一直忘了问：你是否也一直被噩梦烦恼？
　　秦淮顿时被从心中涌起的自责所笼罩，长久以来都是他在默默陪伴，而自己又为他做过些什么？
　　“可是当我知道他留在你身边之后，其实我并不高兴。因为你与屈展的事，我很早就知道。从你和博弈被谢风云软禁之时就知道了。所以我不想他为了你做什么傻事。换句话来说，我不能接受他对身为男子的你付出真心。可是，你又做了什么？你将他留在身边，可有想过他的心情？实不相瞒，他回到泰州之后，便求我来解危，之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要知道，想逃过我的耳目，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可是我找不到他。所以，我倒是想来问问你，在你心中，他到底算是什么？”
　　萧博琴直直望着秦淮，声音沉稳，可是听得出其中的意味。那是愤怒和责备，或许还有些恨意。秦淮没有打算回避他的问题，事实上，他也早就想过。在萧博弈转身离开的那一刹那，他就想得透彻了。
　　“我心里一直都只有那个人，所以没有明白博弈的心思。毕竟对个男人谈感情的事，还是少有的。我不否认，我一直在利用他，利用他对我的情谊，让我逃避现实。可是我很明白，这辈子我都忘不了那个人，所以没有办法接受他以另一种身份留在我身边。
　　“况且现在，大战在即，生死之事还未可知，他走了倒是好事。我不想他和我一起，面对什么乱七八糟的江湖天下，这些跟他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想过平静的日子，他也曾这么说过，可是终究造化弄人，从一开始，都是错的，何必一再错下去？我秦淮自认是个混蛋，我欠他的，这辈子还不了。”秦淮眼神坦然，看不出半点迟疑。
　　萧博琴脸色渐渐柔和，面上浮起笑意，拍了拍秦淮的肩道：“我倒是明白博弈为什么对你如此了，看来这都是命啊。”
　　“如果可以，我是想亲口对他说明白。”
　　“或许一切平息之时，你还有机会将这一番话说给他听。秦昭阳并不是你们最大的阻碍，他只是为了小玉，你也不必担心谢风云，他也是为了小玉。”萧博琴勾起嘴角安慰一般地道。
　　秦淮吃惊道：“谢风云与秦昭阳和小玉如何会有牵连？怎么会……”
　　“人就是这么奇怪的存在，偏偏得不到的最想要得到，谢风云心高气傲，超乎物外的心境却轻易被一个小丫头打动，并不是时间的问题，每个人身上的结，又怎么能轻易解得清？谢风云想要救小玉，这很正常。当然，最一开始，也许他也只是抱着玩的心态，作为一个看客看着每一个人。可惜的是，他忍不住想要体验一下情爱的滋味。”萧博琴淡然平静的声音听来仿佛更像是勘破红尘的老者，那种绝无仅有的气度，超然世外。
　　秦淮深深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