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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平安夜的不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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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聊的日子通常会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就到了年底。
从圣诞节前夕开始,大街小巷就已经被商家抹上了浓郁的新年气息,就连学校门口的小商贩都开始贩卖廉价包装的天价的苹果。
学生们倒是很吃这一套,似乎都特别愿意为了他们那脆弱的友谊花这个冤枉钱。正如教师节的时候,他们愿意花钱给每个老师送一枝康乃馨来表达跟风的祝福一样,但这丝毫不影响他们下一秒就干出一件调皮捣蛋的事,把老师鼻子都气歪。
慕知音不同,她向来是对这种行为嗤之以鼻的,她就是把钱扔给乞丐也不会让那些奸商占了便宜。她觉得都这个年头了,应该不会有人交这种智商税了吧。
可当清晨她踏进班门那一刻,看到每个人桌上花花绿绿包装的苹果时,她终于明白了校门口那些商贩的生意为何至今都没有破产。
然而这些还不算令人无奈,当她看到桌子上那二十多个“精美”的“高级”苹果时,她感到自己两眼一黑,险些不省人事。
果然,陷入骗局这件事跟智商没有半毛钱关系。
慕知音站在离课桌一米远的地方凝视着这些“毒”苹果,差不多有五分钟的时间她都是一动不动的。她实在难以抉择此刻是应该尖叫着逃走,还是欢天喜地地看看这些苹果都是谁送的(然后一个一个砸到他们脸上)。
最后,慕知音去学校小卖部买了一个袋子,把这些苹果挨个拆开放进袋子里,再整袋砸在刘小萍空荡的桌上,笑着说道:“萍萍,平安夜快乐,这么多苹果我实在吃不了,都送你了。”然后,把那些一无是处的包装纸、包装盒统统喂了垃圾桶。
等她再次回到座位上,看着干净整洁的桌面,内心无比平静。
班主任像往常一样踏着急促的步伐冲进来,所有人都以最快的速度把桌上的苹果藏进桌斗,有些收到苹果比较多的人来不及把它们都藏好,被班主任抓了现行。
“学习不见你们这么有劲头,干这些没用的一个比一个来劲,都给我收起来,以后不许送这些没用的!”
尽管班主任声色俱厉,但同学们并没有很在意,在他们眼里,她只是一个没有情调,不懂浪漫的中年妇女。
“跟大家说一下啊,王老师回家生孩子去了,这段时间咱们班的数学课都由景老师带,大家要像上我课一样认真听讲,好好上课,不能因为人家只是代班老师就不好好上课,听见没?!”
“听——见——了——”
底下此起彼伏又懒洋洋的声音将大家对班主任的不耐烦表现得淋漓尽致。
原本大家就对数学课不是很感兴趣,好不容易因为遇到一个讲课幽默风趣的王老师,大家才稍微对这个课有了些许改观,突然又要换老师,自然是一百个不愿意的。
班主任走之后,班里立刻炸了锅,所有人都在议论这个新来的老师,究竟是男是女,长得好不好看,课讲得怎么样。
只有慕知音还像往常一样掏出她新买的小说,悠闲地享受这唯一一个能开小差的时光。
就在她刚准备沉浸在轮回一般的故事里时,耳边出现楼道里男款皮鞋撞击地砖的微弱声音。一瞬间,慕知音完全被这个声音吸引,这勾起了她来自 SH 特工本能的试探。
“哇偶,是 Ferragamo。”慕知音低声说道。
“飞啥?”
黄轻尘没听明白慕知音念叨什么,好奇地凑过去看她书中的内容,半天也没看见什么飞的。
“这老师挺有钱啊。”
慕知音没有回应黄轻尘的疑问,冲他一挑眉,一时间眉宇间尽显妖娆。
“嗨,咱们学校哪个老师没钱啊。”
黄轻尘收回身子懒洋洋地靠在座椅靠背上,手边的笔瞬间成了他指尖翻飞的玩具。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慕知音也听得越来越清楚,一种熟悉感扑面而来。还没等她的惊讶信号从大脑皮层传递给面部肌肉,新的数学老师已经踏着他沉稳的步伐站上两台了。
果然是景海然。
如果你站在讲台上看,就能看到,在一众激动又兴奋的议论中,右下角慕知音那惊愕的脸就显得格外突出。
“哎哎哎,这老师好帅啊!”
身后的刘小萍在看到老师的盛世美颜之后根本无法按耐激动的心和颤抖的手,她迫不及待地跟慕知音分享这份花痴,像小鸡啄米一样戳着慕知音的后背。
慕知音本不想理会这个失去理智的“女人”,无奈她似乎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这才艰难地回过头,勉强陪刘小萍笑了笑。
“同学们好,我叫景煜诚,从这节课开始我就是你们的数学老师了。”
说话间,黑板上出现“景煜诚”三个大字,字体清秀,笔锋硬朗,像他的人一样赏心悦目。
景煜诚?
从发现新数学老师是景海然的那一刻起,慕知音就摆好了看戏的姿态。当她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又不禁冷笑一声,可惜她没能控制好冷笑的力度和节点,竟让全班都听到了。大家将视线聚焦在慕知音身上,搞得她有些无地自容。
此时此刻,就在这个一百多平的空间里,大概只有讲台上的景海然知道慕知音这声冷哼是所为何事了。
“那位同学,你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吗?”
没等慕知音冷笑声引来的注目散去,景海然就又把众人的目光死死钉在她身上。她吓得连忙摆摆手,浑身都写着“没有”二字。
可景海然怎么会轻易放了她。
此番两人同在一处潜伏,景海然保护慕知音之余肯定是要暗戳戳地试探慕知音的业务能力,因而,任何一次机会他都不会放过。
“哦……”景海然对着讲桌上贴着的座位表装作找慕知音名字的样子,而后说道:“你叫……慕知音是吧,那正好,你来回答一个问题,什么是倒数?”
景海然看着慕知音,等待她的回答。只见慕知音看景海然的表情仿佛在说,你特意把我薅起来,就这?
“怎么,不会吗?”景海然微笑着问道。
“呃……”
“今天是几号啊,啊?平安夜对吗,24 号对吗,你们不都还互相送了苹果了吗?”景海然突然严肃起来,双手撑在讲桌上,对着台下的同学们说:“咱们学校跟别的学校不一样,要从一月一号开始放假,那十二月底就要考试,到现在满打满算还剩五天了,倒数的概念还不会呢,你们拿什么考试,拿你们手里的苹果吗?”
本以为景海然来是纯粹为了监督她,直到刚才那段话从景海然口中说出,慕知音才发觉这事儿有蹊跷。
整一节课下来,慕知音不吃不喝,不听讲不动笔,就直勾勾地盯着景海然,企图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来。然而,直到下课铃响,慕知音都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景老师!”
看景海然离开,慕知音立刻追上去,想就刚才的事情问个清楚。
“有事儿啊?天台说吧。”
他早就料到慕知音会追上来,毕竟上课的时候那个凌厉的目光,让景海然很难不在意。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天台,又一左一右趴在栏杆上,俯视着这个洋溢着阳光和青春气息的校园。
“说吧,想问什么?”
“你叫我起来,不只是为了问我倒数的概念吧,你知道的,这对我来说太简单了。”
慕知音看着充满生机的景象,自己眼神里却是死气沉沉的。
闻言,景海然看向慕知音。
眼前这个女孩,稚嫩的外表下包裹着一颗与年纪不符的心,这让他想起曾听说过的一句话:“没有任何一颗成熟的心是平白无故得来的。”
因此若要达到慕知音现在这个程度,至少也得经历过生死,看淡过人生。
这么一说,她好像经历过生死了。
半天都没等到回话,慕知音看向景海然,才发现,这个人不知道看什么看呆了,便卯足了劲儿拍了他一下。随即就看景海然呲牙咧嘴地捂着自己的胳膊,瞪着慕知音道:“你要拍死我?!”
慕知音只白了景海然一眼,抬起左手将表盘对着景海然,说:“你要是再不说,我就该上课去了。”
景海然这才端正了姿态,说道:“呃……今早接了一个任务,本来想看看你现在的水平能不能胜任,不过现在看来,你好像还是不行。”
“不行?我哪不行了?!你哪看出我不行了,再说……这跟倒数又有什么关系?”
尽管慕知音是一个女生,但是她的性格不允许她被说不行,她才不管那些三七二十一,凡事都是先反驳了再说。
景海然被慕知音这莫名其妙的胜负欲气得不轻,单手叉腰,酝酿了半天才说:“哎!你身为一个学生,老师提问你就要回答,你看你刚才那表现,像是一个特工在伪装时该有的样子吗,你就差跟别人广播咱俩认识了你知道吗?”
再看慕知音的反应,显然不赞同景海然的说法。
“你现在在这大吼大叫的,就不怕被人听见了?”
“这地儿楼下是礼堂,前后左右都相对空旷,方圆五米都没人,有什么可怕的?!”
相比慕知音的莽撞,景海然就显得格外稳重。他的社会经验多少还是比慕知音多一些的,来之前他就已经把这个学校查了个底儿朝天,就连从学校操场掘地三尺曾是坟墓这事儿都查到了,更别说这个天台,他自然是早就做过评估的。
“你就不怕隔墙有耳?”
“我确认过了,无耳……行了,别扯那些没用的了,反正这个任务你暂时先别想了,正好你马上也要放假了,好好规划一下你的时间吧,期待下次与你并肩。”
景海然话音刚落,慕知音就像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蔫头巴脑的,没有一点儿精气神。
尽管还是很想参加行动,但慕知音自己也清楚她现在还不够格,便放弃了那份倔强,向现实低下了她高傲的头颅。
看着慕知音失落的样子,景海然控制不住的心疼,只是他现下一想到家里马上要揭不开锅的,便一丝一毫都不能表现出来。
从组织带出来的资源已经用得差不多了,他们又没到能一起做任务的水平,即便景海然已经很努力地在跟那帮饿狼抢任务了,却终究没能逃过基数少的现实。这也是他到慕知音的学校当老师的另一个原因,尽管这里工资极低,却也能让他们再支撑一段时间。
当初景海然看到薪资待遇的时候,惊得下巴快掉了。他以为这外面的世界跟组织里差不多,当老师也是可以拿高薪的,后来跟王翠花吐槽才知道,组织里的教官之所以能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完全是因为从他们手里出来的人给组织带来的利益是他们工资的百倍。
他不禁感叹,为什么知识在龙脊丘陵大陆上这么不值钱,而又为什么钱也那么不值钱。
不知从何时开始,龙脊丘陵的货币开始跳崖式贬值,下等人的工资不见长,上等人手里的资源却越发昂贵了。那个本就人挤人的金龙区一下子变得更加拥挤,有的人只能跟别人拼一张床,他们没有私人的空间,只要能活下来就是一件幸事。而清淼区的上等人生活越发奢靡,要不是因为资源不可世袭的规定,他们的财产估计都够挥霍到孙子辈儿去了。
景海然和慕知音住的是清淼区边缘处的泊湖单身公寓,他们必须得住在这,因为只有清淼区才有寄宿学校。
只是,他们马上就要住不起了。
“对了,在学校的时候尽量不要让人知道我是你监护人,可以减少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景海然想了想,又补充道:“我在车棚那边放了一辆自行车,这是钥匙,今后一段时间我都不方便接你回家了,你自己骑车回吧,路上注意安全。”
交代好这些,景海然头也不回地走了,只剩下慕知音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天台上,消化着这个晴天霹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