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星辰》林紫绪

120、祈县120-静夜

　　一时间，众人都看着陆星，那老者说道，“这位官爷请讲。”

　　陆星告诉这些灾民们，他们被马匪这么一劫，想必身上原本的财物已经尽失，顶多能剩下些不值钱的东西，县里知道这个，愿意对灾民们进行帮补，住在齐云观的这段时间，观里会安排每日饭食，将来灾民们离开，县里会送些粮食给他们。

　　众灾民听了，纷纷表达谢意，那老者道，“真是太感谢了。”

　　陆星又问这些灾民，从哪儿来，计划往哪里去。老者告诉陆星，他们的家乡遭了灾，不得已，这一群人结伴逃荒，原本是想往雍州去，到了这一带时道路不熟悉，走的小路，在经过芜村时，遇到也已经攻占了芜村的马匪。

　　陆星道，“你们的路也没走错，只是遇到了意外的一劫，这是谁也没料到的事。”

　　陆星告诉这些灾民，县里会在民众中间募集一些生活用品，交给灾民们，待到他们起程时，再安排守城军送他们走。

　　那老者道，“我代表大家，谢谢祈县里诸位了。”

　　陆星又道，“你们一定希望能早日一家团聚，启程出发吧。”

　　众灾民纷纷称是，陆星说道，“我这里有件事，要拜托你们，若是做得好，也许你们很快就能见到其他家人了。”

　　那老者道，“官爷请讲，我们尽量去做。”

　　陆星不紧不慢地把他的计划说出来，众人听了，都说这个办法可行，愿意一试。陆星道，“明天傍晚时，我过来观里接人，挑几个胆大敢说的跟我走。”

　　说完这些，陆星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继续留在观里，跟这些灾民们说些家常过日子的话。交谈之间，灾民们知道陆星是本县的捕头，这些天以来一直带着守城军应对马匪，现在又把他们解救出来，众人十分感激。

　　陆星又道，“我应答了的话，一定做到，这个你们只管去向这县城里的人打听，我陆星一向说一不二。”

　　那老者道，“我们相信，我们相信官爷。”

　　又聊了一会，见天色很晚了，陆星就说要走，众人一齐把他送了出来。

　　在齐云观的门外，那老者说是晚上黑，要送送陆星，拉着陆星走出来，找到一处背风且背静的角落，悄悄对陆星说，他们这些灾民，基本上一直被关押在芜村的一处高墙大院里，外面的情况，知道的不多，关于马匪们的数量，他们不摸底，故而不敢随意判断。

　　灾民们被抓到的时候，感觉马匪能有数十人，还有人骑着马，将他们团团围住。之后留在芜村里看守的人并不很多，因为有高墙深院，只需要少量人手把守门户就足够了，而且人质们都被绑得很结实。马匪们派人一直巡视着，不许说话出声。

　　老者小声道，“他们手里都有刀，还有其他武器，又说已经杀了不听话的人了，我们着实害怕，一开始连头都是不敢抬。只是偶尔能听到他们交接时的对话。”

　　老者告诉陆星，马匪们行事谨慎，脸上的蒙面巾就没见取下来过，除了威吓人质，互相之间甚少对话，估计是担心从声音上被认出来。

　　最后老者道，“实在是摸不清这些人究竟有多少，但不会是十余人的小队伍。我们不敢期瞒，也怕估错数坏了事。官爷，跟他们对峙时请多加小心。还有，感觉这伙人对本地很熟悉，官爷不妨从这方面多查查。”

　　陆星谢过老者，请他回去歇息。

　　离了齐云观，陆星牵挂着各处守城的情况，担心在交出一部分人质之后，那些马匪们又会有新举动，就骑马沿着祈县的城墙，巡视了一整圈，提醒各处的守城军们打起精神来，继续守好县城。

　　最后，陆星来到城东门处，守城军们看到他了，都笑道，“今晚上六爷又要跟咱们在一起啦。”

　　陆星听了笑道，“怎么，不欢迎我？”

　　有守城军道，“哪儿会啊，有六爷在，我们也放心。”

　　有人问陆星，“六爷，你今晚也不回去吗？”

　　陆星道，“顾不上了。今晚不知道那些马匪们又会怎样。”

　　有人小声道，“孙队正家的几位娘子和孩子们是回来了，他还落在马匪手里呢，也不知……”

　　有人道，“他应该知道家人们被放回来了吧。”

　　陆星道，“知道的吧，他们是被关在一起的。”

　　有人说道，“这样也好，起码队正从今天起，能安心些了。”

　　陆星在城墙上向树林的方向望去，能隐约看到篝火，他想到之前老者说的“实在是不知道马匪们的数量”，心想：莫非真的人数众多，能有百人？不会啊，不可能。数十人或许有，这个人数就不算少了，竟然能让这伙人集结起来，可见还是疏漏了。

　　城东门的城墙下，有处空房子，充做临时灶间，用来给守东城墙的军士们做饭。这几天都是彻夜守城，半夜时有一顿夜餐。

　　正做着夜餐时，就见几个人推着一辆平板车过来了，守城军们发现了问道，“什么人？”

　　那边答道，“我们是县衙公厨上帮工的，来给这里送粮食。”

　　守城军听了道，“是你们啊，快来快来。”

　　临时灶上的粮食是由县里公厨送来，今天晚间，公厨上做完了给巡街的民勇们的夜餐之后，就装下一车粮食往城东门这里送。

　　待送粮的板车近了，几个守城军一看，人都是熟人，都是公厨上的帮工，这其中还有一个，他们就更加熟悉了。

　　城墙上正观察着的陆星，听到城墙下有人叫他，“六爷，六爷，快下来。”

　　陆星回身，把头探出箭垛，冲着城墙下叫道，“干什么，打扰你六爷。”

　　有守城军边笑边道，“六爷，快下来，你看看谁来了。”

　　夜色深，乍一看陆星什么也没看出来，只瞧见被篝火映出的一群人影，又仔细看了看，突然注意到一个正在搬东西的身影，很熟悉。

　　嗯，真是，他怎么能连身影儿都那么好看呢！

　　陆星满心欢喜，连忙从城墙上下来了。

　　待到两个人面对面了，陆星原本攒了一肚子的话，现在一时竟然不知说些什么才好，只知道傻笑。

　　一群守城军们见陆星现在这副模样，顿时发出一阵哄笑声，“哟哦~~”

　　陆星瞪着众人，“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嗯。”

　　周围的笑声更大了。

　　陆星在哄笑声中，拉起林子心往旁边走。当着众人的面，林子心没有挣脱手，任由陆星拉着。

　　站在火光的暗影里，陆星开心地问道，“你怎么来了？”又道，“都这么晚了，怎么不在家里。”

　　林子心想了想，这时候原本编的那些理由都说不出来了，就实话说道，“我来看看你。”

　　陆星一听，嘻嘻地笑了起来，又小声道，“我知道，哥哥心里惦记我呢。”

　　林子心道，“你昨晚没有回家，今晚也不打算回去了吧。”

　　陆星这时候才想起来他额角的伤，下意识地抬手去碰，林子心忙挡住陆星的手，说道，“我带了药来，等会儿给你换换药。”

　　“哦。”陆星应着，心里美滋滋的，暗想：果然还是我相伴疼我啊！

　　这时，陆星想到林子心说他“没回去”的话，又忙道，“我，我在守城，有事的，所以才没回去，我一直在守城，可并没往哪里去啊。”

　　陆星这两天里做了什么，城里人都知道，自有人告诉林子心，林子心说道，“我知道。”

　　陆星这时候心里很美，眼睛都笑弯了，还想再说些什么，就听身后有人叫，“哎，六爷，饭好了，来吃口热乎的吧。”

　　这时林子心也道，“你去吃东西去。”

　　守城军们的夜餐，是一人一碗杂粮饭，一碗野菜豆腐汤，陆星端着饭碗，林子心帮他拿着盛了汤的瓦罐。原本陆星一向是跟守城军们凑在一起，边吃饭边说笑，现如今有林子心在身旁，他就想找个两个人的安静地方了。

　　见一个个守城军，捧着碗，围坐在篝火旁都看着他笑，陆星哼了两声，然后向林子心示意道，“走，我带你上城楼上看看去。”

　　上了城墙，找了个背风地方，陆星拉着林子心靠着箭垛坐下，他记得林子心怕冷，一面用身体挡住风向，一面问道，“你冷不冷？这么晚还出来。”

　　林子心摇摇头，“我不冷。你快吃饭吧，饭要凉了。”

　　陆星扒着碗里的饭，这时，林子心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来，递给陆星。陆星闻到一 阵香味，惊喜道，“烧鸡！”

　　林子心道，“给你带的，去了骨切细了，你吃吧。”

　　陆星接过纸包，开心不已，心想：果然还是我相伴疼我啊！

　　鸡肉还是温热的，陆星让林子心也吃，林子心道，“我在家里吃饱了饭来的，这是给你的，不要推让，你乖乖吃了。”

　　陆星笑着，把纸包里的鸡肉拌进饭里，大口吃了起来。鸡肉入口，浓香中带着辣味，陆星有点意外，“辣的啊。”

　　林子心问道，“很辣吗？”

　　陆星忙道，“不，辣得正合适，好吃。”

　　林子心道，“你不是一向喜欢吃辣的么。”

　　陆星一听，又嘿嘿地笑了起来，他问林子心，“是你做的？”

　　林子心没有回答，只道，“好好吃饭。”

　　吃着饭，陆星见林子心一直在看着他，就笑道，“我吃饭一向没个样子，嘿，小要饭的出身，没人教导。”

　　陆星的本意是调侃自己，林子心却想到了之前县里街坊们学给他的话。这两天，守城军们在城墙上跟城外的马匪们对骂，马匪们指着陆星的大名，说了很多侮辱的话，不仅指着陆星曾经要过饭的童年经历辱骂，也用污言秽语说陆星的出身。

　　那些污秽不堪的粗鄙言语让林子心知道了，又生气，又替陆星觉得不公。

　　那么小的孩子，沿街乞讨，还不够可怜吗？竟然指着这件事去侮辱他。至于身世，被抛弃在寺庙门口，并非陆星所能选择的，还要用这件事来伤害他诋毁他，太过分了。

　　见林子心不说话，陆星心中一动，笑道，“这几天里，是不是有人跑到你面前说什么了。”

　　林子心摇摇头。

　　陆星不在乎地嘿嘿一笑，原本想说两句自我调侃的话，一时想不出，停了停，笑道，“嗨，我才不在乎呢，我啊，是听着那些混账话长大的，我不往心里去，你也别往心里去。”

　　林子心想说：那些言语并不会影响我，又觉得这时候说这个没意思，这时候不应该用说的，而是应该用以后的态度来表达，他看着陆星，说道，“……你瘦了。”

　　陆星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