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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孤雁难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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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片枫叶落地,铺成了厚厚的红毯。
一阵锐风掠过,上面赫然多了数条凄厉的血痕。被侵染的枫叶不堪重负朝一侧倾斜,温热的粘稠鲜血顺着叶脉缓缓滑下......还不等那血珠落下,已然被吹得干脆的枫叶“咔吧”一声断开了。
萧妄用手臂的袖子一抹沾在颊边的血迹,靴底毫不留情地用力一蹬,将长剑从地上的劫匪尸体里拔了出来。
他利落地挽了个潇洒剑花,头也不回地手腕一扬,长剑顿时犹如离弦的箭,带着猩红剑气“嗖”地刺进了满冠枫叶中。
随着一声惨叫,一道人影跌落枝头,痉挛挣扎了几下便不动了。
踢翻了脚边的劫匪尸体,萧妄闲庭漫步似地拾回了自己的剑,刚要离去却猛然瞥见低矮的草丛中有活物一闪而过。
兔子?
萧妄面无表情地思索着,摸出酒囊灌了两口,随手抖落了长剑上的血珠。
“嘶——”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而倒抽了一口凉气,所剩不多的酒囊被他直接丢在了地上,飞速朝身后奔去。
果不其然,等先行一步去探路的萧妄赶回押运车附近时,早已是一片剑拔弩张。密密麻麻的木质人偶衣衫褴褛,犹如丧尸围城一般扑向押运车,水泄不通。
押运车只堪堪比一节火车皮小了一圈,此时沙耶之歌赤着玉足站在押运车顶,如绝世独立的天鹅,她藕臂扬起,清语法阵大开,倾下柔和碧波,减缓了附近人偶的动作。两横君单手攀在车旁,折扇一挥,风卷残云,霎时间在人偶间生生撕开一条裂缝,触者皆是好比五马分尸。
可奈何人偶众多,两横君又顾忌押运车,压根儿不敢放开手脚。一眨眼的功夫就前赴后继地填补上了空缺。那些木质人偶不是肉身,散架了便立刻重组成型,咯吱咯吱拧几下就又完好如初。
“妈的。”萧妄咬着后槽牙暗骂了一句,眼看着横在押运车前的青稚来时和她的召唤兽就要被人偶淹没,手中长剑烈焰迎风暴涨,猛地朝着押运车挥了过去!
“——唉哟卧槽!”两横君眼尖,手忙脚乱地召来水幕匆匆将押运车裹了起来!
那炽热烈焰敌我不分,不但引燃了大片木质人偶,火舌更是殃及了拦在最前线的青稚来时,小姑娘猫尾巴尖都冒着火星子,又惊又惧地尖叫着:“啊啊啊啊啊水水水水水水水!!!!!!”
“水水水水水水水给你水!!”两横君赶忙朝着青稚来时丢去了个大材小用的水龙吟,浇得她顿时没了脾气,欲哭无泪。
萧妄趁着木质人偶被火焰缠身时高跃上押运车,“曲拂之人呢?!”
“去寻傀儡师了!”两横君也来不及抱怨萧妄方才的“七伤拳”了,“我们得撑住啊!”
萧妄的眉眼惊人得黑白分明,此时已然镇定下来了,“青稚!把押运车抛到前面那片枫林去!”
“什么?!”青稚来时浑身湿淋淋的,瞪着大眼难以置信道:“萧妄你疯了?!”
押运车虽然是玄铁打造的,可也经不住这么玩啊。那枫林至少隔着二里路,铁疙瘩一抛,还不得砸出个九级地震?!
“不是让你往天上扔!照我说的做!”说话间,萧妄长剑一荡,将攀到脚边企图够沙耶之歌裙摆的木偶斩了个身首分离,“二哥,冻出一条冰道来!”
此话一出,两横君和青稚来时恍然大悟,这是要把押运车当冰壶玩啊......
两横君折扇一收插到腰间,定气凝神,两指并与唇边,扑到身边的人偶全交予萧妄解决。
他双目怒睁,两腮鼓起猛地呼出,身后忽有冰龙仰首咆哮,震彻天地的龙吟伴随着苍茫寒气直冲枫林!一条宽高近五、六丈的冰凌玉轨赫然冻成!
青稚来时抖落一身冰碴,娇喝着小手朝座下云豹摁去,樱芒刺目不可直视!人兽相融,兽化的青稚来时一脚掀飞无数近身人偶,青筋暴起的粗壮手臂搬酒坛一般抬起了押运车,利爪在玄铁皮上划下道道白痕!
萧妄低声道了句“失礼了”,拦腰抱起沙耶之歌飞身跃下押运车,将飞扑而来的木质人偶全数清扫干净,不忘叮嘱道:“下手轻点!”
“吼!”青稚来时獠牙狰狞,将押运车搁在了冰轨上,蓄力就要将这个铁疙瘩推出个冰壶界新纪录。
一口冰息吐得快要虚脱的两横君终于赶着末班车颤颤巍巍地跳了下来,冲着怀中抱妹杀的萧妄哆嗦着比了个大拇哥儿表示自己任务完成了。
那些人偶似乎感知到目标就要被转移去其他地方了,顿时都铆足了劲儿,整齐划一地朝着青稚来时扑了过去!
那密密麻麻的胳膊看着渗人极了,犹如无数残肢断臂,人偶不能说话,单是听着此起彼伏的“咯吱咯吱”的关节扭动声就能起一层鸡皮疙瘩。
两横君狼吞虎咽地嚼着一颗补气丹,还没嚼出个味儿来就听着青稚来时被人偶抓得怒吼不已。
兽化的青稚来时高壮威猛得骇人,全然没了小姑娘的娇小可爱。可那些个人偶没有审美更不管三七二十一,死死拽住她的双脚向后拖,一时让她无法发力,不胜其烦。
这时,一道红影风驰电掣地由远及近,如雷如电穿梭在人偶之间,所到之处人偶一片诡异凝滞,旋即支离破碎,散落一地。
青稚来时只觉得双腿一轻,掌中瞬间凝气......
——轰!
押运车沿着冰轨井喷式被抛出!冰面与玄铁间火花飞溅,眨眼间宛如一道流星冲进了枫林!
随着一声巨响,尘土漫天,鸟兽飞散。
两横君心里哀嚎不已,对这萧妄吓死人不偿命的指挥五体投地的同时又不可避免地想念曲拂之,飞身提气朝着押运车的方向狂奔而去,祈祷着这玩意儿一定要够结实。
萧妄站定,将怀里的沙耶之歌轻轻地放在了地上,直到她完全站稳才将有力的手臂收了回来。
可沙耶之歌似乎有些惶恐不安,不停地朝两旁张望。
“没事,放心。”萧妄冲她露齿一笑,这丁点儿的暖意柔和了他眉眼间的煞气,他有意安抚道:“就这个规模还拖不死我们。”
没了让人束手束脚的押运车,萧妄吹落了剑刃上的木屑,冲着摩拳擦掌的青稚来时一抬下巴,傲然道:“比比?”
青稚来时翻了个硕大的白眼,一脚踩碎了几个刚组合起来的人偶。
“脾气还挺大。”萧妄一挑剑眉,长剑在掌中变得如烙铁般通红,“可别说爷欺负小姑娘。”
押运玩家最怕碰见的就是操纵木质人偶的傀儡师劫匪,人偶乍一看是傀儡里杀伤力最低的,但真实经历过才知晓其中可怕。
它们不像毒蝎,鬼女之类的傀儡可以直接要了人命,木质人偶不是活物却也不是死物,它们断断接接,将押运队伍磨得精神崩溃。又要守着押运车不被它们损坏或搬走,又要分离人员去寻背后躲藏的傀儡师,将队伍耗得四分五散,最后人财两空。
可......那是对于一般玩家而言。
萧妄杀得快意,化作实质的烈焰剑气犹如从火山中冒出的熔浆,沾之既焚。他游走于人偶之间,剑舞生风,狂妄又畅意,一招一式潇洒而不失磅礴的大气。
人偶还未触到他猎猎翻飞的衣角,就已然成灰。
相比于青稚来时拳头蛮力下出真知的专横制裁,这般游刃有余的姿态当真称得上一个“侠”字。
遥遥观望的沙耶之歌忽然似有所感,侧首回望,只见曲拂之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幽深目光追随着萧妄的身影。
沙耶之歌心头一跳,连忙垂眸弯腰,规规矩矩地走到了曲拂之身后。
曲拂之无喜无怒,神情难辨,风撩起他雪白柔软的袖沿,宛如一尊无瑕的玉人。
一只嫩黄蝴蝶忽闪着翅膀,竟是小心翼翼地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沙耶之歌悄悄抬起眼梢看了看他和那小蝴蝶。她跟在曲拂之身边许多年了,私心地觉得相比于立在主城的雕像不及曲拂之本人万分之一的风情。
去寻傀儡师的曲拂之回来了,人偶却没有消失。
萧妄剑荡八方,索性将那些人偶当成了练剑木桩。他下盘极稳,应对攻击毫无章法的人偶也犹如泰山,丝毫不见仓促。
一旁的青稚来时早已厌烦了这群死物,百无聊赖地一屁股坐在地上来一群糊一掌。
眼见萧妄精神愈发集中,修炼般琢磨着一招一式,曲拂之终于唇角微勾。
他袍袖一晃,掷出一片金晃晃的东西,那动作看似轻飘飘的,却是劲气十足地直接将萧妄面前的人偶打了个对穿!
肩上的小蝴蝶不觉有异,心安理得地待在原处。
萧妄猛然回神,定睛一看竟然是一枚金币?!
这般阔绰的手笔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可曲拂之不是去寻傀儡师了吗?
萧妄执剑侧首回望,遥与曲拂之四目相触,那人冲他风轻云淡地一颔首,他竟在电石火花间了然了曲拂之的意思——傀儡师就混在人偶中!
萧妄眸间精光一掠,当下邪笑出声,“爱跟老子躲猫猫是吧?”
秋日一缕凉风吹过,围攻萧妄的人偶们动作一凝......因为他已经不在原地了。
咯吱咯吱的关节声此起彼伏,人偶们后知后觉地转向边缘。
只见最外围的人偶一个个被挑飞至高空,曲拂之好整以暇地观望着那群看似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人偶。
“吼?”青稚来时歪着脑袋不解地眨了眨眼,秉着不懂就照做的原则一掌狠狠拍在地面上!
这一掌着实够劲儿,大片的人偶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被送上了天。连萧妄也猝不及防地被她震了个趔趄。
蝴蝶飞走了,曲拂之视线在形态各异的人偶间一扫而过,狭长眸间骤然紫芒大盛!
“——啊!!!!”
一声惨叫在空中炸开,萧妄神色一震,远远看见某个人偶被黑紫的萤火围绕其中。
他毫不犹豫地腾空跃起,破风声阵阵,气势汹汹的长剑斩钉截铁地刺入人偶胸膛之中,掌中滚烫烈焰游走剑身,眨眼间吞噬了藏在人偶中的傀儡师。
随着傀儡师的消失,那数量骇人的木质人偶轰然倒地,瞬间化作一地木渣。
长剑归鞘,萧妄缓缓呼出一口热气,他将才出了一层薄汗,没有达到酣畅淋漓的程度,此刻停下来着实有些不痛快。
“啧。”萧妄臭着脸打了个哨,马匹应召而来,呼啸着与他擦身而过时萧妄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朝着押运车的方向奔去。
“欸欸欸欸?!”刚刚解除兽化的青稚来时冲着萧妄离去的方向傻了眼,再一看,曲拂之和沙耶之歌也打马跟去了。
青稚来时恶狠狠地踱了踱小脚,猫尾都炸了毛,不满地娇吒道:“人家才是队里的小公主好嘛?!”
......
法核技能冰息形成的冰轨仍旧屹立不倒,在阳光下泛着晶莹的色泽,不出意外应当能保持个数把月不化不融。
好在有着枫林作为缓冲的垫背,玄铁打造的押运车只是边角有些凹陷,系统判定为完好。
两横君背靠在押运车旁,端着大碗刨冰吃得直打饱嗝。
马鞭抽得震天响的萧妄自然是第一个赶到,大眼一看押运车没事,不由分说地劈手夺过两横君怀里的刨冰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两横君是真的吃不下了,甚是欣慰地看着萧妄,婴儿肥里的两个小酒窝偷偷冒了出来,“妄爷,我手艺不错吧?”
萧妄不知怎么把冰渣也嚼得嘎嘣响,清凉驱除了他内心的躁火,屈指敲了敲豁了个缺口的冰轨,笑侃道:“这玩意儿还能做刨冰?”
两横君正要开口说话,饱嗝却抢先挤出了喉间,他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满足道:“我也是刚刚才知道。”
“呵。”下了马的曲拂之见状莞尔一笑,“倒是会享受。”
他见萧妄捧着浇了花蜜的刨冰大快朵颐,凑上前温声道:“好吃吗?”
萧妄“嗯”了一声,忽然用黑得发亮的双眼直勾勾盯着笑得人畜无害的曲拂之,“你想吃让二哥给你再做一碗去。”
还不等曲拂之说话,两横君就殷勤地照着冰轨一阵祸祸,毫不吝啬地淋上了满满的花蜜汁和牛乳,分别递给了曲拂之,沙耶之歌还有青稚来时。
两横君王婆卖瓜地自卖自夸道:“来来来!纯天然刨冰!百分之百无添加剂!甜口清凉!不长肉无热量!美容养颜清火排毒瘦身减脂居家必备!包你吃了还想吃!”
相比于一顿劳累后欢天喜地结过刨冰的青稚来时,沙耶之歌还算矜持,可盛起一勺放进口中时杏眼不可思议地睁大,一勺接一勺地小口吃了起来。
曲拂之却不急着尝尝这两横君引以为豪的刨冰,他慢条斯理地从纳袋中取出一个束口小袋,在几人目瞪口呆中将一整袋艳红的小树莓全数倒了进去。
透亮的刨冰配上酸甜可口的野生浆果,怎么看都是能馋哭隔壁家小孩的配置。
“尝尝?”曲拂之将刨冰递向了萧妄,说道:“我没有早些找到傀儡师,萧队长这转移之策用得妙,适时地拖住了那些人偶,理应再享受一些。”
原本萧妄并不打算上钩,可曲拂之一番话将前因后果摆得齐整,给足了他理由。
一时萧妄有些算不准他是不是在里面下了毒果子。
萧妄微眯着双眸,心说老子就看看你要耍什么花招。他狠狠挖了一大勺刨冰,上面缀着几个树莓,一放进口中就顿觉酸甜浆汁四溢,果香浓郁。
......手上那碗低配刨冰瞬间就不香了。
曲拂之面上挂着浅淡的笑意,将两人的碗调了个儿,“全当我弥补今日疏漏了。”
萧妄看了看刨冰上的小红果,若有所思道:“曲少是在拍我马屁?”
“嗯。”曲拂之莞尔,坦荡地应下了。
是夜。
萧妄在客栈床榻上左右睡不着,心里总堵着什么弯弯绕绕的过不去,索性扯过床头的外袍随意披在肩上出了门。
小竹林是游戏内客栈的标配,萧妄在一片夜色中轻车熟路地绕了进去。
“睡不着?”曲拂之坐在石桌石凳前,逆着月光朝萧妄举了举手中的翡翠盏,一袭白衣拓下层叠的阴影,立体得如同雕塑。
萧妄神色不明地睨了他一眼,大大方方地坐在了他对面,捏着石桌上另一只斟满酒的翡翠盏仰头一饮而尽,喉结上下一滚,算是打了招呼。
“何处发现异样?”萧妄把玩着手里的空酒杯,没头没尾地问道。
如果说恰巧碰见曲拂之深夜坐在竹林中是意外,那么桌上特地备的两杯酒该如何解释呢?
萧妄心中忽然生起一阵细密的战栗感,好像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可那只手却仅仅是抚摸着他的皮肤,好似亲昵又好似风雨来临前的柔和。
他将酒杯重重搁回了石桌上,以卵击石般的声响冲散了那点儿不自在,将心底浓重的疑问引上了钩来。
曲拂之笑而不语,又给他满上了杯中酒,这才道:“就不能是想和你提杯酒吗?”
这酒的酒壶看上去很是普通,甚至有些粗糙。原因无他,这是曲拂之在押运路上收集的野果自己酿的。
可他自己并不是好酒的人。
“呵,屁话少说。”萧妄冷笑一声,“若非是你发现了什么,怎么可能将队伍留在原地自己跑去寻傀儡师?”
曲拂之抿了一口酒,只能默认了萧妄的猜想。
月色将竹林照得惨淡无光,一颗夜明珠被搁在了桌上,登时敞亮了不少。
“今日路过驿站时,你可有察觉到什么不妥?”曲拂之骨节分明的手指沾了些酒水,就着夜明珠的光芒在石板上三两笔就画出了个驿站的雏形。
“并无。”萧妄略微回想了一下,诚实道。
曲拂之微微一颔首,在驿站旁本该是NPC的位置画了一个小人,却在画到双腿时只画了一条曲线,线尾细长拖延,乍看像蛇尾一般。
萧妄见状,骤然眉头紧锁,“那NPC是蟒族化的?”
可话一出口,萧妄就自我否定了。他对于蛇蟒类的生物感知都比他人强烈,这么大个NPC杵在驿站门口,他没理由察觉不到。
曲拂之若有所思地望着他,须臾温和一笑,将那点儿心惊胆战的沉想消散了去,他道:“开个玩笑。”
萧妄额角忍无可忍地一抽,“曲拂之......老子在跟你谈正经的!”
“嗯。”曲拂之好脾气地一弯眉眼,重新沾了些酒,在石板上勾勒出行进路线,“那个傀儡师从驿站起就跟着我们了,期初我以为他的目标是押运车。”
“不对。”萧妄打断了他的话,斩钉截铁道:“他的目标应当是人。”
曲拂之点了点头,在石板上描了五滴酒,其中一团一马当先,比队伍早一步去了枫林——显然是探路的萧妄。
他继续说着,“你离开队伍后,那个傀儡就开始蠢蠢欲动,我卖了个破绽,他就现身了。”
萧妄没有立刻搭话,而是左右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几个小点,也伸手沾了沾酒,将代表自己的那团加大了一圈,心满意足道:“这才是爷。”
曲拂之哑然,就听萧妄一副理所当然地神态接着道:“你我都离开后,傀儡师操纵人偶看似是围住了押运车,实则是困住了两横君,沙耶还有青稚。”
“我返回后让青稚送走了押运车,但人偶并没有跟上。”
萧妄沉思着,冷峻面容上时难得一见的专注。
曲拂之狭长眉眼一垂,适时地拉住了萧妄探究的思维,“说明他的目标是两横君,沙耶,青稚三人其一。”
这个答案似乎显而易见,萧妄旋即点了点头,将注意力又放了回来,“两横君去枫林守车了,沙耶后来远离人偶,战圈中只有我和......那么就是青稚了。”
曲拂之举杯挡住了唇边的叹息,和着果酒一饮而尽,状似无意地问道:“妄爷是如何发现押运车遇袭的?”
“嗯?”萧妄还在思索青稚来时那发育不良的小身板儿有什么可图,随口答道:“哦,草丛里有个白乎乎的东西蹿了过去,可看着又不像野兔,我猜就是那死物人偶。”
——这就对得上了,那人偶分明是要把他引回来。
曲拂之眸间有一瞬的暗波涌动,他提起酒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正想顺着萧妄的猜测往下分析,却见萧妄正皮笑肉不笑地望着他。
手下一顿,曲拂之镇定道:“怎么?”
萧妄从他手中捞过酒壶,抬手仰头,清澈酒液在空中划过一条流畅的曲线,爽快入喉。
那一小壶酒很快见了底,萧妄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角,将空酒壶抛进了曲拂之怀里,盛气凌人道:“人人将曲少捧成了诸葛在世,在爷看来也不过如此。”
曲拂之微怔,一时不知该赞叹萧妄的不可一世,还是该庆幸他此刻的大意。
眼看着萧妄一扯披在肩头的外袍,留下一句“多谢款待”起身就要走人,曲拂之狭长眉眼危险地一眯,闪身拦在了他面前。
深更半夜中,那一袭白衣倒是真惊了萧妄一下,好在曲拂之今日白玉冠束发,才没有从诸葛在世变成贞子在世。
逆光而立时,无形中又加重了曲拂之身型的压迫感,他轻描淡写地上前了一步,萧妄硬生生将自己钉在了原地,剑眉一竖道:“怎的经不起人讲?”
“怎么会。”曲拂之眸光潋滟,殷红唇角噙着一抹妖异而风情的笑意,“讨些酒钱不过分吧?”
“没钱。”萧妄毫不犹豫道,脚下一错就要绕开他。
谁知曲拂之似是早有准备地抬手截住了那节窄腰,骤然发力捞进了怀里吻了个正着。
萧妄的万字芬芳全数堵在了酒香四溢的唇齿间,四目相对正要发难间,曲拂之那双动人心魄的美目猝然暗紫一闪,瞳仁肉眼可见地变窄拉长......
萧妄呼吸一滞,心跳旋即犹如鼓擂般急促而沉重,慌忙要推开曲拂之时双手已然僵硬且颤抖——蛇瞳!
曲拂之缓缓离开了他的唇瓣,蛇瞳却是目不转睛地紧锁他的猎物。
倘若萧妄不畏惧蛇蟒,就会发现那双眼眸在这谪仙的美人脸上实则不止危险,而且勾人摄魄。
“你......”萧妄不知曲狗这是又在打什么算盘,一边催眠自己他是个人不是蛇,一边咬牙切齿着。
曲拂之白袍下手臂一用力,将怀里心生退缩之意的人牢牢箍紧,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些冷意,“除了我以外,还有人知你畏蛇?”
那驿站的NPC被人换过了,事关萧妄软肋,这让曲拂之心中不得不多一个计量。
萧妄没了退路,秉着眼不见心不烦的原则双眼一闭,顿时底气足了不少,“关你咸淡事!”
纵使时机不对,曲拂之却还是觉得好笑。他慢条斯理地低下头凑到萧妄耳边,轻吻着那微烫的耳垂,“你告诉我,我就不脱你外衣。”
俗话说的好,一回生二回熟。萧妄如今也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嚣张叫骂着:“你他娘的把那玩意儿收起来,一件外衣了不起?!老子自己脱,指定比你脱得干净!”
“哦?”曲拂之玩味十足地一挑眉梢,“这么说来,总归这么几件衣裳,由我来脱好像也没差?”
萧妄一时语塞,他自觉绕不过这人的思维,索性干脆摊牌道:“有几个熟人知晓。”
“谁?”
萧妄猛然睁开双眼,先前绵软的肢体肌肉骤然紧绷,蕴含着满满一拳怒气捣向曲拂之腹部!
“你狗大爷!!!”
两人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丝毫没有留给曲拂之反应和躲闪的时间,猝不及防挨了实打实的一拳头,曲拂之闷哼着向后踉跄了两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腹部绞痛的同时他不得不承认是自己疏忽了,萧妄并不是一个乖乖任人鱼肉的人物。
萧妄面无表情地看着曲拂之鬓角滑下的冷汗,还别说,那疼得眉头紧蹙的小模样还真有几分惹人怜爱,“少他娘的成天招惹老子,要不是看在主城离不开你的份儿上,爷要你小命。”
——你已经快要了我的小命了......
曲拂之苦涩一笑,实在是拿这人没法子,却又怎的都放不下,“队长教训的是。”
这句话一瞬间点醒了萧妄,哦对了,他是队长来着,把队员锤伤了可还行?怎么和其他人解释?明天赶路要不要紧?
萧妄越想越懊恼,英挺剑眉拧得跟麻花似的,立在夜色中天人交战着,没注意到曲拂之悄然打量的目光。
良久,萧妄烦躁地抓了抓脑袋,忽然一把攥住了曲拂之的手腕往自己肩上一搭,脸色铁青地架着他往客栈走。
可即便是哀兵之策奏了效,曲拂之心中却并不轻松。他无言地端详着萧妄斧劈刀刻般的侧脸,明明两人贴得很近,萧妄还是离他如此遥远。
这将是一场漫长的战斗。
萧妄将曲拂之送回了他的房间,但道歉是绝不可能的,于是他硬邦邦道:“死了没?”
那一拳其实普普通通,只是蛮力而已。但人的肚子里头装的是五脏六腑,任谁被没轻没重的来上一拳也要痛苦不已。
“承队长吉言,并无大碍。”曲拂之脸色苍白的冲他笑了笑,恍惚生出柔弱之意。
萧妄微怔,终是有些过意不去,拎起桌上的茶壶给他倒了杯冷茶。
一路押运,萧妄作为队长其实做的并不多,大多数决策是曲拂之顺水推舟将他引下去的,这一点萧妄自己很清楚。
他独惯了,带队是开天辟地头一回,许多事情安排不了面面俱到。他从不怕自己做不好,自卑这两个字自小就没在萧妄的字典里出现过。
凡事都可以学,曲拂之也不是一上阵就能担任指挥官的,他萧妄双商俱在,无非时间问题。
他只是担心队伍跟着受罪,于是睁一只眼闭一会眼地偷师着曲拂之如何带队。
曲拂之坐在桌前斯文地喝着冷茶,沉默无言,这让萧妄竟十分不习惯。
桌上的烛火摇曳,萧妄鼻尖动了动,在空气中嗅到了一丝微弱的香味——但他可以确定那不是曲拂之身上的味道,也不是鬼咒的毒。
“你房里还点香?”萧妄先行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将后半句“娘们唧唧”的评价咽了回去。
“嗯,药香。”曲拂之低声应了,长睫敛着不知在想什么,心不在焉道:“毒性虽不深,但还是不要多吸为妙,你早些回房休息吧。”
萧妄点了点头,却是踢了踢曲拂之的椅子,“你,床上去。”
曲拂之猛地回过头来,诧异溢于言表,“你......?”
“嚯,做什么青天白日大美梦呢这是?”萧妄颇为不屑地睨了他一眼,半威胁半戏谑道:“放心啊曲小娘子,爷正经人,不喜欢趁人之危霸王硬上弓。”
说罢,他黑白分明的眸间划过一抹意味深长,冷笑道:“不像某些人。”
曲拂之:“......”
次日清晨。
“曲哥?”两横君小心翼翼地屈指敲了敲门框,见里边没动静心说别是又被药倒了,便又敲了敲,“曲哥!唉哟......”
门猝然被从里面推开,正怼在两横君面门上来了个深度马杀鸡,疼得两横君鼻头一酸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可当他看清从门内走出来的人时,眼泪鼻涕竟“唰”地缩了回去!
“萧妄?!你怎么在这儿?!”
只见萧妄正龇牙咧嘴地抻着扭曲的懒腰,单单瞅着就能感受到各个关节的酸爽,他歪着唇角没好气呛道:“怎么着?昨个儿翻谁牌子还要知会二哥一声?”
脑子缺根弦的两横君哪听得出这里头的比喻和嘲讽,愣了须臾就放弃了思考,活像个复读机似地重复着:“曲哥呢?我曲哥呢?”
萧妄比他高了一头,铜墙铁壁一般拦在门口,此时才将将错开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昨晚他想着自己将曲拂之搞伤了,还是照顾一下。可萧大爷没照顾过人,只能将曲拂之赶上了床裹上被子,自己则是撑着脑袋坐在一旁盯着看,好像这么看着他就会恢复一样。
一开始曲拂之无奈,只得称自己没事,让他回房去睡。萧妄不乐意,决定好的事情他从不半途而废。于是曲拂之往床榻里挪了挪,让他上去睡,然而还是被萧妄拒绝了。
挨到了后半夜,萧妄不知不觉间睡着了,直到被两横君的声音吵醒,一睁眼竟是在床上。
而那天杀的曲拂之挂着慈眉善目的笑意在侧,温言温语道:“我说过让你回去睡,这药香易致乏困。”
萧妄一脸生人勿进的煞气下了楼,连路过沙耶之歌都没察觉到。
“欸......小二......”
一声犹如蚊子叫的气声忽地从脚边的木阶下传来,他动作一顿,不明所以地朝下看去......这才发觉里头竟缩着个大活人!
萧妄一撩衣摆蹲下了身,眯着眼打量着那黑得跟煤球一样气若游丝的人半晌,试探道:“阿龟?”
见那人毫无反应,萧妄却已经了然。他先是唤来小二吩咐了几样点心小菜,旋即转过身来就一顿大刀阔斧掀了客栈的木阶!
直到萧妄将那脏兮兮的人从缝隙中拎出来时,那张黝黑的脸才缓缓转向萧妄,温吞道:“啊......是我,妄爷......谢谢......”
那“谢”字出口时,萧妄已经习以为常地将人搁在了饭桌前,拿起筷子敲了敲他面前的米粥碗道:“先吃。”
——南归,隐者派别,人称阿龟,但这绝不是爱称。
尤其是当萧妄一个馒头都下肚了,南归那超长的反射弧才回过神来,抓起筷子狼吞虎咽起来。那看起来像是八百年没吃过饭的样子让萧妄不禁啧啧称奇。
“咦?小阿龟!人家好想你啊!”青稚来时娇呼着从二楼飞身而下,手脚并用地攀上饭桌笑嘻嘻地看着埋头苦吃的南归,“他怎么来啦?”
萧妄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摸出酒囊灌了两口才答道:“不清楚,这次是从那边台阶下面挖出来的。”
“看样子是卡BUG失败了。”曲拂之端坐在一旁,一边端详着南归的衣着一边道。
因着游戏地图过大,缝隙间总存在着些不可避免的BUG。这些BUG甚至可以让玩家钻漏子,实现缩地尺的效果,从近在咫尺瞬移到远在天边也不是梦想。
胆大心细的玩家利用BUG完成各类跑商押运任务,但也不乏被困在BUG的缝隙中不见天日直到BUG被系统修复的。
青稚来时点了点小脑袋,俏皮羊角辫一晃一晃的,“啊~怪不得人家好久都没见到他啦!”
萧妄嗤笑一声,不无鄙夷道:“他这卡BUG的爱好不知坑死他自己几次了,老子挖到他五、六次了。“
这时,南归忽然从米粥中抬起头来,冲青稚来时虚弱地笑了笑,“嗯......我也想你......”
“......”
一阵微妙的安静飘过,连无法说话的沙耶之歌都搓了搓自己的手臂。
就在有任务在身的五人要起身离开时,南归却忽然“啊”了一声,“我......是来找......你们的。”
曲拂之和萧妄对视一眼,又重新坐了下来,“战场开启了?”
迟迟不见木讷的南归回复,萧妄不耐烦地抖着腿,“哪个傻缺把他派出来的?!”
确实。
曲拂之心平气和地一笑,“稍安勿躁,我们已经在狮族城附近了。这里离主城距离太远,想来派南归冒险走‘捷径’是真的十万火急。”
两横君听得目瞪口呆,“不会是主城破了吧?!”
闻言,萧妄从鼻腔里冷哼一声,斜睨着曲拂之冷嘲热讽道:“有水云间这样的大帮派顶着天踩着地,主城怎么可能会破呢。”
“主......”南归好不容易冒出了一个字,立刻斩断了刚刚引燃的战火。
五双眼睛牢牢注视着他,尤显萧妄最焦躁急切,看得南归的脸愈发的烫。
“我.......来......”他迷茫又困惑地眨了眨眼,慢吞吞地问道:“干什么......来着......?”
“......”
“......”
将才只是失了木阶的客栈轰然倒塌,尘土飞扬间,萧妄忍无可忍的怒吼响彻耳边。
“哔————!!!!!”
【系统通知:因裂刃玩家萧妄言语过于激烈,当即做和谐处理,望周知,谢谢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