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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祭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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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清楚点,是准备祭品还是负责宰杀牲畜?!”
姗姗的声音在空气中扭曲变形,祭司不为所动:“负责献祭的人是您,她是祭品。”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虚假的神女一步步向后退却,满脸都是难以置信:宰杀牛羊取悦神明可以说是习俗,但假如在刀下的并非牛羊呢?!
祭司步步逼近:“我的意思应该很清楚,您一定会好好主持献祭吧?被神女掏出心脏,剥下皮肤,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屁……”姗姗怒极的表情被一把短刀封锁,锋利的刀尖正抵在她的颈部。九石用高大的身体挡住道路另外一侧,这条直达石屋的道路上只有她与祭司投下的一片阴影。
片刻后,一阵阵怒气暂时卷入海平面下,姗姗不肯低下头,她仰着脸问:“你要杀我?要杀就在这里杀!”
祭司却收回短刀,郑重地将它放到袖中的木匣里,双手递给她:“您多虑了,我是在向您展示这把祭刀的美丽。”
【屁话!都是屁话!】
姗姗混乱地接过木匣:“你就不怕我捅你?!”
祭司拍拍手:“若能亲眼目睹神迹,是我无上的荣光。”
姗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这个人虽然很恶心,但没有说谎。
当着九石的面,她怎么也伤不到他的。所以那些体质超常的人就是他奴役他人的底牌吗?
她忽然想起那个同样高大的女性,记忆中那双苍青色的眼睛缓缓浮现。
至少还有能和他们对峙的人存在。
夕阳绚烂地挥洒出一片猩红,姗姗深吸一口气,拉住祭司的长袖:“你要我屈服,何必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她极力控制住自己扭曲的表情:“只要您肯放了逐,就算让我下跪…”
“您是神女,不能向任何人下跪。”祭司恭敬而疏离地扯下她的手腕:“请不要忽视您的职责。”
“什么职责?我…”
他冰冷地低语:“新月祭的职责,您最好多学学如何用刀。”
说罢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留下姗姗呆愣在原地。
【这个人…这个人是无法说服的。】
刚刚的一瞬间,她好像透过他的身体,看到一团漆黑的、近乎凝固的意志。
姗姗紧紧咬住嘴唇,吞咽无声的怒吼。学会用刀?剥离皮肤?怎么可能——就算前方是死路,她也要挣扎!
至少,要让逐逃离这座魔窟!
脑袋被太多思绪塞满,姗姗顺着小路往回走,一边整理现有的情报。
她猛然发现,自己对这座城邦的掌握实在太少了。
如果想让逐逃走,至少要掌握城内守卫的位置…想到这里,她抬起头,仔细环视四周,居然什么也没发现。
思忖片刻后,姗姗凭借直觉,冲着视野内最庞大的盲区:栽满树木的房屋群招招手。
树木动了动,从茂密的枝叶间跳下一个人来!是一个背着短弓的女守卫。
她控制着自己的表情,走向跳下的守卫。
守卫恭敬地冲着她行礼:“神女大人,您有什么吩咐?”
姗姗指了指她的武器,守卫立刻解下短弓递过来。
短弓的设计很简陋,就是最原始的,使用木头与动物筋腱做的弓。箭头单纯是削尖的骨头,没有三棱、四棱设计。有箭羽,但没有经过专门修剪,还是完整的羽毛。
不过骨头的锋利程度倒是很高,虽然肯定比不上钢铁,但胜在简易。难怪金属冶炼没得到发展。
“神女大人?”
姗姗压下对武器的畅想,她可不是来帮祭司改良武器的:“你很爱惜这把弓。”
“是!”
看着守卫恭顺的表情,姗姗试探地问:“之前祭司遇险的时候,我没看到你。”
“是的,祭司大人命我们守在城里,无事不得外出。”
【城里果然有专门的守卫,城中只有一条主干道,守起来太方便了。】
姗姗点点头:“唔~你们有多少人不能参加新月祭?”
女守卫思考了几秒:“我这里十几个都能参加的,当天会轮流巡逻,确保所有人都能参加!”
“那就好。”姗姗将手中的箭矢还给她,走出几步后又回头问:“你们的休息时间还足够吗,如果想增加,我可以和祭司说——”
“不、不,我们怎敢…”守卫诚惶诚恐地单膝跪地:“怎敢劳烦祭司和您呢!我们又不参加狩猎,又有两组轮班的!”
两组人,应该是昼间和夜间,也不排除是中午。
“是么,那你是负责整个早晨?”
“不…啊,是的,我负责从日出到日落这一段时间。”
姗姗似有欣慰地笑了,她拉起地上的守卫:“不必惊慌,我不和祭司说便是。新月祭当天你们可要多多注意仪式地点的安全。”
“是!”
……
太阳坠落山谷,苍白的月亮攀上夜幕。
逐脚步很快,手上紧紧抱着姐姐小小的尸体。姗姗紧赶慢赶才不至于落下。
“逐,稍微等一等——呼~”
逐立刻停下来:“神女大人,我一个人就好。您还是回去睡觉吧。”
姗姗摇摇头:“不,我一个人走也很危险啊。”
逐扫了一眼陷入黑暗的森林,再次走动时放慢了脚步。
两人肩并肩穿过一片密林,宁静的湖泊便在她们眼前荡漾起一片月光。
姗姗低下头看着水中的轮廓,心情怎么也轻松不起来。
逐将姐姐搬到准备好的木筏上,姗姗蹲下来,和她一起系好洁白的草绳。
她们用力将木筏推向河口,木筏却呼地一下往下沉,逐连忙把它拉回来。呆愣地看着木板上裹在毛皮中的姐姐。
“舍不得吗?”
她听到神女的疑问,只是摇头:“不,我怕…姐姐这样,到不了最美好的地方。”
姗姗的叹息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呼~也是,就算有小船也很难到达大海吧?”
“大海?”
“嗯。”月光下,少女宁静的侧脸似在回忆万千美好:“是很辽阔的水源,是生命诞生的摇篮。”
逐没有看过大海,可哪怕听到这个陌生的字眼,心跳也会自然加速,也许神女的话语本身就是一种力量。
她忽然很希望姐姐能够前往大海。
“神女大人。”
“嗯?”
“有能让姐姐到达大海的办法吗?”逐恳切地看着姗姗,眼中涌动着希望的光芒。
姗姗看了一眼木板上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收回目光。让她的姐姐躺在简易木筏上漂流,进入大海的希望实在太渺茫,几个浪头木筏就会散架吧。
虽然这样想很不好,可是人的尸体进入水体真的会带来太多的疾病,瘟疫对原始人来说太致命了。
“逐,我有个办法让她的一部分前往大海——假如这条河流足够长。”
逐睁大眼睛,神女真的回应了她:“神女大人,我要怎么做?”
“火焰能烧灼她的身体,将她化为轻柔的余烬。”姗姗哽咽了一声:“水波会带着余烬奔流到海。”
……
她们将小小的尸体放置在远离树木的沙洲上,拆开木筏,在上面架设起火堆。火焰很快吞噬了树枝,紧接着是树枝上的躯体。
姗姗内心有些忐忑,她看向逐,正好与逐的目光相触。
“神女大人,谢谢您。”
“不用谢…”
姗姗在逐感激的目光下逐渐放心,她抿了抿唇,踮起脚,在逐耳边耳语:“快跑吧。”
“跑?”逐的笑容消失了。
姗姗拽住她的胳膊,语速极快:“快跑,不要参加新月祭。”
“神女大人,我是祭品!”
“你不能成为祭品!”
逐用另一只手按住姗姗的肩膀,她双眼中的光芒黯淡下来:“因为我只顾自己的姐姐,不够虔诚,没有通过您的考验吗?”
“什么考验?不是啊,根本没有人该做祭品!”
逐听不懂,她委屈地摇摇头:“神女大人,这是我唯一的意义了。”
姗姗焦急地摇晃她的胳膊:“如果我说,我希望你逃走呢?你下午说过,你和姐姐从小就在山里生活,可以活下去的吧?!”
逐蹲下来,将头埋在膝盖上:“如果您命令我,我会逃亡,但我恐怕活不了多久。”
“为什么?!”
“因为…没有意义啊。”
她再抬起头时,眼睛甚至失去了焦距:“我、我为什么还要吃东西呢…好痛苦…”
惊悚的感觉攥住了姗姗的心脏,她明白了。
祭司根本没有治愈这孩子,逐异乎寻常的活力是一种回光返照啊——是一个人,猛烈燃烧最后的精神与灵魂。
正是【成为新月祭的祭品】这一虚假、血腥的目标,给予了逐一个足够短暂的、活下去的巨大动力。
姗姗松开逐的手腕,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脖颈,仿佛短刀正在切割动脉。
如果不能给予逐一个更有力、更吸引她的目标,就算强迫她逃走,也只是让她死在绝望中而已。
所以要放弃吗——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啊?!
就因为逐是自愿的,就能把她当成祭品吗......绝无可能。
【冷静,冷静…要想出,想出解决的办法。】
强烈的保护欲占据上风,姗姗逼迫自己站直身体,她控制住想哭的情绪:“逐,你并非没有通过我的考验。”
逐立刻抬起头,眼中的光点又一次闪烁起来。
“神女大人,您没有取消我参与献祭的资格?”
“……”姗姗不置可否地转过身,走向熄灭的火堆:“新月祭之前,我有很多事需要你做。先安顿好你的姐姐吧。”
“是!”
逐欢愉地应和,捧起一捧骨灰撒入河流。姗姗也捧起一小捧,撒入河水中。
【希望你真的能够看到海洋,获得幸福。】
她本不相信人死后会转世,但既然可以穿越,那灵魂大概是存在的吧。
离开之前,姗姗用放短刀的木匣装了一点骨灰,逐看到了,没有追问。
月亮将两人的背影拖曳在道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