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Then the Curtain Comes Down》火韭

4、（四）

　　问题在于，金妮和里德尔没有像哈利那样的渊源。无意贬低她的努力，但伏地魔除此之外不曾真正伤害过金妮，他不是在谋杀金妮未遂并使得金妮变成孤儿之后又声称自己在跟金妮约会。她可以把里德尔当成一场糟糕的初恋再让它过去，但仅仅是反应过来自己接近了伏地魔，哈利就觉得恶心——他在德思礼家遭受的一切，他所有的噩梦，都是拜伏地魔所赐。
　　没在面对里德尔的时候，把他和伏地魔当成同一个人的确要容易得多。邓不利多今年给哈利的所谓单独授课，主题恰好正是关于汤姆里德尔如何成长为伏地魔——至少哈利是这么理解的。邓不利多向他展示从里德尔接触过的人们那里拿到的记忆，其中一部分便同里德尔的回答对应起来，孤儿院的科尔夫人，女巫母亲和麻瓜父亲；那两人从来不曾相爱，梅洛普冈特不再对心上人使用迷情剂后，老汤姆里德尔就抛弃了她。
　　“莫非你对伏地魔产生了同情？”见他默然，邓不利多问。
　　哈利矢口否认。那的确不是同情，亲眼见到父亲的相貌和冷漠天性、母亲一脉的偏执疯狂是如何在里德尔身上融合，缔造出一个迷人而冷酷的怪物，很难解释这其中的震撼之处。
　　而且从某种层面上说，现在里德尔对他来说更真实了。
　　“嗯，我大概可以理解。”金妮说，“汤姆就像一个梦境怪物，除了我谁也看不见，没人相信他是真的存在过，跟我说过悄悄话，人们都只会觉得‘可怜的小金妮，被一个让伏地魔动过手脚的日记本给骗了’。如果发现有这么多人认识他，我肯定也会被吓到。”
　　哈利有些愧疚，他是除金妮外唯一见过日记里德尔的人，却从没想过要跟她谈谈，帮助她度过无人能理解的难关。
　　“跟我谈这些，会使你想起那些不好的回忆吗？”他问。
　　“有点儿吧，但别为这个烦心，哈利。”金妮认真地说，直视着他，“想到我所经历的一切或许可以帮助别人，这对我来说同样重要。”
　　哈利无法形容自己是多庆幸有她在身边。

　　他开始梦见里德尔，但不是像那几个月那样。梦中他去到里德尔出生的年代，走过伦敦狭窄的小巷，那个黑发男孩半藏在污迹斑驳的墙壁之后，目光沉沉地注视着他。又或者，他前往霍格沃茨的某次路途之中，里德尔拉开了他所在车厢的木门。一旦他睁开眼睛，梦境便成为散落褪色的碎片，他既失望自己无法记起更多，又痛恨自己想要记起更多。
　　他亲吻了金妮，他俩都被这一举动吓了一跳，哈利大概吓得更厉害些。
　　“好吧，呃，为了避免无谓的愧疚，”金妮的脸有点红，“我和迪安上周分手了。”
　　“好的。”哈利尴尬地说。
　　“我期待这个很多年了，但确实不是以这种方式。”
　　“对不起，我不是——”
　　“没关系的，这是忘记一个人的必经之路。”金妮回答，“我随时欢迎你再做一次，知道吗？在你不是心有所属的时候。哦天，你还好吗？”
　　哈利勉强吸进一口气，紧闭双眼，他必须握紧拳头才能阻止双手颤抖。金妮漫不经心地揭露了真相，在她看来这显而易见，而哈利就只是——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
　　“里德尔，他说那些是约会。”哈利说，金妮的声音一下子被截断了，“他带我去看他看过的电影和戏剧，然后告诉我那些是约会。”
　　“你希望他不是伏地魔。”金妮静静地说，“因为你想要。如果他不是伏地魔，你会同意。”
　　“我希望那是真的。”哈利的声音开始崩塌，“我希望——天啊……”
　　他坐在草地上，两臂抱住自己的头，金妮从背后环住了他。她耐心地等着哈利平静下来，被新一轮羞愧包围。
　　“好吧，那的确是次失恋了。”她用轻松的口气说，“想来杯酒吗？”

　　哈利跟罗恩和赫敏也谈论邓不利多的课程，谨慎地将自己从里德尔处得到的答案加进去，反正他都告诉邓不利多了，这不算撒谎。两个好友没发现什么异常，可能因为他们的精力大都花在彼此身上了。
　　并非哈利不愿意祝福罗恩和赫敏，只是他们三人的友谊对他太重要，他很担心罗恩和赫敏如果没能向理想的方向发展，情况会很尴尬；又或者自己在罗恩和赫敏身边的存在会变得尴尬。而且他可能有点嫉妒他们，要是他能想和秋或者金妮、甚至是赫敏约会，情况都会轻松得多——最坏不过是被罗恩揍一顿。
　　他时常梦见那个邀请：里德尔微笑着向他伸出手，那只手洁白修长、骨节分明。在某些场景里他握住了里德尔的手，另一些里少年魔王用那只手杀死了他。

　　邓不利多死后，他与两名好友背着校长留下的一大堆谜团四处流亡，商讨诸如闯进魔法部、闯进古灵阁、闯进霍格沃茨等一大堆疯狂的事情。哈利觉得很讽刺，伏地魔制造魂器以寻求永生，而他无意间分裂出的灵魂碎片醒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向敌人提供所有“竞争对手”的信息。
　　他认为自己应当对罗恩的离开负主要责任。里德尔在伏地魔复生后正式苏醒，他害怕靠近另一个魂器会增强里德尔的力量，说服罗恩替他承担了大部分轮流佩带魂器的工作。他从未意识到罗恩的恐惧是如此强烈——罗恩有许多家人，而他又是那么在乎他们所有人，他强烈的情感和忠诚是他追随哈利踏入危险的原因，也是他的软肋。还有——哈利简直要因为这荒唐大笑，罗恩怀疑他喜欢赫敏，怀疑赫敏会选择他。挚友身上他没费心去了解的点，魂器好好地留心并利用了。它们也是里德尔。
　　罗恩消失在瓢泼大雨里的第三夜，哈利又一次在梦中进入了密室。
　　“你想干什么？”
　　“我早就告诉过你了。”里德尔回答，“问题在于，你想做什么？”
　　“我想要你滚出我的脑子。”哈利说，里德尔摇摇头，就像一个本指望学生能拿到更好成绩的老师。
　　“我早就说过，你得真正想要才行。”里德尔微笑着，“你想念那背叛了你的朋友——”
　　“罗恩没有背叛！”
　　“——格兰杰女孩也一样，你们没法安慰对方。”里德尔完全无视了他的打断，“你对邓不利多充满愤怒和怀疑，不确定自己所作所为是否正确，而那个女孩还指望着你能拿主意。简而言之，你很孤独。”
　　哈利没法在不撒谎的前提下否定这个，但在这撒谎只是给自己找难堪。不过他想到了一个有力的反击。
　　“可是我发现，你只有在我对邓不利多产生怀疑的时候才出现。”他说，果然，对方的笑容一下子蒸发了，“你真的有那么害怕他吗？以至于哪怕在我的脑子里，也只能等他的地位不那么牢固的时候才敢出洞？”
　　优雅和从容不见了，就像日记里德尔一样，这个里德尔的脸上浮现出狰狞丑陋的表情。然后，他又笑了起来，一种露齿的、恶意的微笑，哈利在伏地魔脸上见到过这种笑容。
　　“那你一定很高兴得知邓不利多对你隐瞒的事了？”他轻声道。
　　“我没理由从你这里知道。”哈利尽可能笃定地说，“你只能见到我见到的东西，邓不利多没有告诉我，就肯定也没有告诉你。”
　　“不错的推理。”毒蛇般的嘶嘶声，“可你遗漏了一点，有些事或许只有你需要被告知。”
　　“什么意思？”
　　“想想看，我的小哈利。”里德尔温柔地说，“伏地魔的一片灵魂与你共生，那么如邓不利多所愿彻底杀死伏地魔，需要做些什么？”

　　“现在，我们去约会吧？”

　　哈利睡得太多，赫敏和归来的罗恩都开始担心了。另一方面，他入睡从来没那么顺利过，里德尔肯定在这点上帮了忙。
　　他们约会，在剧院和电影院，在街头的小餐馆，在嘈杂的老式舞厅。是的，他们跳舞，哈利不会，但没关系，里德尔也不怎么会。
　　后来有一天，里德尔说要给他一个惊喜，于是哈利拉住了他伸出的手。他们飞入云端，降落在海面上。夜色浓黑，哈利听见里德尔大笑着召唤狂风，周围的海洋呼应般卷起滔天巨浪，结结实实把他俩浇得透心凉。
　　“你在想什么呢？”他大声问，本能抓紧里德尔的手，对一个不能在海上飞的人来说这场面太过逼真了。
　　“只是证明我能做到。”里德尔朗声回答，“用你们的话说，这叫娱乐。”
　　某一刻，海面恢复了平静，紧接着，就像是岩浆从海底涌出，整片海洋被染成一片金红，朝阳跃然升起。
　　“这是意外收获。”里德尔说，“我个人认为还不错。”
　　他侧目看向哈利，满身光辉，语带睥睨万物的气概。
　　哈利吻住他的嘴唇。
　　有那么一会儿，他们相拥，都微笑着。然后，面带笑容的只剩哈利一人。
　　里德尔一把推开他，狂怒地咆哮，哈利没听见太多。他带着那个笑容，坠入深海。
　　哈利在帐篷里醒来，依稀能从呼吸中尝出海水的味道。

　　他走向伏地魔，里德尔在他脑海中尖叫、咒骂，冲击他思想的壁垒，抢夺身体的控制权。他做不到，邓不利多是对的，总是对的。
　　直到伏地魔举起魔杖，少年魔王仍不相信自己的命运。
　　“要是非得去死，你也不算是最坏的同行者。”哈利在脑海中说，但里德尔只顾挣扎，没有听到。
　　绿光闪过，一切都消失了。

　　国王十字火车站宁静、温暖、明亮，哈利是个孩子，邓不利多是名长者，而里德尔——他成了一个残缺的、动弹不得的婴儿。他的灵魂从分裂的那刻就永远失去了成长的机会，也失去了在死时选择前行或留在现世的权利。
　　“不要怜悯死者，哈利。怜悯活人，最重要的是，怜悯那些生活中没有爱的人。你回去可以保证少一些灵魂遭到残害，少一些家庭妻离子散。如果你觉得这是个很有价值的目标，那我们就暂时告别吧。”
　　他站起身，邓布利多也站了起来，他们久久地凝视着对方。
　　“告诉我最后一点，这是真事吗？还是发生在我脑子里的事？”
　　“当然是发生在你脑子里的事，哈利，但为什么那就意味着不是真的呢？”
　　哈利没问邓不利多话中是否另有所指，反正，也都不重要了。

　　最终是他和伏地魔站在了决斗场上，绕着彼此慢慢转圈。哈利看着他的对手，完完全全用他自己的眼睛、自己的灵魂。这是汤姆里德尔被杀戮、灵魂的分裂和死亡雕刻后的样子，比起人类更似鬼魅，然而到了被数百人包围的此刻，伏地魔也没想到自己将永远地离开这个世界。
　　“阿瓦达索命！”
　　“除你武器！”
　　砰的一声，如炮弹炸响，在他们反复踩踏的圆圈正中央，射出了金色的火焰，那便是咒语相撞的地方。伏地魔踉跄后退，双臂张开，通红的眼睛里细长的瞳孔往上翻着。汤姆里德尔倒在地上，像凡人一样死去，他的尸体在瘫软、抽搐，苍白的手里空无一物，那张蛇脸空洞而茫然。伏地魔死了，被他自己的咒语反弹回去杀死了。哈利站在那里，手里攥着两根魔杖，低头看着对手的躯壳。
　　一瞬间令人战栗的寂静，人们惊恐地怔住了。随即，哈利周围爆发出排山倒海般的喧哗，喊叫声、欢呼声、咆哮声震天动地。人们喊叫着向他扑来，首先赶到的是罗恩和赫敏，他们的胳膊把他紧紧地抱住了，他们不知所云的叫嚷几乎把他的耳朵震聋了。接着，金妮、纳威和卢娜也来了，还有韦斯莱一家和海格、金斯莱、麦格、弗立维和斯普劳特。每个人都在大喊，哈利一个字也听不清，也分不出是谁的手在拽他、拉他，拼命想拥抱到他身体的一部分。几百个人在往前挤，谁都想摸摸这位大难不死的男孩，正是因为他，噩梦才终于结束了——
　　初升太阳的强烈光芒照在窗户上，穿透古老穹顶的破损，形成道道光柱，恍惚间，竟似里德尔以孩童双目修饰过的破旧剧场。

　　舞台上的朱丽叶悲声长叹：
　　“我唯一的爱啊，自我唯一的恨中熊熊燃起！
　　要是不该相识，又何必相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