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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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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路上捡到一只小猫。
那是一个下雨天,放学回家的途中,看到那只小猫躲在路旁的石椅下,瑟瑟发着抖,又发出“喵喵”的细小的声音。小猫的眼睛很大,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下雨,反正看起来像在流泪,所以一个冲动,我就把它捡回家了。
因为从来没有养过宠物,所以也有点头疼,好在我家一个星期至少四天桌上有鱼,也算和猫有点沾亲带故。
爸妈对这只小猫也极好,甚至说早该养点什么小动物,不知道是不是我看起来开心了一些的原因。
听说猫狗是两种完全不一样的动物。狗是很容易养亲的,而猫却怎么也养不亲。就算我待它再好,它不愿理我的时候也还是蹲在那一动不动地望着外面,完全不理我。又听说猫是很高傲的动物,喜欢独来独往,它看起来像是把家里当成了它的领地,每天要巡视几遍,然后我行我素地缩在我们给它准备的小箱子里。大概只有到了吃饭的时候才有一点点我是饲主它是宠物的感觉。
养了不到二十天的时候,它看起来就比以前长好了很多,但是依然和我不亲。当然,偶尔会在我的脚边蹭一蹭,不知怎的,就会让人有种想哭的感觉。大概,是来自于冷淡里的一点温情吧,这种事总是容易让人感动。
不过我在写下这封信的时候,小猫已经不见了。
我一直叫它小猫,没有给它取名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它觉得我并不是真心收留它,于是它离家出走了。
走的那天一切正常,该吃的猫食也吃了,只是下午回来的时候它已经不见了。大概是从窗户里跳出去的,听说猫有九命,从高处跳也不要紧,不过还是幸好我家现在住的地方不是以前的六楼高。
站在窗户边的时候,吹着外面的冷风,我很是责怪自己。为什么没有关好窗呢,明知道它是那种没有什么安全感的家伙,就应该时时刻刻的惦记着,对它说有我在,我喜欢你,我爱你,请不要离开我。
可惜我什么都没有说,不会对人察言观色,连只小猫咪都看不懂,还真是没用。
不管再怎么懊悔,离开我的,也已经离开了。那扇窗我一直倔强的没有关,只希望什么时候可以再看到它孤独的背影。到那个时候,我一定给它取个最好的名字,建个漂亮的小房子,让它知道,其实我也可以成为它的依靠……
……
……
细细地读完这封信,傅明泉心中不禁长叹。
自从上次肖凛的两张照片伴随她度过了那几天的黑暗禁闭室生活后,她便对那个女孩的消息发自内心的关注起来。甚至破天荒地摆着以前的信封,看着日期推算下一次来信的时间。
不过由于上个月的信到的较早,与手上这一封之间的时间间隔较长,倒教她好一顿盼。而没想到的是,信里只讲了一件事。
当然,傅明泉知道,并不只是一件事。
想到那个女孩站在窗前,吹着冷风,抱起双手,目光受伤,她的心里也掠过一些酸楚。你何只是走失了一只本来就走失的小猫,也走失了爱情,走失了自己吧。日夜被题海所围困的同时,思想却比旁人提前成熟,承受那些本不该在你的年龄所承受的痛苦,那究竟是怎样的情形呢?
走出监舍,傅明泉趴在阳台上,望着天井中间垂悬的那几支吊灯。吊灯上的绿色缠枝已经成了枯褐的颜色,毫无生气,不过她也知道,到了明年,它又会发着青绿的光,带给这片阴沉的地方一线生机。
侧过头去,一号监近在眼前,现在是中午休息时间,十分安静。不远处值班室外坐着轮值的女犯,朝她挥了挥手,示意她赶快进去,她顿了顿,咬了咬牙,去了一号监。
一号监里多半都在午休,还有趴在床边写东西的人。傅明泉扫了一眼,没有看到柴静欢。离门较近的康康懒懒地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哟,找人?找谁?”
“柴静欢呢?”
康康的脸马上沉了下去。
傅明泉一愣,不明白那个名字怎么像针,居然扎得康康的脸都痛变了形。
“柴静欢、柴静欢,那个女人有什么好?”康康对面的小卷摇着脑袋叹息。之所以叫她小卷,是因为她的头发天然卷,她本人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揪着自己的头发绕圈圈,看起来既天真又无辜。
傅明泉立即嗅到了什么,在这里彼此看不顺眼那是常事,问题是那个女人看起来并不像得罪人的人:“出什么事了?”
“问我们,我们哪会知道,”巧姐也嗤笑,“问米莲比较快。”
这样说来,的确米莲也不在。傅明泉知道在她们这样阴阳怪气的腔调里肯定得不到什么答案,便转了身,准备回去。不过她刚一出监舍,就看到米莲和柴静欢从楼梯转角那边过来。
那两个人,什么时候那么要好的?傅明泉微眯着眼,见那两人走路也不忘小声交谈。等到了跟前,她也没有让开路,那两个人才抬头看着她。
柴静欢瞳孔微收了下:“有事?”
傅明泉看了眼米莲,米莲扬了扬眉:“要不进去说,反正别站在外面。”
眼看着值班那边的人又频频注视过来,傅明泉只好跟了进去。当三个人一踏进一号监的时候,她立即发现气场就变了。每个人的目光都漫不经心地在米莲和柴静欢之间梭巡,却足以让人如坐针毡了,偏生那两个人一点也不在意,分别走到自己床位前,自在的很。
米莲到了床边便倒在床上,还很不耐地解开外衣的上几个扣子,又揉着自己的眉心。柴静欢扫了她一眼,现在是如履薄冰,就怕米莲不管时间不管地点的发作起来。就是刚才去向队长汇报剧本情况的时候,她也一度警惕着。
傅明泉趁着这个时候也仔细地观察着,问题似乎出在柴静欢和米莲的身上,但就这样看来,也没什么奇怪的,为什么其他的人都好像慢动作放映一样,注意力都集中到这边来了。看来自己现在来找柴静欢,很不适合。
“说吧,什么事?”柴静欢见米莲闭眼休息了,便转回来看向傅明泉,然后这才发现她的手上拿着一封信,顿时心中一阵狂跳。
傅明泉攥紧了信,想了想:“十一月就要过去了,十二月的板报要及时出。十二月一号就是世界艾滋病日,四号是中国的法制宣传日,这两大主题我们要选一些材料,可能要出专刊。”
“艾滋病?”柴静欢愣了愣。
“嗯,有些人以前是做那个的,”傅明泉含糊地说,“反正宣传一下应该有必要。”
柴静欢点了点头:“知道了。”这样一来,她就有机会去图书室里,或者还可以动用电脑上网查相关资料。
“回头我和队长说一下,明天上午就到图书室去吧。”傅明泉说完便站了起来。
柴静欢点头,眼睛却看着那封信。可是拿着信的人却一个提也没有提它,转身就走了。而她也只能静静地坐着。她原以为那封信是要给她看的,一时心里还挣扎了下。到现在为止,她拒绝了一切的来往,哪怕知道那女孩想了些令人觉得不可思议的办法,也还是一并拒绝在外。只是在和米莲的交谈中,了悟了一些东西。她知道自己大概算是个偏执的人,一厢情愿太久,才从另一个被伤害的女孩那里想到被自己伤害的女孩。
尽管不是同出一辙的伤害。
自己,比那个秦之岭,又好上几分呢?
柴静欢自嘲地笑了,倒在床上,眼睛又酸又胀。
第二天,两个人在图书室里见面。图书室里这个时间点并不对女犯开放,不过她们例外。今天又恰巧到了一批书,在图书室里干活的女犯便忙着将书籍归类,干警也在一旁看着。
柴静欢和傅明泉进来后便直奔法律栏前。图书室的书架本就靠着墙壁,一眼望去藏不住人,对于在里面的人极好管理。所以她们干脆什么也不说,先搬些要用的书要紧。
登记过书名后两个抱着书去了活动室,由于板报上的画是用广告颜料画的,还先得把黑板洗干净再说。这样的事两个人也不是第一次做了,打了水来,开始工作,一时室内比较沉默。其中有干警进来巡视了次,翻看了一下她们拿来的书后询问了几句便又走了。
洗了两遍黑板后两个人坐在桌边开始选材。柴静欢抿着唇好一会儿,突然开口:“你有她的地址吗?”
傅明泉心中一震,不禁狂喜:“你改变主意了?”
“改变什么主意?”柴静欢一脸平静,手里抚着光滑的页面,低声说:“我只是想和她说清楚。”
“说清楚?”傅明泉愣了,然后瞪着她:“你要和她说什么?”
柴静欢迎着她的目光:“叫她忘了我。”
傅明泉瞬间浑身都凉了,好像那个立在窗前吹着冷风的人是自己,又重叠到那个女孩,目光受伤,身影孤零零的:“你怎么……这么狠心?我昨天又收到她的信了……你知道吗,那个女孩真的被你伤得很深……”
“所以我才要给她写一封信,叫她忘了我。”柴静欢说罢眉间微拧着。
“可是你这一封信写过去,只会叫她看到希望。内容不是重要的,信本身这个讯息更重要。”
柴静欢哑然,半晌方说:“所以我该什么都不做对吗?然后依然是狠心的人,竟然什么说辞也不给。”
傅明泉也有片刻的无语,继而问:“你是真的不爱她对吗?”见着对方点头,她心里便起了一些无名火:“既然不准备爱她,当初又为什么要招惹她?那么小的孩子,心就是针尖大,刺哪哪儿疼,你……”
柴静欢怔怔地看着对着她发火的女人,心里也滑过些许奇怪。她与傅明泉提到这个话题并不是第一次,而每一次对方都置身事外,从来没有做过多的参与。现在这是怎么了,竟然在她眼里看到心疼……是因为肖凛吗?果然是肖凛吧,只是几封信而已,便可以收服一个人的心,真是个有着魔力的女孩。想到这,柴静欢竟然滋生出一点骄傲的感觉,以致于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来。
这笑意顿时使傅明泉满腔的气愤不平化为团团疑惑:“你笑什么?”
柴静欢换了本书,漫不经心地翻着:“我知道,那样的女孩,谁见着也会喜欢的,”她抬头看着傅明泉,“若是说你会喜欢她,我一点也不惊讶。”
这话便让傅明泉有些窘迫:“胡说什么呢,我又不喜欢女人。”
“这话难说,”柴静欢支起肘想了想,“我原也一度以为我喜欢肖凛,而她恰是女孩,倒也不牵涉其他,所以没有过多的犹豫。现在想想,我应该是个只能喜欢女人的人吧。”
傅明泉吃惊地看着她。
“怎么,很奇怪吗?”柴静欢轻轻翘唇,“我还以为你能接受才对。”
傅明泉顿时低下头去,脸庞有些发红。她想帮那个女孩,只是因为这些信件的缘份。那每一封信里都是沉甸甸的信任,使她渐渐在意起来。可是,确实没想过,自己怎么就这么快接受她们这种感情呢?看来自己还真是迷糊的人。她低头思索了会,不甘心地问:“那你怎么知道,自己只能喜欢女人呢?”
柴静欢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那晚和米莲拥抱的感觉已经不在,可是事实却是存在的。
见她不说,傅明泉只得叹了口气,这些,实在不该是她好奇的事。
“告诉我吧,她的地址。”
傅明泉也笑了:“我根本没有她的地址。”
柴静欢愣了愣。
“她每个月都很准时地给我写信,但是我从来没有回过一封。”
“为什么?”
傅明泉歪了头在想,是啊,为什么?因为当初根本就不当她是一回事吧,等偶尔有冲动要回信的时候,却发现信封上从来没有留下过对方的联系地址。
柴静欢叹了口气:“明天就是探监日,我找别人问吧。”
“为什么突然要正式的回绝她叫她死心呢?”傅明泉轻轻哼了声,问她:“你写了,怕就是认为可以顺理成章地丢掉这个包袱,求一个心安吧?”
柴静欢停了一会儿,苦笑了:“果然,我在你心里是很狠心又冷漠的人,对吧?”
“不,”傅明泉摇头,“能让肖凛喜欢上,总是有你的优点的,我真好奇,你们相处的时候是怎么样的。”
听到她这么说,柴静欢便又开始陷入了回忆:“肖凛,是个很聪明的女孩,你只要接触到她,就让人无法抗拒。她笑起来,好像整个天地都明朗了,嗯,她是长跑健将。你相信吗?”
“她可以轻轻松松地跑一万米……你不知道,整个操场上,她就是焦点……”
“她还可以单手剥茶叶蛋……”
“她……”
此后的很多日子里,只要只有她们两个人,傅明泉总会要求柴静欢讲一些关于她们的过去。她原本还在为肖凛拼博着,只要对方一直记得,不曾忘记,总可以找回一些喜欢的感觉,也许可以进化到爱,可以有个结果。可是没想到听到后来的后来,反倒是她自己对肖凛越来越感兴趣,偶尔一个人想到柴静欢说的情景,还会突然笑起来。
哎,如果有机会能见见她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