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乐》苏子晚

10、第 10 章

　　季连坐在房内，看似悠闲，但紧握着茶盏的手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客栈外马车陆陆续续停下，季连其实此刻恨不得飞奔到考场外，但谢敏临行前交待了，要他就安心就在客栈内等候。

　　季连一颗心被架在火上反复烤，终于，走廊的脚步声在他房门前停下，季连赶紧站起身来。几乎是同时，谢敏推开门，含笑看着他。

　　季连问道：“如何？”

　　谢敏走过来，举止间都带上了从容自信的气度：“不落一甲。”

　　季连笑了，这就是同他一起长大的谢敏，才高而不骄，却也不会过分自谦。

　　接下来的日子里，既已卸下重任，二人就在京城里四处行走，寻些趣事。

　　终于到了放榜的那一天，榜书前挤满了学子，还有前来看热闹的人。

　　季连拉着谢敏在人群中穿梭，谢敏在他身后道：“阿轩，别这么急，小心伤到人。”

　　话音刚落，前方一片哗然，季连与谢敏停下一看，竟是有人晕倒了。

　　历来科举，纵然同是读书多年，境遇却大为不同，有人金榜题名，有人名落孙山，众考生常态。这时，无论得了好或坏消息，激动之余，一时气血上涌，难免会晕倒。

　　这不，另一边有人高呼着：“我中了！我中了！哈哈哈哈哈哈……”形态癫狂。

　　季连和谢敏好不容易挤到了榜书前，季连的目光没有一丝是分给二三甲上的名姓，他直接看向一甲，定睛一看，“谢敏”两个字赫然位列第二。

　　“敬之，中了！中了！是榜眼！”季连如同刚才那位考生一样惊呼起来，他握着谢敏的手不住地摇晃，比他还要兴奋。

　　“我看到了。”

　　谢敏其实心里也很激动，但他向来懂得收敛自己的情绪，没有大呼小叫，可笑容中迸发而出的激扬意气，使他整个人光彩夺目起来。

　　旁边有人艳羡地看着他们，一位面善的中年男子看了看谢敏，问季连：“小公子，这是你的兄长？”

　　季连正开心着，没有多想：“是啊。”

　　谢敏本就是他的哥哥。

　　男子出于好意，向谢敏祝贺道：“恭喜公子。”

　　谢敏同他回礼：“多谢。”

　　对方笑了笑，觉得沾了喜气，哼着小曲儿离开了。

　　“走了，我们回去，收拾收拾行囊，将这个喜讯告诉四娘去，她一定也开心极了！”

　　见人散得差不多了，季连也收了心，催着谢敏离开。

　　“嗯。”谢敏离开前又看了一眼榜书，二甲第一名——杜修。

　　他眸光闪了闪，很快便回过神，想了想，对季连道：“阿轩，这两天我要入宫受封，还要参加礼宴，能不能麻烦你将消息告知阿娘，顺便接她到京城来？”

　　季连对他自然有求必应，看着他道：“什么麻烦不麻烦，你不必同我客气，我今天就备下马车，不出三日就能赶回去。”

　　谢敏心中仿佛被什么东西触动了一下，看向季连的目光很是温柔。

　　“谢谢你，阿轩。”

　　.
　　进士受封大殿在朝上进行，谢敏幼时常入宫，但入朝还真是头一回。

　　谢敏与其他考生立于殿外阶下，礼官由低到高宣读名次，考生陆续进殿上前听封。

　　谢敏听着那一个个陌生的名字，等待的过程中心中竟隐隐升起紧张感来。

　　忽然，在这些姓名中出现了一个他熟悉的人。

　　礼官的调子高亢悠长：“永昌十四年三月七日，殿试二甲榜首既得者，汴都人士——杜修。”

　　谢敏神色一动，不禁抬眸望去，杜修今日穿着一身靛青的织锦袍，样式花纹看着都素，却依旧掩盖不住一身贵气，他的目光朝谢敏这边扫了一瞬，很快便收回，谢敏也不确定他是不是在看自己。

　　杜修稍微整理了一下衣冠，从容地向着大殿昂首阔步。

　　“永昌十四年三月七日，殿试榜眼既得者，府西人氏——谢敏。”

　　不消一住香的功夫，便轮到了自己，谢敏收回心绪，一步一步跨上台阶，向殿内走去。

　　两侧立满了身着朝服的官员，殿内高位上坐着的是这个国家九五之尊。谢敏跪下叩首：“府西安阳人士谢敏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的声音沉静有力，跪坐起来后，脊背挺得笔直，不卑不亢地目视前方，文人与贵族的风骨竟在他身上同时得到了体现。

　　“你？”皇帝看着谢敏的眉眼，感到一阵熟悉，他心生疑惑，道，“你的父亲是何人？”

　　谢敏答：“回皇上，家父谢远山。”

　　“原来是谢卿家啊。”皇帝面露喜悦，“你是敬之，我还记得……你幼时便才华过人，怪不得，你同你爹一样。”

　　皇帝道：“谢敏学识渊博，品行忠良，责令入翰林院，从编修之职。 ”

　　谢敏叩首谢礼：“谢皇上。”

　　皇帝朗声笑道：“谢卿，往后你也要同远山当年一样，忠言良谏，好好发挥才干辅佐朕啊。”

　　谢敏低头：“臣自当为陛下效力。”

　　封完了所有官职，皇帝站起身，大手一挥：“退朝。”

　　恭送走皇上后，众人依次退朝。

　　谢敏一只脚还未迈出殿外，一堆人围上来恭维。

　　“恭喜谢大人。”

　　“大人真是年少有为。”

　　“谢大人此番受皇上器重，必定前途无量啊。”

　　如此云云，听得谢敏头晕，他笑着一一回礼。

　　一位官员道：“我与令堂曾有幸为茶酒之交，自他辞官以来多年未见，大人不如与他一同到我府上聚聚？”

　　“谢过大人好意，”谢敏拒绝了他，“家父已于五年前去世。”

　　旁边的人一听，面上立刻露出悲痛之色来，“真是可惜……”“大人节哀……”。

　　谢敏应付他们实在心累，找了个理由便脱身了。

　　离开时，在门口他看见了杜修，同样被一群人围着贺喜，杜修也看见了他，唇角扬起，对他点头致意。

　　.
　　夜，京中某座府内，杜修一边饮茶一边与人下棋。

　　他心不在棋局上，很快便输了。

　　对面之人放下棋子，露出宠溺笑容：“子霖今日有什么不快？”

　　“倒不是不快。”杜修站起身，“今日进士受封之事你知晓了吗？”

　　那人摇摇头：“我不关心这个。”

　　“不关心？”杜修嗤笑一声，走近捏着他的脸，“既不上朝，也不关心朝中事，殿下，您可真是心宽。”

　　听着这略带讽刺的言语，被叫做殿下的人丝毫不恼，手上一用力，将他拉到自己怀中。

　　“我只关心何人惹到了你，和我在一起时都心不在焉。”

　　杜修就势在他腿上坐下，道：“你可知此次殿试的榜眼是何人？”

　　男子毫不在意：“榜眼而已，没什么特别，每年都要出一个，又有何值得你上心。”

　　“不，可没这么简单，我的殿下。”杜修轻笑，双手环上他的颈，在他耳边轻声道，“他爹是谢允。”

　　话音落下，男子的手骤然收紧，眸中闪过一丝惊异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