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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 4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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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没收了他的武器,于是在场上的“猎物”只能被迫演绎逃命的剧本。
“屠夫”是一个身体畸形变异的中级丧尸,是在角斗场上用鲜血浸泡出来的怪物,无数的人死在他的手下,又被剁成肉末,进了他的肚子。
不过,并不是所有的“猎物”都甘愿被猎杀,也有猎物在伺机夺取猎人的命。
手背上传来一股温热,覆盖在冰凉的手指上的是干燥的掌心——几乎是一瞬间,将他从寒冰刺骨的冷水里拉了起来,落入滚烫的岩浆,连白骨都被灼烧。
少年人掀起眼皮,玻璃质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杂质,透亮得好像不是人应该有的颜色。他此刻平静地望向一片殷红,仿佛落入一片血海,万劫不复。
沉默间,他呼出一口烟,悉数扑在凑近的人脸上。
那人微微蹙眉,但没有避开。他俯下上半身,一手搭在少年的拿烟的手上,不知何时掐灭了烟的火星,另一只手撑在少年身后的沙发上,挨得很近。
少年人扬眉,半眯着的眼眸带着几分戏谑:“干什么?”
背着光,投下一片阴影,将人收拢在其中。
他们在昏黄的灯光下交换了一个充满烟草味的吻,并不温柔——咬破的舌尖蔓延着血腥,也不知染红了谁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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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日夜颠倒的人,在凌晨的钟声敲响的时刻,才是他们的狂欢真正开始的时候。
喧闹声与光亮悉数隐藏在地皮之下,这是一个地下狂欢时刻。
纸醉金迷,荒诞滑稽,演绎在狂欢中的每个人都像是扭动着的小丑,在一片虚无之中欢笑,留恋这缥缈的快乐。
少年慌张地穿梭在人群中,夸张的礼服绊住人的手脚;带着面具的服务员端着盘子走来走去,他得当心,免得打翻这一盘酒;他得提防着周围的人,以免被人抓住,又回到囚禁人的牢笼。
但这里,人实在是太多了。
他跌跌撞撞,也不知道说了多少声对不起,埋头苦行。
但他找不到出路。
慌乱间,他似乎又撞上了什么人,他连忙道了几声对不起,就想抽身离开,但这一次那人没有放过他。
在衣领被抓住的一瞬间,一股恐惧顿时涌上心头,这几日盘旋在脑海里的恐怖画面挥之不去,那一张张面孔悉数在这一瞬间替换成了自己——惨死的自己。
“对、对不起,我错了,求求你,放过我,我……”
那少年挣扎着,抓着勒紧自己的衣服,往另外一个方向拽,但他却绝望地发现——纹丝不动。
他像一个被麻袋装着的废弃品,半拖半就地向一个方向走去。
他会死!
无形的手攥住了他的咽喉,恐惧涌上大脑,刺激着泪腺分泌出生理盐水,他还不想死!
本能地想要尖叫,但那人在发现他的这个企图时,果断地堵住了他的嘴,至此连尖叫声也发不出来了。
死在这个无人知晓的地方。
他近乎绝望地想。
他不知道自己被拖到哪里了,耳边喧闹声在不知不觉间褪去,只余下黑暗,让人不安的黑暗。
他的手脚僵硬而冰凉,在失去支撑点的时候,下意识地就滑落在了地面上,瘫坐着,双目无神。
“林全。”
刺骨的冷像扎在骨髓上,难以言喻。他听到混杂着冰渣子的声音,冷冽但清醒,连带着聆听者都从梦幻中醒来了几分,迷茫地看向四周。
少年浑身一个颤栗,在黑暗中打量着这个“绑架了自己”的狂徒。
他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这里太黑了。
咔擦。
打火机亮起一朵小火花,驱赶了这无边的黑暗。
他发现这是一个跟自己差不多身形的人,一头金色的短发,冷白的皮肤,巴掌大的脸上带着能遮住半张脸的墨镜,看不清容貌。殷红的唇在火光下透露着妖冶的色彩,像是染了血。
“林全。”
又是一声呼喊,他清晰地看到面前的人的嘴一张一合,感官终于告诉他,这声音就来自面前之人。
被绝望充斥的大脑终于冷静了一些,像是什么东西突然被一条线贯穿,他又重新燃烧了起来:“你是……零哥?!”
就像是突然见到了可以依附的人,这个强撑着多日的小少年突然放松下来,坚强多日的外壳被无情地剥落,他红了眼眶,眼泪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他在黑暗中小声地抽泣起来。
火焰的星星点点的光落在狭窄的空间里,落在少年带着珠光的发梢,脸上滚落下来的泪珠闪着光,啪嗒落在地面上,摔得粉碎。
零七沉默着,倚靠在墙壁上,冰凉的温度隔着一层衣服传了过来。他的视线穿过墨镜,平静地打量着这个有些日子没见了的少年。
零七对他的记忆少的可怜,但他起码是一个活泼开朗的人。究竟是什么,能将这么一个人活泼乐观的人打击成这副模样?
直到他终于冷静下来,零七才开口询问。
这个叫做林全的少年先是不安地打量着面前这个冰块一样的人,甚至大胆地伸出手拽了拽他的衣服,确认不是幻觉,才像是松了口气一般地开口叙述。
原来,在变异种发难的那一晚,他们就跟大部队走散了。
他们的车子位于最靠近小学的地方,蜘蛛群涌过来,等前面的车都开走再启动离开已经不可能了,所以开车的司机只能心下一横,走了其他的路。
本以为可以跟上大部队的,但不想这条路上也危机四伏。
他们后有蜘蛛群,前又碰上了大群丧尸,前后夹击,在黑暗中慌乱地冲撞,但很不幸,他们没能安全逃出去。
大车被蜘蛛绊住,卡在了关键部位,导致整辆车都翻了,而那时他们恰好在一处山路上,整辆车直接撞破了栅栏,冲到了山林里。
正值黑夜,山林里在经过这一次哄闹变得热闹起来,人从车子里狼狈地爬出来。
但该庆幸的是,那些蜘蛛没有进入山林,他们暂时安全了。
“安全了……也不安全。”林全啃着手指,指甲盖已经被啃的所剩无几,但他好像没有察觉到疼痛,哆嗦着努力回想当时发生的事情,“当时,当时车子上有二十来个人,车子摔了,有几个人受伤了,婆婆受伤了,走不动路了,还有个我不认识的,头摔破了,当场昏迷了,一动不动的……有人,有人就说要把他们都留在这里……”
“我不认识他,但是他们真的就,就……”
他说的有些激动了,拽着零七的衣角,眼睛里写满了惊惶:“我妈,我妈放不下心,就留在婆婆身边,叫我们先走……那个林子,这么黑,也不知道有什么东西,我妈她……”
闻言,零七垂下眼帘,心里已经预料到了那位母亲的下场。他蹲了下来,伸出手搭在林全肩上,大概这样能稍微给他一些安慰。
“天亮的时候,他们,在公路上找到了新车……”林全抱着头,将脸埋在黑暗里,“我妈,她把我和我哥推上车了,为什么,为什么明明还可以,为什么不把他们一起带上?为什么——”
“零哥,我妈她还活着,对不对?她一定会活着的,对吧?都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我妈可是顶顶的好人,什么坏事都没干过的,她,她……”
人善于自欺欺人。
零七说不出“她还活着”这样毫无意义的谎言,一个女人,还有老弱病残,没有物资没有能够保护他们的人,存活的几率是0。
“后来呢?你们怎么到这儿的?你这几天又经历了什么?”
他轻声问道,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这个话题,将林全引导出那个死胡同。
“后来,后来……我们上了车,有人开车,我也不知道到底在车上待了多久,也不知道到底要去哪里……好像很久,我们每天都在逃,自己找物资,自己摸索,很苦很累……”
“然后,就大概就一个星期前,或者没有一个星期,我记不大清时间了……我们遇到了一个叫做代劭的人,他把我们带到这里来的,但是队伍里的老人,他们、他们……”进不来。
残酷的淘汰法则已经形成了,优胜劣汰,末世只是将这个法则放大了。
“这里的人,他们都有病!”
林全怪叫一声,拽着零七的手,把自己的脖子扬起来,拼命地给他展示着什么。
借着打火机的光,零七看得到——在这名少年的脖间多出了一个圆环状的东西,是一个动物项圈,但现在它被用在了人的身上,讽刺至极。
“我觉醒了异能,他们就把我抓起来,他们叫我‘宠物’,太恶心了!他们还、还虐待人!真的有人就死在了他们手里,他们还给人看,给人看……零哥,我不想死!”
少年嚎啕大哭,这几日经历的事情简直是他人生中最残酷的。
母亲生死未卜,本以为进入基地可以安全了,却没想到立马就见到了人心的险恶,直面最肮脏的现实。
它直接打破了他对未来的幻想。
“对了,我哥!”林全拽着零七的胳膊,熨平的衬衫袖口被抓得满是褶皱,他瞪着眼睛,想惊惶的小动物,“我哥他,他被抓走了!他们说什么,要进行狩猎游戏,他们把人……我哥他没有异能,他会死!”
他瞠目欲裂,脖子都涨红了,在一番激烈且语无伦次的叙述后,他忍不住开始咳嗽,但还是紧紧攥着手指——那是他的救命稻草。
哒哒的脚步声传来,有人骂骂咧咧地往这边走来,手电筒的光晃来晃去,在黑暗里形成了一道光束,能看到漂浮的微尘。
“卧槽,你——你是谁?在这里干嘛?”
光照进这个狭小的黑色空间,那个拿着手电筒的人反而被吓了一跳。
“过过烟瘾。”
被手电筒的光直直地照射着的人十分淡定地举起夹着烟的手,上面的烟燃烧着点点火星,整个空间里都是烟味。
“什么怪脾气——”那人小声嘟囔一声,又说,“那你有看到一个人吗?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子,他跑了。”
他眯着眼睛打量着这个空间——这是个走廊尽头的死角,墙边上还摆着个水桶,几个柜子。
“谁?”
零七微微抬起下巴,漫不经心地弹了弹烟灰。他将墨镜架在头上,眼睛半睁着,看着很散漫。
衬衫胸前的纽扣散开几粒,露出了精致的锁骨。修身的长裤勾勒着两条长腿,叠在一起,他身子微微靠后,手肘撑着身后的台子。
他看着像个不良少年。
那人稍稍惊讶,随即在脑海里猜测着这人的身份:“是钱老板的一个‘宠物’,钱老板今晚带他来见见世面,但那小子竟然不知好歹跑了,现在整个场里都在找他。你要是看到了,最好把他抓住交回给钱老板——可别想着私藏,钱老板可喜欢他了。”
他们说得好像不是人,而是一件物品。
那人将零七当做了某个低调的少爷。
“好,我知道了。”
零七轻声应道,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笑容。
他看着相当无害。
那人愣了愣,看得有点呆,呐呐地应了一声后,他提着手电筒走了。
脚步声消失在了走廊里。
零七眯了眯眼睛,在沉默中看向了墙角,被柜子隐藏了身形的少年蜷缩在那里,似乎还没有从惊恐的回忆里挣脱出来。
可怜又悲伤,末世里处于迷途的羊绝望着。
这儿存在希望吗?
它们找不到它们的牧羊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