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雀好难》柳熙

2、002

　　我久久地看着赫连钰，看得出神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连忙低下头收敛心神，一时间感慨万千。
　　再抬头他已经不见了，只见两辆马车一前一后，辘辘地往前驶去。
　　我牵着马跟上去，马车走得不快，我走的稍快一点，正好。
　　一路转到东大街，这里是华京城内繁华的商业区，尤其是骊水江边。马车在一处偏僻的酒楼门前停下来，朱漆的匾额上是三个烫金大字——明月楼。
　　赫连钰三人进去了，我还在犹豫，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噜了一声，于是我也跟了进去。
　　马儿被小二牵去后院，我一进门就被一个热情的小二迎上来，中等身材中等相貌，看面皮不过十五六岁，一张嘴皮子倒是颇为顺溜。
　　“这位公子一个人吗？这边坐吧，靠着窗子景致也好，您看要来点什么？”
　　我在窗边坐下，瞄了瞄菜单上那些菜名，很多年没吃了，光看着就忍不住流口水。
　　小二抻着脖子等在一旁，我看看菜单又看看他，可惜身上一文钱都没有，我抿了抿唇，很矜持地朝他笑了一下。
　　小二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迟疑道：“这位客官，莫非您还要等人？”
　　我考虑了一番，觉得就这样起身走出去太没面子了，于是指了指楼上：“我和刚才那三个人是一起来的。”
　　小二一脸狐疑地打量我灰扑扑的衣裳，明显不信。
　　我想了想，赫连钰应该不会介意多一个人吃饭吧，再说我也吃得不多。
　　“他们在哪？”我问道。
　　“三位爷进了追月轩，公子这边请。”小二虽然满脸不信，但还是给我带路了。
　　顺着楼梯上三楼，左边第一个雅间就是追月轩。
　　小二回头又看我一眼，这才慢吞吞地去敲门，探进去半个身子，灿笑道：“三位爷，外面有一位公子，说是和你们一道来的？”
　　“还有一位公子？”只听里面道，“我们只有三个人，怕是走错了吧。”
　　“是是是，三位爷请慢用！”小二连忙打拱作揖，陪着笑退出来。
　　转身一脸埋怨地瞪我：“客官，您可开不得这种玩笑！伙计我可惹不起这些贵人！”
　　我没理他，一把推开门，走了进去。
　　“哎！客官！”小二惊呼一声，连忙跟进来，拉着我的袖子就往外扯。
　　席间那三个人都抬头看我，颇有些诧异。
　　赫连钰坐在中间，另两人分坐在两边，我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赫连钰，期待着他会不会认出我。毕竟十年未见了，况且我还是一身男装，满面尘灰。
　　“三位爷，对不住了，小的这就带他出去！”小二连忙陪笑脸，拉着我使劲往外扯。
　　“住手。”赫连钰目光紧紧盯着我，对小二道，“你出去吧。”
　　小二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连忙松开我的袖子，讪讪地笑着退了出去。
　　坐在左边的青袍男子一脸惊讶：“王爷，你认识他？”
　　赫连钰依旧定定看着我，狭长的凤眸幽暗而深邃，半晌淡淡道：“算认识吧。”
　　“不知这位公子，怎么称呼？”右边的白袍男子面目俊秀，正满眼探究地打量着我，眼梢带着抹轻笑，似乎觉得颇为有趣。
　　我认出他了，他是国公府上的小侯爷，柴俊，自小和赫连钰一起玩大的。想想当年也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孩子，没想到转眼就长这么大了。
　　赫连钰发话道：“不过是个不相干的人，不必问了。”
　　柴俊微微一笑，也没再多说什么。
　　我的鼻子很灵，闻到一股清冽的醇香，不知他们喝的什么酒，这般好味道，闻着都要醉了似的。
　　看到我还杵在那里，赫连钰下巴点了点对面：“还站着干什么？坐吧。”
　　得到他的允许，我心下终于松了一口气，拉开席尾的一把椅子，悄悄坐下。
　　只见桌上菜肴十分精致，色香味俱全，原本就空着肚子，这下更饿了。我拾起筷子捡了些爱吃的放到盘里，眼观鼻鼻观心，吃得很是专注。那两边的人见我埋头吃饭，也都没再跟我搭话。
　　没人理我，我也没有抬头。况且对面就是赫连钰，我实在不敢抬头看他。过了这么些年，我还是怕他，一点长进都没有。
　　“王爷，下月就是太后寿辰，你说我送什么比较好？”左边的青袍男子问道，他的声音很清亮，挺好听的。
　　等了半天没有反应，青袍男子又问道：“王爷？”
　　“哦……”赫连钰微顿了一声，淡淡道，“什么都好。”
　　我悄悄瞄了左边那人一眼，暗暗猜测他的身份。结果这一眼不小心把赫连钰也瞄到了，一看到他那黑漆漆的目光打过来，我顿时一阵心虚，连忙低下头扒饭。艰难地咽下一块鱼肉，感觉拿筷子的手都有点抖，早知道就不来了，让他吓得饭都不敢吃了。
　　似乎看出赫连钰的漫不经心，两边的人都不再和他多谈什么，三杯两盏吃了一阵子，那两个人很快就起身告辞了。
　　屋子里只剩下两个人，静悄悄的，赫连钰依旧坐着不动。
　　我讪讪地放下筷子，坐在椅子上有些不自在，抬起头看他一眼，琢磨着应该说点什么好。
　　“吃饱了吗？怎么不吃了？”赫连钰问道，声音低沉里带着丝丝关切，似乎就像从前一样，但是又有些不一样。
　　“吃饱了。”我连忙回道。
　　赫连钰站起身，慢慢往这边走来，他的表情有些严肃，看得我一阵心虚，连忙站起来往后退去。
　　“害怕？”他看到我的动作，冷冷一笑，“你也知道害怕？”
　　我摇摇头，依旧往后退。
　　黑沉沉的眸子紧盯着我，赫连钰淡漠地冷笑：“柏颜，你竟然还有脸回来。”
　　后背猛地撞到墙上，再无路可退，我紧抿着嘴角，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赫连钰一步步走过来，似乎有种无形的压迫感笼罩在四周，让我感觉有些窒息，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一直走到我面前，他站在那里，我几乎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熏香，就和十年前的味道一样。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心下紧张得怦怦直跳。
　　静静垂眸看着我，忽然他抬起右手，拿自己的袖子慢慢拭掉我嘴上的油，我愣愣地站在那里，像个傻子。
　　给我擦完嘴角，他淡淡瞥我一眼，转身往外走。
　　“钰哥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就扯住他的袖子。
　　他的脚步微微一顿，却没有再往外走。
　　转过头来看着我：“身上有钱吗？”
　　我愣愣地摇摇头。
　　赫连钰嘴角微勾，将袖子从我手里扯出来，大步走出门外。
　　“爷，您吃好了？小的这就去给您准备马车。”外面响起那个小二的声音。
　　“里面的人付账。”赫连钰甩下一句话，大步流星地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