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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完结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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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张药方落到顾子寒手上。
江舜给他来送药时,他将纸摊在桌上,压在纸镇下。
江舜听着顾子寒咕噜噜喝下药,站在一旁扫了一眼纸,皱眉问:“什么药草这般奇怪?”
顾子寒哈哈笑了两声,擦嘴道:“我也闻所未闻这些药”。
江舜拿起纸细看:“红红草,雪白膏,散棠,玉崽”。
“.........”。
“金国凤后让人送来的,说是二皇子带回来的大夫所开,能美人容颜”。
江舜将纸折起来收入怀中,嘴角含笑。
“他们是都在那边了?”
顾子寒酸酸地啧了两声:“看样子应当是都无事,金国缺大夫”。
“嗯”,江舜端起药碗往外走:“你歇息吧”。
江舜离开顾子寒的屋子,回到药房开始做红雪散。
欣吉院那边,也十分热闹。
凤后很是喜欢郭泉生他们,专门赐宴到叶落天的府里。
叶落天召棠玉,茵陈,郭泉生还有几个周国俘来的人同饮。
清饮醉是金国特产,每年产量不过百坛。清饮醉是烈酒,后劲十足。
叶落天爱饮,给棠玉也倒满一杯,举杯道:“今日我不要你煮什么解酒汤,大家一起同醉,酣睡至明日如何?”
棠玉正在吃菜,小萝卜腌的不错,他咽下嘴里的,举杯道:“棠玉最近不大舒服,不宜饮酒,二皇子美意心领”。
“你怎么像个姑娘似的,动不动就身上不舒服,哪里这般娇养”,叶落天没好气道,见他埋头吃菜吃的欢畅:“你若是个姑娘,看我不办了你”。
棠玉筷子一抖,本能抬头瞄了一圈周围,看大家都在欣赏金国无聊至极的舞乐,放下心来。
他举起酒杯,对叶落天无奈道:“那就陪二皇子饮一些吧”。
叶落天脸上表情这才松快许多。
棠玉舔了一口酒,放下杯子,继续吃馕,一边喂鸭肉进去,虽然鸭肉就一个咸味儿,比素菜还是好些。不知为何,来到金国厌食的毛病没了,胃口大开。
想着棠玉微微叹气,这孩子真不是享福的命。
叶落天只顾着喝酒,随意晃了几眼歌舞,眼珠子又回到棠玉身上。
“你还是克制克制,你这身材越发不协调,在长下去如何了得?”
棠玉吐出鸭骨头:“再过几个月我自然会瘦,不用担心”。
叶落天不解:“为何?你是冬鱼不成?冬眠前存储脂肪?”
棠玉眼角微抽,越发觉得叶落天表面高冷,实则话多。
孩子生下来他还能胖么,到时候再胖,江舜只怕要嫌弃他。
这时有侍从匆匆跑到叶落天身边:“二皇子”。
“何事?”
侍从弯腰在叶落天耳边说了一通。
叶落天听完,眉头皱了一下,侧头看棠玉吃的正欢,半晌点头:“请进来”。
棠玉抬眼看了一下舞台中间跳舞的女子,那中间的领舞露出小腿,肌肉十分健壮,他微微抬了抬实现,发现那竟然是个男人!
这是什么奇怪舞蹈?
棠玉一口气呛住,险些吐出嘴里甜糕。
“慢点儿”,叶落天递过来一杯茶水,一边给他拍背。
“不够吃还有”,叶落天视线下移,从棠玉肩膀落到肚腹上,很明显的隆起让他不由自主伸手去摸。
温热的掌心似乎被踢了一下,棠玉惊到的一瞬叶落天的手也立即弹开。
棠玉睁大眼睛抬头瞪着叶落天:“你干什么?!”
“二皇子,江大夫到了”,侍从领着人走到叶落天身边。
棠玉愣了一下,听到“江大夫”三个字下意识去看。
是江舜!
刚才叶落天的举动他一定看到了,棠玉想了想,缩了一下脖子,微微用衣服掩住肚子。
江舜脸色微冷,盯了棠玉和叶落天一眼,这人真是在哪里都能活得如鱼得水。
“二皇子”,江舜向叶落天微微弯腰表示行礼。
棠玉心里不淡定,脸上却镇定自若,不能让叶落天瞧出端倪。
“听说你能做红雪散?”
江舜从袖子里摸出几个盒子,原本他没这么顺利见到棠玉,借着朵澜馨的由头,一切便顺理成章。
“这便是我做的红雪散,不知与他说的是不是同一种东西?”江舜盯着棠玉。
“嗯,是的”,棠玉低头道。
“你看都没看”,叶落天怪异道,结果江舜的盒子递给棠玉:“你瞧瞧是不是?是的话我们便盛了江大夫这个情”。
我们。
这个肚子里揣着自己孩子的男人和别的男人一到成了他们?
“我看应当不是”,江舜长腿一跨,绕过叶落天,站到棠玉面前,夺过他手里的红雪散:“我想起来了,我用的是原来的方子,他用的却是新方子”。
棠玉听完此话,肚皮微僵,真的要这个时候上演吃醋的戏码吗?
江舜有时犟得很,棠玉清楚,便抬头半站起来,伸手想拿回红雪散。
“都是一样的,只是看着一些不一样,里面都是一样的,没变”。
江舜捏住红雪散,棠玉一时没拿动。
他望着江舜,眼里带光,却又十分克制。若是此刻这里只有自己和江舜,他一定早就扑上去了。
他好想江舜,宝宝也想,他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想江舜的。
江舜自然知道棠玉不会和叶落天真的有什么,况且还是现在这样不方便。
他只是看不惯棠玉随便就能和对家如此熟稔起来。
“江舜”,棠玉低低唤一声,就像往日在军营忙了一日会来,江舜极其疲惫,在床边被棠玉揽住,轻声撒两句娇话。
江舜顿时松开手,也不去看棠玉,转而对叶落天道:“二皇子,棠玉是我的药童,可否让我带回去,也好给凤后研药”。
叶落天眉头一挑,分别大量二人一眼,站起来绕到桌前,半遮住棠玉,笑道:“棠玉不是伙夫么”。
棠玉抬着肚子站出叶落天身后,有些尴尬地解释:“兼做江大夫药童”。
叶落天“哦”了一声,面不改色道:“那也不行,棠玉在我这儿伺候的很好,不过你这情我提凤后乘下了”。
这火上浇油的叶落天!棠玉叹气道:“红雪散有些地方确实要江大夫的帮助才能制出来,若有不懂的,我再去向江大夫请教”。
棠玉盯着江舜皱起来的浓眉,眼色示意。
得了机会我一定会去寻你的!
江舜这才回看棠玉,见他目光柔柔,心中软了几分,这一路他一定过得不容易。
“江大夫!”院子门口站着侍卫,那是叶章吩咐跟来的。
“有人传话来说顾大夫身体不大好,让您赶紧回去看看!”
顾子寒怎么了?
棠玉心跟着一紧,抛开其它的,他一直还算比较照顾江舜。
江舜心头颤了一下,能让人来喊他,情况只怕不容乐观,他和棠玉悄然对望一眼,立即分开,各自心中都有了计较。
“那边不打扰二皇子了”,江舜微微同叶落天拱手,匆忙和侍卫离开。
两人翻身上马,江舜重重策马,向住处去。
“顾大夫才犯得病?”他大声询问侍卫。
“不是,是您走前就不舒服了,顾大夫只是说睡会儿便好,可林大夫进去的时候,顾大夫已经意识不清了”。
顾子寒求生意识这般强烈,为何这次这么疏忽,他既然答应了顾子寒救他,虽然无力扭转大局,但也要尽心为顾子寒这年轻的岁数再增上几个轮回。
江舜又嗬了一声催马加快,顾子寒千万要等到自己回去!
殿中,林安他们几个早已团团围在顾子寒屋内,两个窗户和门都是打开的。
林安率先看见跑进来的江舜:“江大夫回来了!”
众人刷刷往后看,悬着的心看见江舜稍稍定了些。
看他们的样子,顾子寒还是吊着一口气的。
江舜微微松气,点头向他们示意,然后大步迈到床边。
顾子寒躺在床上,紧闭双眼,面色灰白得一时不知如何形容。
江舜俯身一一检查他的眼和口,然后切换左右手把脉。
然后皱眉转到桌旁,拿起毛笔刷刷写了一张方子,递给林安道:“别看错了,一定是炒川穹,快!”
“好的”,林安攥紧方子匆匆转身离开。
剩余几人全都把江舜围住,询问顾子寒的情况,对几位太医来说,顾子寒就是他们呆在金国的主心骨。
江舜听着众人慌乱的声音,心下微沉。
顾子寒情况骤然恶化,只怕撑不了多久了。
黑浓的汤药端来,被几位太医强行灌下去,约摸半柱香的时间,顾子寒幽幽转醒。
他缓慢转动眼珠,打量屋内人一圈,最后目光定在江舜身上,嘶哑小声道:“原来我还活着”。
江舜看着顾子寒,脸上没什么表情,只点点头:“幸好发现及时”。
“是呀”,林安赞同道:“顾太医有什么不舒服的,一定尽早和我们说,你是我们的主心骨,可千万保重”。
顾子寒轻轻点一下头,有些疲惫道:“我和江大夫有话说,你们先出去忙自己的吧”。
屋内的人点着头都出去了。
江舜坐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也不喝,他食指不断摩擦杯沿,也不去看顾子寒。
“我不是神仙”,他淡声道。
他不能起死回生,许诺顾子寒一个长久的希望,顾子寒不过是二十二岁,他虽再惋惜,有时候也不能把阎王名册上画了圈的人抢回人间。
“我知道”,顾子寒望着床顶纱帐,有些出神:“身为医者,没人再比我们懂得生死轮回”。
江舜喝了一口冷茶,苦涩不堪。他没有接话,现在说什么也无济于事。
“只是我很遗憾,自己只能走到这儿了,你可以和师傅出门云游,我也极其羡慕,踏遍山川去寻找罕见的药草,遇到奇怪的病人,可我生下来就是这样,出得最远的门不过是沧州,可我,再也没有机会了”。
江舜搁下空茶杯,盯着窗户外湛蓝的天,突然觉得有些难以呼吸。
要告诉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生命如何不要留恋这美好的人间,很难。
顾子寒又问:“知道我最羡慕你什么吗?”
江舜转过头,看向顾子寒,摇头:“不知”。
“你看起来好像什么什么都平平无奇,不太如意,其实对你而言,只要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挣到手,你还那么年轻,恒心和志向一样都不差....”。
“顾子寒”,江舜打断他:“我是真心想要救你,我定会竭尽所能缓解你的病情”。
“可当初是我逼迫你的”,顾子寒嘴边微弯:“棠玉若要平安,其实也没什么,孩子必定是横着,得先把脑袋转过来,当时我只是害怕,夸大了些,你不会怪我吧?”
江舜摇头,站了起来:“我叫人进来照顾你,从今日起你一刻也离不的人,改换了方子我就来看你”。
说罢,他走出顾子寒的屋子,直径朝药房去。
*
欣吉院。
棠玉吃饱喝足,躺在摊椅上歇息。
他轻轻抚着肚子问一旁郭泉生:“顾太医能活多久?”
郭泉生沉默一瞬,回想起江舜和自己讨论顾子寒的病情,微微摇头遗憾:“江大夫竭尽全力只怕也只能保他两至三年性命,如今路途辛劳,他病情骤然恶化,只怕日子不久了”。
棠玉眼色一暗,江舜同顾子寒处了这么久,若看见自己精心照料的病人这么就撒手,也不会好受。
“嘶”。
棠玉想走了神,肚子突然一抽痛,他连忙轻轻安抚起来。
“你怎么了?”郭泉生问。
棠玉解释道:“吃撑了,消化不好”。
“可要我帮你看看?”郭泉生站了起来,想给棠玉把脉。
“不用不用”,棠玉连连摆手:“我歇会儿就好”。
话音刚落,门口侍卫进来:“棠公子,二皇子说凤后要见你,让你收拾一下,立马和他去鼓雨楼”。
棠玉内心叹了一口气,事情真是一波接着一波,他拖着酸软的身体扶椅子站起来:“知道了,马上就去”。
郭泉生在一旁摸了两把胡子,对棠玉语重心长道:“你该减减肥了”。
棠玉:“.......”。
棠玉跟着叶落天从鼓雨殿出来,喜笑颜开。朵澜馨很是喜欢他带来的红雪散,赏赐了一堆。
叶落天瞧着他脸上抑制不住的笑容,心情也跟着好上几分。
“你和那江舜关系很好么?”
棠玉脚步一顿,侧身打量叶落天一眼:“算是知己朋友,怎么了?”
叶落天揽住棠玉肩膀,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你们十分相熟的样子,这位江大夫讲话阴阳怪气,你倒好脾气都不生气,反倒一副讨好模样”。
他能和江舜生气么!江舜看起来闷闷的,就是个醋坛子,吃起闷醋来,得好久才能消散。
叶落天见棠玉神游天外,拍了拍他:“走,我带你出去逛逛”。
棠玉趁不注意抖掉叶落天的手,道:“去哪儿?”
“天香阁”。
听这名字,不会是金国的仙灵居吧?
棠玉撑了撑腰部,两步追上叶落天:“近日疲乏得很,无精力做些别的什么事,希望二皇子允我回去歇息”。
叶落天看了看身旁棠玉,大约猜到棠玉说的是什么,笑道:“你是不是男人”。
棠玉慢下步子:“不是人人都好那事,二皇子,我还是回去...”。
”骗你的!”叶落天哈哈笑了两声,见棠玉脸上百般不情愿,解释道:“那是金国做饭最好吃的地方,这样你总肯去了吧”。
棠玉一听,肚子里的小家伙馋虫被勾了出来,连带着腹中咕咕叫了两声。
这没骨气的小家伙!
“那便多谢二皇子美意了”,他又加快步子,跟上叶落天。
天香阁,坐落在安定城最繁华的街道上,广迎四方宾客。
这里除了一流的厨子,还有让人赞不绝口的才艺表演,单独小雅间内都会配备一两名乐人,弹奏当下最时兴的曲子。有的屋子里还有说书人,巴拉巴拉讲着各种野史段子,逗的客人忍俊不禁。
棠玉跟在叶落天身后,领头的小二认得叶落天,将他们往廊间深处走去。
天香阁里都是五花八门的才艺,若说仙灵居伺候的是达官贵人,这里就像贴近生活的平民版仙灵居。
一方水土造就一方百姓的脾性,总的来说金国人性情不如周国人细腻。
“二皇子,还是老样子?”小二打开门引叶落天和棠玉进去,留下两个护卫看门。
“嗯”,叶落天点点头。
棠玉稳稳当当坐在椅子上,才慢慢打量一眼周围,屋内陈设和大堂比起来,勉强算得上精致些,多了几篮子绿油油的草,真是一点儿花朵都瞧不见。
“这是千云草”,叶落天见他盯着草盆看,解释道:“它极其耐旱,半月不浇水也能存活”。
难怪。
棠玉点点头,低头端茶抿了半口,想了会儿,干巴巴开口:“那位顾太医是我的救命恩人,现下病重,不知能否再见他一面”。
语气半是叹息遗憾,听得叶落天侧目看他:“你想去看他?”
棠玉垂眼,语气低沉:“如果病情真的这么严重,若没见上最后一面,只怕日后难安”。
叶落天端起空杯,倒了半杯酒,饮尽后才道:“的确是人生憾事”。他沉吟片刻,半晌道:“近日我寻个由头带你去欣吉院看看”。
棠玉抬头看叶落天,眼里带光:“谢谢”。
叶落天摆摆头,刚好门外小二进来:“二皇子,菜都齐了,现在上吗?”
叶落天点头:“再来壶酒”。
“好的”,小二应答着转身出门,招乎楼梯口的另一位小二:“上菜!”
桌上依次上了葫芦鸡、烧三鲜、羊皮花丝、锅子鱼和带把肘子。
菜上齐全后,众人都退出去,只留下叶落天和棠玉品尝美食。
“这几样都是百香楼的特色菜,特别是这道烧三鲜,是鸡肉,牛蹄筋和五花肉合制而成,味道真是一绝”。
棠玉看着那盘泛着油光的烧三鲜,拿起筷子夹了一口,当真是鲜美,这叶落天口福不浅。
他顿时怀疑叶落天当时在梁海对自己的翡翠汤赞不绝口,只是因为那个地方贫瘠,好吃的太少了。
“二皇子”,门楼侍卫轻声叩门道。
“进来”,叶落天吃了一口鸡肉,顺带着又给棠玉夹了一个鸡腿到碗里,见他越发圆润的脸颊,笑道:“吃饱了再减肥”。
棠玉:“.....”。
侍卫在叶落天耳边说了几句话,叶落天立即冷笑一声,擦了擦手站起来,对棠玉道:“你先吃,我去去就来”。
“嗯嗯,你忙”,棠玉敷衍的催促叶落天走,他巴不得叶落天赶紧消失,自己好尽情独享美食。
叶落天见棠玉一心思埋在碗里,也没好气他去干什么,无语地走出门。
叶落天走后,棠玉飞速吃了半只葫芦鸡,两个猪肘子和一大半锅子鱼,用饭的速度才慢慢缓下来。
现在他得了叶落天的允许,很快就能再见到江舜,心情不由好起来,连带着食欲大开。
大约小半柱香后,叶落天回来了,带着一脸不屑。
“怎么了?”棠玉吃饱喝足,捧着一杯热茶有闲工夫搭理叶落天了。
叶落天看了看桌上的菜,虽然棠玉吃的很斯文,没有满桌狼藉,但是很明显所有的菜几乎很规整的烧了一半,楚河汉界,清清白白。
他见棠玉停了筷子,满脸舒适惬意,问:“你吃饱了?”
“没呢”,棠玉飞快摇头,身为阶下囚,当然要陪吃,他又拿起筷子,夹了一根青菜到碗里:“等二皇子呢”。
叶落天:“.....”。
棠玉又开始陪着叶落天吃第二轮,听他道:“我看这顾太医没什么大碍,你不用太担心”。
“什么意思?”
叶落天道:“我刚才在隔壁看见昨日那位江大夫了,我那大哥正给他和我三妹做媒撮合,有这闲心思,可见顾太医无甚大碍”。
棠玉呛了一下,吐出口中青菜叶子,一脸不可置信:“当真?”
叶落天轻笑两声:“这周国大夫有什么好?手不能提,肩不能扛”。
他再不喜欢叶紫檀,也觉得周国人配不上她。
“就是”,棠玉坐不住了,站起来在屋内踱步:“陛下能让当朝公主下嫁给一个俘虏?”
“你们周国规矩多,我们金国男女婚配讲究两情相悦,我方才看二人相谈甚欢”。
棠玉听得浑身一绷,恨不得立马过去防止招人的江舜红杏出墙。
男人的定力,美色当前,再饮几杯上头的酒。
他越想越急躁,转到门口,对桌上叶落天道:“我可以过去打个招呼么?”
叶落天也放下了筷子,向他招手:“过来坐吧,他们估计已经去北河游船了”。
还游上船了?!
叶落天见他越发急躁,不明所以地安抚道:“叶章原本是答应让你明日去探望顾太医,只是江大夫说他必须在场才能让外人探望”。
“什么意思?”
“江大夫这两日要出门采药,大后日才有空”。
看来顾子寒确实情况异常危急,棠玉想着,方才喝多了汤水,有些内急。
“我去趟茅房”。
叶落天点点头,招呼了一个小二领他去,后面跟着个侍卫。
茅房在一楼侧屋,三人下了楼,小二指了具体方位,便被喊去招呼客人了。
恍惚间棠玉看见前方大槐树下站了个人,特别眼熟。
他聚神一瞧,浑身微颤,忽然转过身背对着侍卫:“你们茅厕有草纸么?”
侍卫转过去弯着腰面对棠玉:“有的,棠公子”。
“嗯嗯”,棠玉见那道身影闪进茅房,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没走多远,他又指了指一个大槐树:“你在这儿等着,太近了我不方便”。
侍卫目测一番茅厕和树的距离,不太远,便点点头:“是”。
棠玉说完,飞奔向茅厕,像是忍不住了。
刚一进屋,难闻的气味扑鼻而来,但顾不得捂鼻,他就下一刻陷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是熟悉的,安心的草药香。
棠玉闭着眼都知道是谁,声音翁翁道:“你不是去游湖了么”。
江舜没有回话,只是静静地抱着他。
棠玉的肚尖抵着江舜,两人虽是抱着,却也有缝隙,但江舜用腹部轻轻摩擦棠玉的肚子,好一会儿才轻声道:“我时间不多,你听我说,这两日我要去篱山给顾子寒找药,你有急事就找林安”。
棠玉听着江舜一贯清冷把持的声音,似乎永远也听不出情绪。
他忍住哭意,紧紧环着江舜:“我不”。
江舜无奈地苦涩一笑,手轻轻抚摸着棠玉的后背:“乖,一切都会过去的”。
棠玉吸了吸鼻子,点头,在他怀里仰头盯着江舜好看凌厉的下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看着叶落天扶你下马车”。
棠玉:“.....”。
这个醋坛子,比他还能吃醋。
于是,他回嘴:“但我也没有和哪个姑娘相谈甚欢”。
“那都是表面功夫罢了,现在有你们我都照顾不好,如何有其他心思”。
你们。
棠玉听着特别心安,嘴角扬起来,他自然知道江舜不会。
“那你出去一定要小心,这里处处都是探子”。
江舜有些不舍地推开棠玉:“知道了,你先出去”。
棠玉叹了一口气,抓住江舜的手心,抚在自己肚子上:“你多摸摸他,他可想你了”。
江舜听罢,眼光一柔,似要浸出水来。从前他不觉得,如今波折重重,他才知团聚的可贵。
他蹲下身在棠玉滚圆的肚子上亲了一下,站起来把棠玉往外推:“快些,我时间要来不及了”。
棠玉这才不情不愿往茅厕外挪,挪到一半,他站住了,回头看江舜:“你捂住耳朵”。
江舜:“???”。
“我要如厕!”
江舜:“.....”。
亥时,金国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打在瓦片上,发出悦耳的声响。
这是来金国这些天,第一次遇到下雨。
棠玉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没一会儿,屋外院子里响起了人声,有讲话的,欢呼的,还有搬动东西的声响。
“快点快点,下雨了!快把盆子和桶拿出来”。
议论声越来越大,棠玉睡不着,干脆翻身下床。
他踱到窗边,一把推开窗户,凉爽的风迎面刮来,带着一股泥腥气。
院子里已经聚满了好些人,很多房间都燃起蜡烛,照的走廊有了光亮。
屋檐下依次摆满接水的器具。
就连叶落天也起来了,站在屋檐下静静地看了会儿雨,脸上展开笑颜。
他扫到窗边发愣的棠玉,向他走去。
“你也是运气好,没来多久就碰到金国下雨”。
棠玉下巴点了点屋檐下的盆和桶:“这水能喝么?”
叶落天笑了一声,盯着棠玉,夜里他的眼睛亮亮的。
“存不了多少水,大都不是用来喝的,这是上天的恩赐,我们得接着供起来,做个法事,上天下回才会继续恩赐我们风调雨顺”。
叶落天眨了下眼睛,隔近了瞧棠玉,竟然发觉他的皮肤夜里显得如此细白。
“哦”,棠玉掩紧衣服,望着屋檐下溅起的水花,明日江舜上山只怕路不好走,不小心摔坏了骨头可怎么办,带的干粮淋湿了怎么办。
他又抬头看天,老天爷怎么就不会挑时候下雨呢。
“你真白,像个姑娘一样,不似白日里黄不溜秋的”,叶落天冷不丁地说了一句。
棠玉愣了愣,忙道:“夜里黑,你看不清”。
睡前他洗掉了脸上的一层,刚才起来,也没想到叶落天会来。
叶落天见棠玉侧开脸,便把话题引到别处:“若是困了就早些睡吧,他们会闹大半夜”。
“嗯,多谢二皇子”,棠玉退了半步,陷入黑暗,伸手将窗户掩上:“我就先睡了”。
叶落天点点头,转身往走廊下人多的地方去。
这夜,响雷打了半宿,棠玉也没睡安稳。
第二日一早,雨停了,他和郭泉生又跟着叶落天去给叶归把脉。
“近日城内探子活动频繁啊”,叶归倚在榻上,棠玉再给他揉脑袋。
棠玉听得震惊,叶归和叶落天商量这些都不避讳他们了?
叶落天扫了一眼棠玉,低声又问:“父皇是有什么发现?”
叶落轻轻哼笑一声:“昨夜开达拉在篱山抓了一户人家,行踪可疑,但现在还未问出来是哪国的”。
叶归盯着自己儿子,不重不轻道:“你们最近都上点心,若是查出来了,我们可得回赠一份大礼”。
“是”,叶落天快速回道。
叶归摆了摆手,让棠玉停下来,瞧了一眼他,笑道:“这位小大夫在我们金国金国长得越发好,是饮食很合胃口么”。
棠玉低头回道:“是的,小的很爱糖糕和奶皮”。
叶归点点头:“喜欢就好,你们先去鼓雨殿看看吧,凤后和其他几位夫人都等着你们瞧身体”。
“是”,棠玉弯腰下床,随着叶落天往外走。
自从他们来了,宫内许多夫人找他们看病,大多是有美颜的和求子的。这样想来,方才叶归那番话,是警告他们不要动歪心思,但叶归还是很喜欢他们这群能看病和讨夫人开心的俘虏,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把他们怎么样的。
棠玉随叶落天跟着一群夫人折腾一下午,才腰酸背痛的回到院子里,用了晚饭,就歪在院子里再没出门,这几日肚子坠得慌。
两日一晃而过,江舜这边也赶回了住处。
这两日修养,顾子寒稍稍有了精神。
江舜走进顾子寒的屋子,满脸疲惫。他手里端着一碗黑浓的汤药,闻到屋内浓郁的药味,先推开声问:“那东西呢?”
“没送,屋子是空的”,在篱山去家户人家借宿时,那几处屋子已经空了。
顾子寒眼神一暗,该怎么办呢,那张图可花费了不少心血。
“作为大夫,我们能做的就是治病救人,其余的....”,江舜觉得这场险冒得不值,若是被抓住,他们会牵连整个在金国的俘虏。
“不一样的,你是大夫,金国才会优待你,到了哪里你都能获得体面,可在周国,还有数不清的底层百姓,他们除了种田,什么都不会”。
“人间疾苦,可不光是身病的疾苦”。
顾子寒声音越来越低,江舜在药里放了安神的,好让他歇息。
江舜扶着顾子寒躺下床,给他盖好薄被,低声道:“歇息会儿,醒了我们在商量”。
顾子寒没了声儿,陷入沉睡。
江舜刚站起来,准备在桌上眯会儿觉,有侍卫敲门:“顾大夫,有欣吉院的来看顾大夫,说是顾大夫朋友”。
江舜揉了揉太阳穴,走到门口:“让他进来”。
棠玉心情颇好地进了院子,原本叶落天是要来的,突然有军务,他就打发两个侍卫陪棠玉来。
两人做足了表面功夫,一阵嘘寒问暖,然后以风太大为由,关上了门,两人加上熟睡的顾子寒在屋内。
棠玉看了看床上的顾子寒,想不到短短数日,他就被病痛折磨的形销骨立。
棠玉微微叹气,牵着江舜的手:“他....还能撑多久”。
“我采了冰丝悬叶回来,若对他有效,可撑半载”。
“你脸上的伤就是采药弄的?”棠玉单手轻轻抚摸江舜脸上的一道长疤,随着鼻翼没入鬓角:“不会留疤吧?”
江舜摇头:“过几日就好了,你来的不是时候,他刚睡下”,说罢,他又轻轻摸上棠玉的肚子:“不过你也别担心,他都告诉我了,有专门的药要吃,方子我就压在书桌上,孩子的事你放心”。
棠玉依靠在江舜怀里,有些物伤其类,眼睛微微发涩:“有你在,我都不怕,只盼着顾大夫能有奇迹发生”。
“棠玉,我和顾子寒都是大夫,生死这种事都不会过于执着,若将来真有什么意外,我希望你也看开些,你现在跟着叶落天我也很放心。”
“什么意思?我没有跟着叶落天 ,我只是寄人篱下罢了!”
棠玉瞪着江舜:“你身体好好的,能有什么意外,别瞎说”。
江舜叹了一口气,不再多言,紧紧搂住棠玉。
棠玉垫着脚和他亲起来,两人有些忘我,慢慢退到了墙边柜子上撑着。
江舜眨了下眼,换气间突然察觉指腹触摸到了滑滑的皮肤。他低头一看,两眼一直,棠玉这厮不知何时把上衣退了个干净。
“....棠玉,别这样”,江舜屏息道。
“顾子寒不会醒的,我小声些”,棠玉嘤嘤道:“...我太想你了”。
江舜:“.....”。
他把棠玉抱到桌上,撤下衣服倾过去,撞的桌子们响一声。
两人同时一顿,随即棠玉闷哼一声,太久没见江舜了,生疏得紧。
“慢...嗯...”,被撞的险些没喘过气。
棠玉攥紧江舜的袖子,闭上眼,好的坏的,都是他给的。
江舜到底遇到了什么事,竟像在提前给自己疏导一般。
棠玉有些出神,江舜擦了把汗,盯他几眼,猛地压过去。
棠玉顿时捂住嘴,哑声道:“有些累了”。
现在这情形,真是吃两口就饱了。
江舜盯着桌上的雕花木头,想起在柏敬城的时候,两人你来我往的暧昧日子,真是好时候。
他松开棠玉,想要出去:“你只答应我,往后没有任何人能阻你过好日子”。
棠玉泪眼刷拉淌下来,一使劲不准他走,闷闷地哭:“你到底要做什么啊”。
完成顾子寒没有做成的事,完成他最后一个愿望,江舜在心里道。
“没什么,”江舜宽大的手掌心在棠玉脸上胡乱抹去他的眼泪,心跟着微微发疼:“就是感慨罢了”。
棠玉松懈一口气,江舜趁机退了出去,穿好裤子,默默无言。
江舜出去的那一瞬,棠玉越发无措,他反身抓住江舜的手往自己肚子上去:“你还要他的吧,他还那么小,我没耐心的,照顾不好”。
江舜的心尖子像是被利刀戳了又戳,他缓缓帮棠玉穿好衣服,握紧棠玉的肩膀:“我只是随便嘱咐你几句,免得整日不好好睡觉和吃饭,我会亲自把他带到世上,而且我相信这些事情你都会做得很好,你会看着他长大,长得越来越像你或者我”。
棠玉的眼泪擦不干了,一摸掉又下来,眼下擦的红红一片。
江舜倒了一杯热茶,等棠玉慢慢喝下,情绪镇定下来,才道:“ 能吃了午饭再走吗?”
顾子寒并没有要醒的迹象,棠玉看了看,点头:“我是来看顾太医的,他没醒,我怎么能走”。
他现在万分庆幸叶落天没来,留给他和江舜多一些时间。
想罢,他去外间和两个侍卫说了些话,又让人弄些吃食和茶送去,便定下陪顾子寒此刻午饭再走。
江舜喊来众人和棠玉说话,自己往厨房去。
棠玉讲着讲着,见江舜要溜,撵了几步:“你做什么去?”
江舜向他招手,在耳旁道:“我去给你做好吃的,中午别留他们吃饭”。
棠玉嘴角一弯:“知道,你去吧”。
三块猪肝被剁碎,和上盐、水、葱、姜和香油。再把洗干净的猪大肠拿出来,灌入猪肝,用绳子系好下锅煮。
完了江舜剥开九个鹌鹑蛋,清洗十个香菇。
只放入少许油和盐,便开始煮汤。
大约一刻钟后,江舜揭开盖子,扔进去一把青菜叶子。
那边煮的大肠被捞起来,切成小段儿,最后鹌鹑蛋汤里的青菜便软,江舜就熄了火。
打了两小碗米饭,四个碗都放在一个大盘子里,还叠上一个空碗,江舜端着去顾子寒屋里。
果然大家都走了,屋里只剩下棠玉站在窗边张望江舜。
看见他端菜来,棠玉出来迎他:“做的什么好吃的?”
“有一道蒸鹿尾儿是我特地和别人学的”。
棠玉惊讶道:“鹿的尾巴?”
江舜把盘子放到桌上,笑道:“自然不是真的鹿尾巴”。
江舜揭开盖子,露出蒸鹿尾儿真容。
棠玉就手拿起一块尝,是猪肝和大肠,片切的很薄,吃不出大肠味儿,味道好极。
他又连吃了三块,才坐到椅子上捧着饭碗开吃。
从前身型什么的,自从是两个人吃,他再也不顾及这些了,能吃饱,味道好才是要紧。
江舜吃了一口米饭,停下筷子,把空碗拿出来盛了一碗汤放在旁边。
棠玉咽下一块香菇,问:“给顾大夫准备的?”
他见江舜点头,温声安慰道:“你这么细心,他的病情会有起色的”。
江舜舀出几个香菇,只微微叹气。
“叹什么气,棠公子都说你照顾的这么仔细,我会好起来的”。
床上顾子寒发出微弱的声音,听得第一回来的棠玉心中微颤,人怎么可以虚弱到这种地步,他看向面容凹陷的顾子寒,到底是什么支撑着他坚持下去。
“你醒啦,顾大夫”,棠玉笑着站起来轻声和他打招呼。
顾子寒看了一眼棠玉的肚子:“都这么大啦”,他嘿嘿低笑两声,又看向江舜,羡慕道:“你真有福气”。
江舜没接话,端起汤碗走到床边。
棠玉笑笑没说话,跟着江舜到床边,看江舜给他喂药。
顾子寒喝了一口汤,皱起眉头:“不错,江大夫,你要是熬的药没这么苦就好了,得考虑病人的感受”。
“就是”,棠玉赞同道,他喝了这么多大夫的药,第一会觉得江舜看的药真苦,开始数落他的不是:“病人要吃解苦的,他还嫌弃人家”。
顾子寒勾起嘴角,又喝了几口汤,对棠玉道:“你继续吃饭吧,现在可不能饿着”。
“没关系,我吃的差不多了,太胖了江大夫会嫌弃的”。
江舜听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打笑,心里很不是滋味,这幅药下去,若没起色,他也不知该怎么办了。现在他宁愿顾子寒埋怨他,叫他快去想办法,而不是这么平静的等待那天的到来。
大概一个时辰后,叶落天派人来催棠玉走。
棠玉和顾子寒告别,站在院子门口与江舜依依不舍。
“也不知下回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见”。
江舜拍了拍棠玉肩膀,淡笑道:“不会久的”。
*
又过了五日,顾子寒的情况越发好起来,能用些干食。看来篱山采的药起了效果,江舜总算微微松口气。
这才答应叶紫檀去逛银物坡逛逛,那里是金国的药库,因为土壤想对湿润,张了许多植被,很多医者去那里栽培草药。
江舜和叶紫檀一路骑着马慢悠悠向银坡进发,后面跟着十几个护卫。
“江大夫正是好年纪,为何不娶妻?”叶紫檀牵紧马绳,状似无意地问。
江舜打量四周愈浓的绿意,回道:“心思都在医药上,从前没想这些”。
那就是现在再考虑了?叶紫檀默默地想,嘴角微微上勾。
“挺好的,”她喜欢一门心思专注在某件事上的男人,而不是整日只知道围着女人打转:“人生大事草率不得”。
“恩,”江舜点点头,看向旁边田里围起来的黑膜,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人守着:“这也是种的药?”
叶檀扫了一眼道路两旁的成片的黑膜,快到银坡了,她点点头:“是我国大夫特别研制的药材”。
江舜收回视线,直视前方:“那定是稀世药材了”。
“不知”,叶檀摇头:“除了也懂得大夫和养护师傅能进去,旁人不得入内”。
她一说完,看向江舜:“江大夫很好奇?”
江舜一愣,随即缓缓摇头:“无非就是草木,我们还是快些去银坡吧”。
“也是,你常年四处游历,什么花花草草没见过”,叶檀笑着附和,驱了一下马,马鞭指着不远处灰色木门道:“快到了,就在那儿”。
江舜扫了一眼那破破烂烂,快要断开两半的木门,没有接话。
银坡,真的就是一个小山坡,阳面混种了许多喜阳的草药,阴面种的是玉竹、旱半夏和黄精等,整个种植布排很是杂乱。
江舜在叶檀后面下马,随手扯了一片白芨叶子,这东西可滋润皮肤,最适合金国女子。
他嗅了嗅白芨,只可惜土壤不够肥沃,长势不足。
想着,江舜又蹲下身捏了一把土,如此看来,整个银坡土壤都不太好,那黑膜里能种什么,还长得有一人高。
“那是什么花,真好看”,叶檀打断江舜思绪,指了指一顿草里的一簇四菱形黄色花束。
“连翘花”,江舜站起来,扫了一眼花簇,跟到叶檀身后:“果实可解毒”。
叶檀点头:“没想到这样小小一枝花也能起到这么大作用”。
“嗯”。
江舜继续往前走,想绕到银坡阴面。
“那这个呢?”叶檀指着一朵非常不显眼的小红花问。
“百安花”。
“采回去培满院子一定好看”。
江舜立即皱眉:“这时节移栽不活的,它习惯了此处环境,动了它,也无法结籽入药”。
叶檀轻声吐了一口气、接下来她找一个话题,江舜便如教书先生一般给她普及知识。
两人逛完银坡,最后叶檀也不主动开口了,只留江舜静静观察草药。
他对待这些花草仿佛有生命一般,轻轻地拿碰,如此专注而认真,什么也打扰不了。
远远地几个士兵把守着铁门,几个男人从黑膜中走出,迈过铁门,向江舜他们走来,准备绕过银坡回安定城。
江舜随意瞟了一眼,六个男人里有四个是独眼。
他赶掉一片叶子上的虫,随意和叶檀搭着话。
没一会儿,几道低沉的声音响起。
“公主”。
男人们向叶檀行礼。
叶檀摆摆手:“几位辛苦了,不必多礼”。
“多谢公主”,男人们异口同声说完,又低头去打量半蹲着的江舜。
“这是江大夫,过来看看银坡草药长势如何,也好给些建议”。
男人们倒听说过周国的俘虏大夫们,轻笑一声,没多言。
“那我们便先告...”。
“各位好”,江舜打断几个男人告辞的话,站起来面向他们拱手行礼。
男人们没料到江舜会搭话,诧异地看向他。
周国中看不中用的小白脸,专会勾女人欢喜!
江舜对他们眼里的不屑视而不见,眼光悄然瞟过男人们的头顶,仿佛也没把谁放在眼里。
他轻声道:“公主,我看好了,可否回城?”
“自然”,叶檀察觉到江舜微微不快,往门口走了几步:“回去吧”。
两人越过几个男人,回到马上,往安定城中走。
江舜回头看了一眼,见那几个男人也出了门,只是往和他们相反的方向去。
他扫了一眼两旁成片的黑膜,目光停在路边草丛里。
他勒住马:“公主,此处有地肤子和白苏等草药,对滋润皮肤极有好处,可否让我挖些回去”。
叶檀被朵澜馨逼着用了些红雪散,效果甚好,如今也喜欢捣鼓这些东西,她点点头,见江舜下马,吩咐侍卫道:“拿袋子来”。
“是!”
江舜徒手挖了一大片草株,根部带着泥土放进麻袋子里,这才安心上马,和叶檀回到安定城。
刚到院子门口,叶檀准备和江舜一起吃个饭,她就被叶章叫走了。
江舜盯着叶檀离去的背影,只怕叶章是去问他今日的行踪了。
不及多想,江舜提着袋子匆匆回到自己屋里,找来陶盆分种草药,最后摆在屋门口,然后洗手去找顾子寒,临走前他未把门口剩余的泥土清理掉。
欣吉院南边,顾子寒正喝了药,在吃粥,见江舜进来,放下碗笑道:“和公主玩得可还愉快?”
江舜没理会顾子寒的调侃,扫了两眼门口突然多出来的侍卫,坐到椅子上盯着他。
“怎么了?”
江舜倒了一杯茶,手指沾水在桌上写字。
“毒木”。
“没什么,饿得很,没想到你这儿也没好吃的”。
毒木,毒木箭!
金国怎么可能种出这种东西。
顾子寒道:“大鱼大肉我也吃不得,你来错地方了”。
江舜接着写:“解药”。
“那便告辞了”,江舜一把抹干水渍,站起来转身往外走。
“你还有上次给我的白面膏么?”顾子寒站起来问他。
“你一个男人用那做什么人”。
“只需棠公子用得?”顾子寒笑了笑,追上他:“再给我些呗”。
“自己来拿”。
两人一前一后去了江舜睡觉的地方,门口两个护卫也跟上二人。
屋子门口泥土上有混乱的鞋印,江舜扫了两眼。
“江大夫以后制药还需小心些,有一点儿马虎,就能要病人性命”,顾子寒拍了拍江舜肩膀,扫一眼脚印道。
“做大夫,自然疏忽不得”,江舜嘴角弯了弯,蹲下身引顾子寒看门口一大片草药盆。
“你挖了一盆地肤子回来?”顾子寒盯着硕大的一盆地肤子,陶盆都快看不见了。
江舜瞧了一眼不远处侍卫,扒开一半地肤子,露出里面底部不起眼的小草,中间长出了嫩嫩的心,上面裹着刚发出来的草籽。
是红背竹竿草,毒箭木的唯一解药,多生长在毒箭木周围,看来金国培植毒箭木的机率很大。
顾子寒眯了眯眼,现在不知道的是,金国人知不知道它是毒箭木的解药。
江舜站起来,带顾子寒进屋,给他到了一杯水,从柜子里随意拿出一盒膏药,递给他,低声道:“那里多半是独眼人”。
落在他们头顶的枯叶子,和毒箭木的叶子也很相似,此树汁液剧毒,砍采时不下心入眼,可致失明。
两人心中都有了计较,顾子寒笑看江舜,这人终究是上心了。
两人胡天海扯了小半时辰,一起用了甜糕,然后告别。
日子慢慢溜走,转眼金国入夏,酷热难耐。街上许多男子赤着上身四处游逛。
周国来的这几位大夫以后穿戴的周周正正,只觉金国男人有辱斯文。
叶落天亦是如此,不过稍微好些的是他搭了一件只露出四肢的宽大上衣。
“这入了夏,你怎么不瘦反而越发胖了,你瞧瞧你这脸”,叶落天盯着棠玉的下巴:“越发肉....不对,你是不是病了,我觉得是肿了”。
棠玉和叶落天搞熟了,不似以前规矩多,假意拍了拍他快要伸出来指着自己的手:“我这是自己吃出来的福气”。
“嗯嗯”,叶落天好笑的点头,看棠玉一边啃鸡肉,道:“后日是我金国朝炎大会,回去北边扎营射猎两日,你想不想去?”
棠玉放下鸡骨头:“我是大夫,有什么理由去?大夫都要去给你们随行医护么?”
叶落天揉了揉鼻子,戳穿他:“你是想问周国俘虏来的大夫去不去吧?”
棠玉又拿起一块鸡肉,没说话。
“我就搞不明白了,我把你当兄弟了,你就非要和他们一起?我对你不好么?还需要和他们抱团取暖?你在我这里什么都没差吧?”
夺命四连问,棠玉一个都答不上来,心道,我孩子爹爹在那边,这能相提并论吗?
他摇摇头:“除了你,在这里我没人能说话”。
叶落天瞧他一眼,看他说的可怜兮兮,笑道:“他们去不去我不知,叶章大概会邀请他们,你到底去不去?”
棠玉想了想,点头:“暂且去吧”。
叶落天点点头,站起来准备离开,叮嘱道:“叶章近日找人看着那几个大夫在,你没事别出院子,省得惹麻烦”。
棠玉的心又揪起来,纵有不好的预感,他点点头:“知道了”。
他悄悄抬了抬肚子,最近总坠得慌,该找个机会让江舜或者顾子寒看看。
吃饱喝足,他在椅子上歇了会儿,才慢悠悠起来在院子里溜达。
院子虽然不大,摆设却很整齐,两边一共有对称十六间房屋,院子两遍种了许多金国特有的旱树,这种树外面看起来是圆形,枝叶繁茂,站在树底下却能看见它内部盘知错节。
这是当地人纳凉的首选地方。
棠玉在树下坐着吹了会儿风,有些想念江舜。若是他在,两人又能在树底下酣睡一觉。
“棠玉,尝尝糕”。
棠玉看着面前递来的盘子,里面堆了许多金黄色的糕点,散发着芝麻香气,在太阳下照着格外诱人。
他抬头看江舜:“你怎么来了?”
江舜递给他一块糕,笑笑:“我来看看你晚上做什么吃”。
棠玉接过糕点,扫了一眼周围,发现自己正在梁海军营的伙房里。
他愣了愣,咬一口糕点,随江舜牵着自己坐到一旁石阶上。
“好吃,这是什么糕?”
江舜又递给他一块,指了指上面数不清的芝麻和花生:“百子糕”。
“什么?”
江舜笑着又重复一遍:“百子糕”。
棠玉咳嗽一声:“母猪才能有百子,养个孩子辛苦的很,一个就够了”。
江舜只笑笑,低头看棠玉肚子。
棠玉也下意识去摸肚子,发现平平整整,吓得站起来:“我肚子呢!”
此时,有人跑来,对江舜道:“江大夫,您得去西边收拾战场伤兵”。
江舜站了起来,和棠玉道:“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棠玉想拉住他,怎么也拉不住,着急道:“我们孩子不见了”。
江舜跟着来人往外走,无论棠玉怎么呼唤,都不回头。
棠玉满头是汗,睁开眼,旱树粗壮的树干映入眼帘,他环顾四周,原来是睡着了。
*
朝炎大会,是金国迎接夏日,祈祷多雨的节日。一般是叶归携凤后先行出发,再跟上皇子和公主。
金国北部是片广阔的山林草地,牲畜很多。
参赛的除了叶章他们,各个大臣的儿子们也会参加,比如布雷。
队伍要过夜,随行的东西有些多,从周国带回来的马车便派上用场,还有工匠临前仿造了几辆,方便有些夫人带孩子去观看。
棠玉骑不动马,便被叶落天找关系塞进一辆马车,和两个妇人带着个小孩儿坐在里面。
他一边看小孩儿在车里爬,觉得可爱极了,一边抱着自己肚子,生怕孩子被颠出来。
车里是个小姑娘,长得胖乎乎的,刚开始有些怕生,和棠玉保持距离。
棠玉从怀里掏出些零嘴儿给她,没一会儿两人就熟悉起来。
小姑娘歪在棠玉怀里,盯了会儿他肚子,笑嘻嘻道:“小妹妹”。
棠玉:“.......”。
“哈哈”,他干笑两声,掩了掩肚子,望着两位妇人:“长得太胖,闹出笑话来”。
妇人相视一笑,只当孩子戏言,朝她招手:“霖儿快过来,别打扰哥哥休息”。
棠玉见小姑娘回到母亲怀中,微微松口气,笑着闭上眼靠在车壁上歇息。
小姑娘真好,乖乖巧巧的,他如是想。
到了目的地,侍卫在一片树荫下搭帐篷,棠玉最后下马车,左右瞎晃了晃,没瞧见江舜,右边叶落天在不远处向他招手,便走向叶落天。
“找什么呢,老远就看你四处张望”,叶落天将手里的果子递给他:“尝尝,这片儿特有的寒兰果,现在正是吃的时候”。
棠玉看向叶落天手里红通通的小果子,拿了一颗:“找你呢,好吃吗?”
“你尝尝你就知道了?”
叶落天把剩下的三个果子一起塞到棠玉手上:“不骗你,好吃,这几个还不够你塞牙缝,等会儿别找我再要”。
棠玉不信,最近只馋肉吃,他拿起果子在衣服上擦了擦,低头咬一口,红色的果汁立即溢出来,流的下巴和手背都是。
甜,带着微酸。
他一口把果子塞进口中,伸手拿了叶落天手里剩下的果子:“谢了,我去四周转转”。
“你是要去找周国人吧”,叶落天拉住棠玉胳膊:“都提醒你别和他们走近了,怎么就是不信呢?”
棠玉擦了第二个寒兰果吃,想挣开叶落天,摇摇头:“不是,我想看看这果子在哪里摘得”。
“那我带你去就是”,叶落天没让他挣脱,直接拽着他往帐篷左边小树林里走:“叶章怎么样我管不着,你最好老实点”。
叶落天担心棠玉和叶章的俘虏走得太近,往后惹麻烦。
“知道了”,棠玉点头,一边快步跟上叶落天:“我自己走,你松开”。
叶落天低笑两声,放开棠玉的手往林子深处拐。
“你们周人真奇怪,和叶章一般,就是讲究多,男子和男子又不同于女子和男子,亲密些又如何?”
棠玉不搭理他,埋头走路,一边看两边树木越发高,快要遮住太阳了,便问:“寒兰果到底在哪里?太远了我就不去了,走的累”,边说着脚步也慢下来。
叶落天定住脚回头看他:“就在那儿”,他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的树木,上面接满了红果子。
棠玉看得满心欢喜,嘴里直冒口水,等会儿多摘些回去给江舜吃。
想着便走到树下,伸手却够不着果子,他回头看还站在原地的叶落天,催促道:“劳烦帮忙摘点?”
“你求我”,叶落天总觉得除了刚开始抓住棠玉时,再也没在他这里得到上位姿态,于是微扬下巴:“还得好好求,谁叫你长这么胖”。
棠玉内心翻了个白眼,嘴上却好声道:“二皇子武功高强,身姿敏捷,无人能及,求您帮忙摘些果子下来”。
叶落天嘴角微动,觉得棠玉面色岿然不动地张嘴就来,真是个马屁精,但他的脚却很诚实地走到树下,灵活地翻身上树,指挥底下棠玉:“把衣服撩起来接着”。
“好”,棠玉大大方方掀起衣服,摊开,然后仰望树上叶落天。
从高处瞧下来,叶落天目光落到棠玉眼睛上,不太白的脸上一双眉目透亮得很。
“做什么?你旁边那一串都挺红”,棠玉见叶落天杵在树杈上没动,指了指树上的寒兰果,有些无语,要是方便,他能把整棵树摘光。
叶落天眨了眨眼,转过身去捞果子:“棠玉,你在周国有喜欢的姑娘吗?”
“嗯?”棠玉听得一愣,去看叶落天:“二皇子要给我说亲?”
“不是”,叶落天将手里的果子扔到棠玉怀里:“在我们这儿一辈子不结亲也没人管”。
“是么”,棠玉含糊应一声,低头拿寒兰果吃。
“那二皇子打算何时成亲?”
欣院里从没看见叶落天有老婆。
“着什么急?”叶落天也不摘果子了,从树上跳下来,靠近棠玉:“我日日和你待在一起,举止亲密,我要讨了老婆,岂不得恨死你”。
棠玉后退半步,淡淡道:“我是男子,夫人怎会多想”。
他不信叶落天也是个断袖!
叶落天莫名轻笑一声,越发靠近棠玉:“你不知道吧,在金国,若有男子同男子,女子和女子想度过一生,没人会管他们”。
棠玉手中的果子沉沉一声落到地上,下巴微脱,这简直就是他和江舜梦寐以求的地方啊。
“贵国民风真是....别具一格啊”。
“以后我要是讨不到老婆,孤苦伶仃,无人陪伴,那便.......”。
叶落天说着说着,将棠玉往树干上压:“让你.....”。
“二皇子殿下”。
一道声音打断叶落天,棠玉听着也很熟悉,片刻便转过头去寻声音的来源,心里跟着打起鼓来。
这江舜每次可真会挑时间来专门误会他和叶落天。
“你怎么在这?”,叶落天微退开半步,站直身体,神色微冷地盯着江舜。
江舜在营地老远就看着叶落天把心大的棠玉往树林子里引,直到见他们越走越没影儿了,便跟了上来。
“凤后在营地晕倒了”,江舜莫名来了这么一句,离开前他确实知道朵澜馨刚晕倒,营地士兵到处找周国大夫。
“这和你出现在这儿有何联系?”
叶落天说着已经往来时的小路奔。
江舜一时语塞,片刻道:“您和凤后母子情深,在下见了便赶来禀告一声”。
叶落天深深看了他和棠玉一眼,匆匆离去。
等叶落天走不见了,江舜回头看棠玉,见他背过身不知在做什么,走过去道:“怎么了?”
棠玉没搭理。
江舜绕到他面前,见他低着头,手里抓着几个果子,不由好笑道:“你倒先生上气了?”
“每次见着面就要马上分开,还不如不见呢”。
“我看你是气话,我就是想你了才巴巴儿找来”,江舜从他手上拿过果子,好奇道:“这是什么?”
“寒兰果”,棠玉忽然抬头他:“你尝尝,挺甜”。
江舜装模作样咬了一口,点点头:“是挺甜,叶落天贵为皇子,还知道这玩意儿,真让人意外”。
“皇子也是人,得吃好吃的东西了么”,棠玉把几个果子都递给江舜,四顾一圈,放心地环住他:“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安安心心在一处”。
“我看你现在挺不错”,江舜故意道。
棠玉听得气结,拿肚尖轻轻抵了他一下,假意转身:“那我找别人去了”。
“诶诶诶”,江舜脸上布满笑意,微微拉住他:“我有事和你说”。
二人背靠着一颗大树坐下,棠玉轻轻依偎着江舜,听他絮絮叨叨。
“我门口种的花盆里,最大一盆底下埋了草药,算来也快结籽了”。
江舜说着单手不自觉摸上棠玉藏在衣服下圆滚滚的肚子。
“那很重要”,他慢声道。
“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我又不懂”,棠玉正坐起来,眼神微晃。
他一面抓紧江舜的手:“你到底要做什么?江舜”。
“没什么,只是同你说说心里话罢了”,江舜缓缓道,他一边轻轻抚摸棠玉的肚子:“这孩子艰难,急不得,须得从宽路出来,转了身后面便好走”。
这种鬼话只会让棠玉更提心吊胆。
“你和我现在不只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了,你知不知道?”
“自然知道”,江舜摸了摸棠玉的脸,轻轻吻上他的额头:“我做事有顾虑的,你别担心”。
棠玉点点头,拍屁股扶着江舜站起来:“咱们回吧,久了叶落天又要起疑”。
江舜顺势牵着他的手,掩在宽大衣袖下,放慢步子往回走。
每一个呆在一起的时后都应该珍惜。
“孩子长大了你说他是学医还是念书好?”
两人走过一排排树荫,林间风卷的树叶四处摇摆,江舜扫了几眼,心里异常平静道:“做个平凡的农夫,我们多存些钱给他”。
二人边低声说笑着往营地走,直到快看见人了才松开手。
营长内。
林给江舜到了一杯茶。
“朵澜馨怀孕了?”江舜有些诧异地站起来,看向林。
林点点头:“是的,我和白都去看过,所有营地来的大夫都去把过脉”。
“皇帝还说要给我们单独赐院子居住,接管太医署呢”,白道。
叶归真是心大,也不知是不是喜过头了,江舜暗自沉下目光。
屋内的大夫集合后又到叶归帐子里谢恩。
朵澜馨笑盈盈道:“各位大夫医术精湛,特别是郭泉生,前几日我得了一块白玉石,就转赠给郭大夫表示感谢”。
郭泉生接过白玉石,淡淡一弯腰,表示谢意,朵澜馨和叶归也不致意。
就连棠玉也跟着得了好些赏赐,二人可在宫内自由活动,和众多金国大夫商讨交流医术。只是叶章却落了下风,朵澜馨将顾寒他们的功劳一句话带过,叶归便只是赏赐他们一座宅院。
叶落天拉着棠玉陪他在一旁喝酒,沉闷的很,如果朵澜馨生个女儿倒还好,如今全力帮着自己只怕将来是个未知数。
棠玉以茶代酒,一边敷衍地同他喝,空当间朝对面江舜望。
江舜则忙着和几位大夫讨论最近顾子寒病情好转后下一步用药。
用饭过后,第一轮林间野猎开始,此处靠近边界,从山遍布,比赛从现在开始,直到明日五更叶归营帐前点燃篝火结束。
猎杀范围不是无止境的,根据叶归划分的范围,边缘处有士兵站岗,提醒参赛者不要越界,途中弃赛可点燃信号弹。不过,赛事至今据说从未燃起一枚信号弹。
“你去不去?”叶落天从营帐里出来,换上一身黑色劲衣,腰束紧身宽腰带,俯视坐在地上吃吃喝喝的棠玉。
棠玉喝杯奶茶,头也不抬地摇头:“不去,身体不舒服”。
“你要身体不舒服多久?”叶落天有些好笑,弯腰强行把他拉起来:“我带着你,不累人”。
棠玉嘴里喊着吃食,支支吾吾被拉起来,还没来得及多说,江舜就走了过来,一把按住叶落天的手臂,走到棠玉身边,让他靠着稳住身形。
“二皇子,方才我确实为他号脉诊断出身体不太安稳,须得静心修养,若二皇子需要随身医侍,在下愿随行前往”。
叶落天见江舜和棠玉并肩站在一处,棠玉依着江舜,一副心安和示弱的模样,是他从未见过的,顿时心中微冷。
“江大夫是大皇子的人,本皇子可不敢随意用,我就要我自己的人”,叶落天说着伸手想去扯棠玉。
江舜身体挺得笔直,并没有退缩的意思,棠玉一旁见着,微微有些迟疑,往外站出来半步。如今在金国,叶落天要江舜的命也易如反掌。
“二皇子,凤后娘娘有请”,一个侍女疾步跑来,打断三人紧张的氛围。
叶落天扫了一眼江舜,转身向朵澜馨的帐子走。
棠玉悄悄扯了扯江舜的衣袖,有些好笑道:“你和他叫什么劲,我又没红杏出墙”。
江舜看他还在笑,捏了一把他的腰侧:“那明日我找个小丫头去浓情蜜意”。
“你敢!”棠玉故意凶道,挺了挺肚子:“你要是这样,我就带他远走高飞”。
江舜笑了笑,二人还不来得及说几句话,叶落天就回来了,他走到马前,翻身上去,用马鞭指着江舜:“那就你去”。
“是”,江舜朝棠玉微微点头示意,便上了另一匹马,追逐跑出一段距离的叶落天。
这一去营地少了一大半的人,夜里格外安静,帐子外脚步声愈发密集时,棠玉便醒了。
他披上外衣走出营帐,只见郭泉生也从帐子里出来,神色焦急。
棠玉疾步跟上郭泉生,见他往叶归帐前走,忙问:“怎么了,郭大夫?”
郭泉生沉声道:“有侍从传信来,顾太医不行了”。
“什么?”棠玉步子一停:“不是说好转了吗,怎么会....”
郭泉生摇头:“具体情况不知,消息传来,叶归找我们几个去”。
棠玉点了点头,打算和他一起去,只是他不在传唤范围内,被隔在帐篷外。
山里的月亮围着高山大树,照进峡谷中很亮,棠玉找了块石头缓缓坐下来,抬头盯着月亮,这个夜晚,只怕不会平静。
郭泉生他们在叶归帐子里呆了不久就出来,一行四人。
侍卫拉出两匹马,林安和郭翻身上马,二人驱了驱马,对郭泉生道:“不早了,你们回去吧,我们有消息会尽快通知这边”。
郭泉生摸了摸胡子,缓缓点头,对林安道:“若是太...痛苦,别下猛药,让他安心走”。
林安眼眶一红,点头低声道:“晓得,若江大夫回来,还请您告知一声,让他速速过去”。
郭泉生长叹一声,摆手道:“去吧”。
两人调转马头,刚挥动马鞭,又被郭泉生喊住:“等等”。
他从怀里掏出朵澜馨赏赐的玉,用手帕整齐包着,他递给林安:“传言白玉能保人心魄,温养五脏,带着吧,聊胜于无”。
林安收下玉,重重挥动马鞭,向夜色进发。
郭泉生看了看棠玉,只见他望着左边树林发愣,那是江舜和叶落天出发入林的地方。
“夜里凉,早些休息吧”,郭泉生低声道:“明日他们才会回来,你和江大夫是至交好友,顾太医也是,你得养足精神,明日多加劝慰江大夫”。
棠玉点点头,并未起身,只对郭泉生道:“郭大夫先去歇息吧,我再坐坐”。
待郭泉生走后,他缓缓侧依着石头墩,明日江舜回来,知道了只怕会不好受,他觉得时间久了,无论初衷如何,顾子寒对江舜而言就像是一个行医人的执念,每每知道结果无望,却还是期待着能有奇迹。
*
天还没亮,迎着湿露,山林里响起急促的马蹄声,是夜围的人陆续回来了。
棠玉从被子里钻出来,连忙抓起一件袍子披上,往外走。
摸着黑,棠玉半托肚子快速奔走在越来越多的人群中,慌忙四顾。
蓦然,他一双眼定住,看到前方熟悉的人,高声喊道:“林安!”
林安回过头来看棠玉,向他走来几步,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几个卫兵拦住。
“怎么了?江舜呢?”棠玉隔着卫兵大声问林安,心里有种风雨欲来的感应。
林安擦了一把脸,支吾道:“...被...带走了”。
棠玉拼命往卫兵身后挤,想越过他们:“什么意思!你到底什么意思?江舜被带哪里去了?”
林安突然被卫兵们押着往叶章帐篷去,他弯着腰扭头道:“被叶落天抓了,说江大夫企图私逃”。
棠玉脚步一顿,有些无措。在金国,他们是俘虏,无所倚仗,就像生死浮萍一般,此刻叶落天要江舜的命,自己什么也无法挽回。
几个主帐内燃起蜡烛,越发明亮。棠玉眼里闪过光亮,原本发软的双腿突然打直,不行,他现在不能倒,他是江舜的希望。
他缓缓扫过帐篷,见着叶落天翻身下马,直接去了叶归的帐篷。
棠玉原地深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转身往伙房去。
*
叶落天从叶归帐内出来时天已大亮,他长长伸了个懒腰,往棠玉帐子看了一眼,许久,他唤道:“棠玉来找过我没有?”
一旁士兵弯腰道:“不曾”。
听罢,叶落天吐了一口气,也不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他往自己帐子走去,回忆着叶归早上说的话。
金国现在需要的是名正言顺。
叶落天回到帐内,瞧着棠玉在里面,坐在矮桌旁,他吃了一惊。
声音微微冷道:“来求情的?”
棠玉扶着桌边站起来,看了看矮桌上的盘子,摇头:“送吃食来的”。
叶落归看一眼盘子,是芝麻油团和枸杞牛肉羹。
“费心了”,叶落归靠近桌子,弯腰尝了一口油团:“好吃”。
棠玉把牛肉羹端起来递给他:“枸杞可缓解疲惫”。
叶落天并未接过碗,只问:“当真不给你朋友求情?”
棠玉笑了笑,放下碗:“只是因着顾大夫和江大夫多见几面,顾大夫与我有救命之恩,江大夫谈不上好友,有时候他的举动有些....大概是因为我们同从周国来”。
叶落天盯着棠玉笑嘻嘻的脸,想瞧出别的什么来。
“所以,我想请二皇子想想办法让江大夫回去给顾大夫瞧病”。
叶落天嘴角讽刺一弯:“棠玉,我拿你当兄弟,你对我说话还是遮遮掩掩,让人捉摸不透”。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谁叫我在乎你,我会为你想办法,你先回去歇着吧”。
棠玉点点头,出去了。
天色已然大亮,叶落天看了几封重要信件,桌上牛肉羹早就凉透。
他端起来闻了闻,从怀里掏出药瓶,撒了一层浅浅的粉末进去,换来卫兵:“今日不要给江舜进食,下午把这个热了送进去,就说是....有人找关系送进去的”。
“是!”卫兵端着盘子离开。
*
是夜。
一阵寒气随着帐门卷入,棠玉缩在床上不禁一抖。
“谁?”
叶落天大步一跨,走到棠玉床前,看他裹着被褥半坐起来,道:“是我”。
棠玉浑身立刻清醒,盯着叶落天:“这么晚了,二皇子有急事?”
“父皇不肯放江舜,怕他沿途再生事端,而且....”,叶落天双手搭在棠玉肩膀上:“顾子寒下午已经...去了”。
“是么”,棠玉吐出二字,便不在说话,盯着叶落天冷冰冰的玄色铠甲有些出神。
他们是陷入绝地了么,一切还会有转机么。
“不过父皇答应让你随部分回去处理事情的卫兵一起回去吊念”,叶落天拍了拍他的肩膀,收回手:“我这边还有事情处理,暂不能回去”。
金国皇帝仁善,顾子寒对凤后怀孕有功,待稍作处理,顾子寒会被往边境,若有人来取运回便是,没有就让梁海的苍鹰们饱食。
棠玉坐下来穿鞋:“什么时候走?”
“明日一早”。
棠玉起的太急,突然肚子一坠,疼得脸色一白。
“怎么了?”叶落天忙问。
“没....事”,棠玉抓住一旁帘子,缓缓坐下来:“没吃早饭,饿得慌”。
叶落天从外面弄来一壶热茶和两个馍:“现在只剩这些了,你垫一下”。
“多谢”,棠玉只端着热茶喝:“明早我便和他们出发,在殿内等候二皇子平安归来”。
叶落天这句话听着很受用,拍拍他的肩膀起身:“还早,你先睡,我回去有事处理”。
“嗯”,棠玉攥紧茶杯,目送叶落天离开,渐渐的,他浑身颤抖起来,他缓缓坐在地上,环住双腿。这时候多希望江舜在,不过看叶落天方才的话,并未提及江舜,他暂时应当无虞。
长夜漫漫,心如波浪。棠玉在铺盖上坐了一夜,直至天蒙蒙亮有人通知他出发。
“棠公子,我们爷都安排好了,你就跟着队伍后边送野物的板车回去”,卫兵递给他几个馒头:“您路上吃”。
棠玉一边跟着他走,接过馒头:“多谢了”。
“这是我们该做的”,卫兵笑了笑:“您路上小心些,爷说您身子不好,山路颠簸,您多担待”。
“嗯”,棠玉带了一件披风,搂着几个馒头,朝不长的队伍后面板车看了看,看来昨夜猎物很是丰厚,还有不少的麋鹿。
卫兵扶着棠玉爬上板车,棠玉从一堆猎物中踢开一小块地方,歪在车板子上。
没多久,队伍行动起来,棠玉拿披风裹住脑袋,身体随着板车一上一下,有些困了。毕竟是朝着顾子寒去,而不是焦急的等消息,心里也有底些,只要安排好顾子寒,江舜会放心许多。
*
营地南山脚。
“江大夫,我不想我们相互为难”,叶落天坐在软垫上去,手里端着热茶,嘴角含笑。
江舜坐在地上,身上只剩白色底衣,低着头一言不发。
“你只要说出谁和你接头,我答应保你一命”,叶落天招了招手,卫兵给江舜倒杯茶放到他面前:“江大夫请”。
江舜冷冷一笑,盯着杯中深色茶汤:“没人”,言毕,他抬头看向叶落天:“叶落天,子虚乌有之事,你如何屈打成招?”
叶落天放下茶杯:“讲这么久了,先喝口茶润润嗓子,我们有的是话聊,不急一时”。
南山是叶章的地界,叶落天想一石二鸟,除去心头之患。
于落魄之中,江舜依旧神色坦然,面似白玉雕像般,这种男子若让痴迷的女子遇见,真是命中魔星,不死不休。
“你这模样,做大夫可惜了”,叶落天感慨道,见江舜端起茶杯满饮后,轻轻道:“我原惜才,觉得你医术惊人,可奈何.....”。
“奈何我站到了叶章门下,为他所用”,江舜咳嗽一声,擦了擦嘴:“二皇子应当已给我安排好罪名和罪证,还来我面前浪费什么唇舌”。
叶落天嘴角一弯,站了起来:“江大夫这般人物又叫我舍不得了,我很好奇你和我门下的棠玉可是旧友?”
江舜扯开脸,摸了一把嘴角的血,嘶声道:“与二皇子何干”。
叶落天上前几步,捏住江舜下巴:“你这样子倒像我训鹰的时候”,他转身向卫兵招手:“取我钢鞭来”。
“是!”
片刻,卫兵拿来一条三尺竹节状玄色钢鞭,叶落天接过鞭子,鞭尾落地发出重重声响。
一道清脆嘹亮的响声在空中鸣吟,紧接着是打在肉上的沉闷声,伴随着江舜不自觉的颤抖。
“可有话说?”叶落天盯着鞭子上的血迹,又举起来:“它尝过的人血可不少”。
江舜脖颈火辣地疼,叶落天一鞭子挥到他脖子和下巴上,险些就打在鼻梁上。
“啪嗒!”
又是一鞭子。
江舜的头缓缓垂落,接连五鞭子打得他呼吸艰难。
“凤后这回必为男胎”,江舜吐了一口血水,抬头看叶落天:“。你父皇区区二十载不在话下”。
*
棠玉下板车时,正是吃午饭的时候,卫兵要带他去用饭再去洋芋阁。
“不用了”,棠玉摆摆手,路上吃了馒头,现下他也不饿。
卫兵便带着他直接去了顾子寒房间。金国丧礼习俗并不清楚,棠玉进屋时,也没看见挂白布什么的,只是院子里传来了隐隐哭声。
棠玉直接往顾子寒院子里去,却被门口卫兵拦住。
“棠公子,顾大夫不在这屋”。
棠玉抬头看向卫兵,一脸疑惑:“什么意思?”
“先前顾大夫情况危机,他说江大夫屋子里药多,意识还清醒时,便让人抬到江大夫那边去了,临走前说要等江大夫,所以...一直没动”。
棠玉一愣,许久才转身向江舜屋子走,现在是顾子寒,以后会有这么去找江舜的一天么。
他不敢深想,只要想一想,就觉得浑身难受。
林和几个药童围着床边哭,几个太医坐在桌边,面色深沉。他们看到棠玉,都不约而同站起来:“...江大夫呢?”
棠玉扶着门,没去看床上,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他有事绊住了,脱身后立马就回”。
他现在没有心情去回答这些人的担忧和害怕,江舜的事能瞒多久是多久吧。
棠玉进屋后,哭声渐渐止住,人也退了出去,留下几个太医陪棠玉说话。
棠玉至始至终都没去看顾子寒,他坐在桌边,盯着门口江舜栽的那几盆花。
有位太医叹气道:“管事的说,后日就把顾太医送到梁海边境去”。
“嗯”,棠玉站起来,端着桌上的水壶往往门口走。
有位太医见棠玉往地肤子盆里倒水,他立马站起来:“棠公子,这几盆草药顾太医每日亲自照看,前几日特地叮嘱过水不要浇太多”。
棠玉像是没听到这话似的,拂起下衣坐到地上,提着水壶仔仔细细给每盆花浇水。
太医叹了叹气,不再阻拦棠玉的动作,起身往外走,准备简单给顾子寒弄个灵堂。
两日后,安定城竟然下起了雨。
顾子寒的灵柩被运往边境,寒风冷雨,好不凄凉。
“你说他客死异乡,会不会诈尸啊”。
运送灵柩的金国士兵搓了搓肩膀,和身边人聊天,试图让一行八人热闹些。
“不至于吧,我们国君也算仁慈了,专门送他归乡”。
“轰咚”一声。
棺材里突然冒出声响。
令八人毛骨悚然起来。
“你看,动了!”
“你别自己吓自己!”
有人瑟瑟发抖道:“要不我们打开看看吧?”
“周国那几个人不是说,入殓后万万不可再打开么,不仅不尊重顾大夫,还会给自己带来灾祸”。
几人抖了抖,抬正棺椁继续向前走,步伐越发快,赶紧送到好完事。
“死人可真重....”,有人低声埋怨一句。
棠玉在里面紧紧贴着木壁,一脸苍白,从出发前半个时辰,肚子便疼得缜密,让他呼吸苦难。这种疼发是和往常不一样的,他知道,自己快生了。
在这个顾子寒的棺材里。
他转头看着身旁一脸死白的顾子寒,苦笑着心道:“你不是要帮我生孩子么,就在地下保佑我们父子平安吧”。
也不知疼了多久,棠玉嘴里胡乱含着布,满头冷汗,身子忍不住发抖。
他抑制不住往下使劲。
时间慢慢流逝,棠玉有些泄气了,这般疼,干脆死了算了。
“何人,止步!”
周国边境的城楼上,士兵看着穿越风沙远道而来的人,一脸警惕地大声喊道。
“此乃你周国太医顾子寒的棺椁,还不速速下来接走!”
说罢,八人不耐烦地把棺椁登到地上。
“....嗯”。
就是这一下,令棠玉差点没忍住叫出来。
太疼了,感觉肚皮要撕开了。
江舜同他讲过,孩子是逆着的,得转过来才能保他们平安。
他抖着手从怀里摸出最后一粒药丸,干咽进去,然后半蜷起身子,这是他按照江舜留下的药方炮制的药丸子,吃过后,他的双手伸向腹部。
金国士兵的声音渐远,他们扔下棺材后,便打道回府了。
棠玉只按了一下肚皮,手立马送掉,疼得难以形容。
怎么这么疼?当初自己还勇敢地想在这么都要生下来,如今疼着,后悔死了。
江舜也不在,更难挨了。
过了片刻,他咬咬牙,再次伸手去转肚子。
周国守城士兵匆匆下楼,顾子寒一事,他们早就收到消息。
领头的招了招手,四五个人出来把棺椁往城内抬。
过了门,一个士兵道:“先抬到一旁去,等林大人回来再说,派几个人守着它”。
“是!”
为首士兵没走两步,脚步突然顿住。
“大人,好像有孩子哭声!”
一个士兵巴着棺椁听了听,震惊道。
“先别动!”为首士兵抬抬头,速速去找林之朗。
半柱香后,林之朗来了。
“开棺”,他盯着棺材沉声道。
两个士兵揭开棺椁,被里面的景象惊讶的失了声。
棠玉在棺材打开后,半坐起来,怀里抱着一个婴儿,裤腿全是血水。
“这.....”。
林之朗盯着棠玉,眉头微微皱起。
“你怎么在这儿,棠玉?”
棠玉衣服上擦了孩子脸上的羊水,夹杂着血水,满头湿发,看着狼狈极了。
他嘶哑道:“我...我捡个孩子”。
好没说服力的话。
棠玉顾不得这些,想站起来,一下子又双腿发软地坐回棺材里,他低声道:“帮忙扶我起来”。
林之朗点了点头,士兵扶着棠玉出棺。
他缓步走到棺材旁,看着里面的顾子寒,棠玉这一路是怎么过来的。
林之朗叹了一口气:“火化了送回家乡吧”。
棠玉单手紧紧抱着孩子,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林之朗。
“这是什么?”林之朗接过来,打开,见里面是一把种子,疑问道。
“种子,毒的种子”。
林之朗顿了顿,明白过来,他又问:“江舜呢?”
棠玉低头看着孩子,抱紧道:“他会回来的”。
他还有这么大个宝贝在自己手里,怎么忍心丢下他们。
“你放心”,林之朗拍了拍棠玉肩膀:“我和金国必有一战,我一定会打赢他们,把身在金国的周国子民安全接回来”。
一月后,林之朗大胜金国,占了金国三座城池,两万百姓,他成为周国民众心中无可替代的战神,升为护国大将军。
半月后,流落在金国的一批周国俘虏,被送返周国,由叶落天押送,抵达周国边境。
棠玉塞了一颗奶糖到念儿嘴里,念儿便乖乖的不哭了。
“你要乖乖的,你阿父今日回来”,他拍了拍孩子,一脸幸福道。
俘虏进城一个接一个,有熟悉的面孔,白屏风、郭泉生等等。
棠玉含着热泪朝他们挥手。
人差不多都走完了,他依旧没有看到那个朝思暮想的人。
“江舜,江大夫呢?!”他拉住最后一个进来的人。
那人摇头:“不知道”。
怎么可能,棠玉的心一下子低到尘埃里。
他茫然的抱着孩子往外面走,看着满眼黄沙,无比绝望。
江舜出事了么,怎么偏偏就他出事了!
“棠玉,好久不见啊”。
一到声音在棠玉耳边响起。
他寻声望去,只见叶落天站在城门背后,傍边拽着江舜。
棠玉红眼从上到下扫了江舜一眼,放下心来,全须全尾的。
江舜满脸青渣地看着棠玉,伸手笑道:“孩子给我抱抱”。
棠玉流着泪冲向江舜,落入那个熟悉又温暖的怀抱。
他们这一辈子都不会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