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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京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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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宣棠一睁眼,就看见脏兮兮一张脸,那个小乞丐趴在他身上摸来摸去。
他使出全部的力气踹了对方一脚,奈何高烧未退,这一脚踹的十分绵软,小乞丐只是踉跄了一下,并未真的被踢到。
李宣棠警戒地看着他,似乎记忆有些断片,一时没反应过来眼前这个人是谁。小乞丐白了他一眼,气鼓鼓的窝在墙角,从怀里拿了一个半馊的包子啃。李宣棠眼睛不自觉地往他手上瞟,小乞丐看到他的眼神,嗤笑了一声,故意将包子伸到他面前,李宣棠犹豫了一下,刚想伸手去接,却被小乞丐劈头盖脸的打了一耳光。
那一巴掌来的实在突然且毫无缘由,他没有任何准备,被那一巴掌打的脑袋发蒙。他歪着脸,从一种极端的麻木中渐渐回过神来,难以形容的羞耻心压得他头都抬不起来。
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根本不是什么王侯之子,就好像先前的逃亡和追杀是一场噩梦。
小乞丐拿手来掰他的脸,“我跟你说,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从今往后,你得跟着我,我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我叫你往东你就不准往西。”他扬起拳头,“你要是敢不听我的,哼哼。”他狠狠将李宣棠砸在地上,“知道了吗?臭虫。”
李宣棠趴在地上,脚底板疼得发麻,身上也疼,他不知道自己从哪儿积攒起的力气,足够支撑他从地上爬起来,对着小乞丐的胳膊就是一阵乱咬。
小乞丐吃痛,猛地踹向他的肚子,李宣棠红了眼睛,死也不肯松口,最后,还是小乞丐先求饶,两个人才罢休。
结果很显然,小乞丐胳膊被咬的血淋淋的,他发疯一样的咒骂李宣棠,可是却不敢下死手去打对方了。他看着像死狗一样蜷缩着的李宣棠,无端有些忌讳。
山脚下的村落连通着奚州的外郊,往来商贩多。一开始的三五天,李宣棠给没办法爬起来乞食,只能像只狗一样窝在墙角,等着来往的人见他可怜扔给他一些食物。
有时他昏睡过去,醒来的时候发觉凹凸不平的地上积着一洼雨水,会努力伸出舌头去舔舐一点水喝。经常一恍神,他觉得自己活的生不如死,但是一想到娘亲还在家里等着自己,就又捡起了一点活的念头。
母亲只有他一个孩子,他要是死了,母亲会很伤心。
在这形同走尸的三天里,他依稀记得有人给他喂过东西。李宣棠强撑着眼皮想看看对方是谁,却只能听到一个不耐烦的声音,“这么死了也太便宜了,我废了老大功夫救你,你还想赖掉?”小乞丐粗手粗脚的掰碎馒头,塞进他嘴里:“我不就教训你几下,你还真对我下死手。”
李宣棠原本想着自己绝不会吃这种人的东西,可那个小乞丐仿佛突然心软,不仅找一些劣质的野生草药将他脚上的伤口包扎了,还一日三餐的给他送东西吃。
久而久之,他也就渐渐卸下了心防。
李宣棠脚上的伤口不深,他每天都在想着怎样才能返回郦安。小乞丐似乎看出他心思不在这儿,忍不住就想刺他:“不是我吓唬你,你难道不知道这周围统共有十四座山吗?上京连通七州,鬼知道你是从哪座山跑下来的,你要想回京,就得按着原来的山路返还。”
天气越来越冷了,连蜗居墙角都已经冷的让人忍受不了,李宣棠试探地问道:“不记得原路,就回不到郦安了吗?”
小乞丐咧嘴一笑,指着他的鼻子冷笑道:“我就猜你是上京来的,怎么,你难不成真是哪家的小少爷?哎,你要真是,就告诉我,我送你回家,你叫你家老爷给我个吃住的地方。”
李宣棠猛地闭起嘴巴,他还不至于傻到那个地步,去告诉旁人自己的事情。
小乞丐知道硬的不行,就转了一个脑筋,“也不是说就回不了上京。我们这儿不是通着奚州吗?你往奚州跑,沿着奚州的官道回京不就成了?”
李宣棠喃喃重复了一遍:“奚州......”
小乞丐起身,嗤笑道:“就你这幅软塌塌的样子,走到哪年哪月才能走的回去?我跟你说,我可给你找了好几天吃的了,你要是好了就别瘫在那儿装死,一天天的就知道吃白食,我是捡了个跟班还是捡了个老爷?”
李宣棠闻言挣扎了一下,扶着长满青苔的墙角就要起来,两只腿打着颤。小乞丐嫌弃地看了他一眼,“算了算了,等你好全了再来伺候我。”话音未落,便大步朝着集市里走。
李宣棠看着小乞丐远去的身影,慢吞吞的将腿移到自己身侧。
这天气是在是冷,他一动就觉得骨头发麻,四肢百骸被寒风刺的生疼。
稀稀寥寥的人群里,小乞丐缩着身子,灵活的在各个摊铺前流窜。今天他运气不大好,什么也找不到。
实在是倒血霉,都怪捡了个不中用的煞星!
猛地一阵寒风灌来,鼻腔里吸入一口冷气,冷的他打了个喷嚏,鼻涕一股脑糊了出来。就在他打这个喷嚏的这个当头,一阵马蹄声由远即近传来。
他还没来得及看去,就被巡街的官驿给扫开了。小乞丐一个踉跄,摔在墙根上。他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唯恐自己冲撞了什么大官,匍匐在地将头伏的极低。良久才敢抬头。
入眼所见是一双双黑色的布靴,上面有篆书小字,但他不认得。来的一队人马皆是平常打扮,圆领窄袖的襕衫,看上去,和寻常的商人无异。只一开口,小乞丐就能听出他们的口音是上京郦安人。
那种矜贵人才能说出来的口音和语气,他一直都心生向往。
为首那人骑着马,下马时衣袖鼓鼓,落地却没声音。他瞧见黑色的影子一晃而过,隐约间似有犬吠之声。那位大人腰间悬着短剑,缓缓踱步行近。
官驿显然没见过这阵仗,直言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为首那人听到这话并未震怒,只是噤声不语。
小乞丐心里咯噔一声,直觉让他慢慢往前挪近。官驿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犹犹豫豫地对官家人道:“倒也不是全无印象,只是我们这种小地方,什么乞索儿都有,前些日子还来了一个年岁不大的,身上还带着伤,只是,小的实在不知道他现在在何处了。”
官家人缓缓侧首瞧了那官驿一眼,良久才吩咐着所有人四散搜寻。小乞丐深吸一口气,他小心翼翼地屏住一口气,摸着墙角往回跑。
仗着熟悉路线,小乞丐特地选了一条近道,跑到他头晕眼花才终于返回原路。
他扶着墙角,眼睛发涩,看人也晃来晃去,跌跌撞撞地爬到墙角,这才确定李宣棠还在这儿。
“你还躺着?!快跟我走。”他攥紧李宣棠的胳膊,将他拽起来。李宣棠一头雾水,却不动声色地挣开了他的手,靠着墙警戒的看着他:“何事?”
小乞丐气喘吁吁地压低声音,有些愠怒:“喝喝喝,都这个时候了喝个屁的水!有人来追杀你了,现在正在四处找人哪!你要觉得不是来找你的就躺这儿等死吧,我也不救你了!”
李宣棠心一紧,立刻站了起来。越过小乞丐,只看到乌泱泱的一群人,他立即想到了南越蛮人,出于求生欲下意识握住了小乞丐的袖子:“你、你能不能帮帮我?”
小乞丐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李宣棠的手,他压下眼中异色,反握住了他的手,带着他从小道跑了出去。
这边黑靴官家人赶到的时候,只看到一团乌黑的破衫,伸手一摸,尚有余温。
官驿小心翼翼地道:“小村小户的,也跑不远。这……不知大人们找的是什么人?”
为首那人不答反问:“你可看清了?是带着玉的,七八岁的孩子?”
官驿低头,赔笑道:“挂在脖子上的绳子是朱红色的,应、应当是坠着玉的……那小娃生的贵气,我记得清楚。”
那人转身,话里没什么脾气,但豢养的黑狗在在他二人身边低吠,官驿身上渐渐发了汗。
只听那郦安的官冷斥一声:“你最好记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