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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周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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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徐清不觉一怔,再回过神来,已是老泪纵横。他拉着周沅仔细打量了一番,点点头,叹息道:“女儿长大了。没小时候好看了,也不爱往我身上跳,不闹着要爹爹抱了。”
周沅一愣,脸上的笑都有些挂不住,道:“阿爹还是这么直率。阿爹,我大哥回来了吗?”
周徐清侧身让了让,道:“回来是回来了,那个逆子,还不如不回来气我,我这几年保养的不大行,腿上腰上都是毛病……”
他话音未落,便见周沅如射出去的箭一般,从他眼前飞了过去。直直冲到周洵身前,踮起脚尖扑在周洵身上。周洵轻轻拍着她的背,他眼中噙着泪,目光温柔缱绻,缓缓道:“傻丫头,你都长这么高了,怎么还是个孩子样。”
周徐清觉得脸上颇有些挂不住,原来他女儿没有变得多么克制隐忍,只是不喜欢对他撒娇了而已,他觉得有些心酸,委屈涌上心头,化作一句话:“周修寒,你给老子跪好了!”
修寒,是周沅的大哥周洵的字。
周徐清年轻时候,仕途很是不顺,因他是庶子,周氏一族勉强帮他找了给差事,便不愿再花心思提携他,看着年少时一起玩闹的狐朋狗友一个个混的人模人样,不觉心中烦闷。十日里倒有七、八日不在家,不是去赌钱就是去喝酒。他倒也想流连花丛,在美人的柔声细语中解解忧,只是实在是手头紧的很,经济基础不允许,生活质量也就上不去。
他将原因归结为苏氏对铺子经营不上心,对庄子收的租子把得太紧,就越发懒得回家。苏氏身子不好,府里仆人又多是老的小的,也不大帮衬得上,便专心带阿漓,将周沅托给周洵照顾。
因此,周沅和周洵的感情倒比和父母还亲近些。
周沅听到周徐清的话,方放开周洵,回过头来,道:“阿爹糊涂了,一家人团聚的时候,怎得倒让大哥跪下?”
周洵倒很干脆,二话没说就跪了下来,一脸的波澜不惊。
李承浚和怀王在门口静静的看着这一家子又哭又笑又闹的,也不大好开口。照这样子看来,如果周沅不发了善心来管他们,他们大概就要被晾在这了。
怀王私心里觉得,周徐清这一家子脑子都不大灵光。为什么他大哥做了族长,又混的风生水起,而他就算嫁了个女儿给先帝,也没有大富大贵?原因就在这里。不上道,太不上道了,简直是把好好的光明大道走到茅坑里去了。
还是苏氏回过神来,走到周沅身边,道:“阿沅,你先别管你哥哥,你阿爹罚他自然有道理。倒是这两位……”她的目光看向李承浚和怀王,怀王心中大喜,正欲说话,便听得她接着道:“总这么挡在门口可不大行,他们把光线都遮住了,这屋子里黑黢黢的。”
周沅像是大梦初醒似的,笑着道:“他们是宫里的侍卫,此次特意陪我出来的。”言罢,便拉着他们进来坐下,又命人去添茶盏。
苏氏很明显不相信,她和周徐清相视一眼,意味不明的苦了一张脸。周徐清长叹了一声,道:“就说你不能把女儿给这混小子带,两个人一起带沟里去了。”
苏氏也是一脸的惋惜,道:“罢了,阿沅已经受了很多苦了,喜欢少年郎也很正常。老爷你瞧,这两个小伙子相貌仪态都是拔尖的,咱们女儿眼光不错。”
周沅一口热茶喷了出来,道:“阿爹阿娘,你们在说什么啊?女儿和这两位……少年郎可是清清白白的。”
苏氏走到她身边,笑着道:“阿娘也年轻过,那个女子不怀春呢?咱们大唐民风开放,没那么多规矩。你呀,只要把陛下糊弄好便罢了。你过得和和美美的,阿娘心里岂有不高兴的?还有,你找这些少年郎,总比和那个怀王不清不楚的强,他将来娶了王妃,难免要闹一场的,烦得很。”
周漓站在一旁,笑吟吟的道:“阿娘安心,陛下是真心把阿姐当母亲侍奉的,才不会管这些。”
她这一番话下来,李承浚和怀王的脸色都不大好看。
周沅不敢看他们的脸色,只得胡乱说些旁的打发苏氏,道:“地上凉,快别让大哥跪着了。”
周徐清早已坐在了上首,冷了一张脸看着周洵,道:“你别看你妹妹,她好歹是先嫁了人再胡闹的,谁像你?还没订亲,就带回来那么个来历不明的女人。这长安城中的显贵之家本就没几个看得上你,也就看在你妹妹的面子上,才有几家来说亲而已。现在倒好,人家若是知道你是个宠妾灭妻的,谁还敢把女儿给你?”
周洵今年已有二十四岁了,他这个年纪还未定亲事的,在世家公子之中,的确是少之又少。说到底,是因为他未曾依靠家里走仕途,虽一直在边关从军,至今却也未立下什么军功,一年到头又回不来几次,即便人也算是翩翩公子,可世家女子大多图的是夫君前程似锦,起码也要常伴在身侧,因此几乎没什么世家大族愿意把女儿嫁给他。
周洵只梗着脖子,一言不发。半晌,方道:“锦书不是来历不明的女人。”
周沅这才听出了味道,低声问周漓是怎么回事。周漓便细细的把来龙去脉讲了一通。原是周洵回来时带着个女子,那女子相貌平平,性子倒是柔顺,说是父母双亡,在边关时为周洵所救,便一直侍奉在他身边。
周洵此次回来,便将她一同带了回来,说是要娶她,且是做正妻。不过听着意思,仿佛两人并无什么越矩之处。周徐清和苏氏嫌她碍眼,便让平姨娘将她带下去了。
正说着,宋姨娘从外面走了进来,笑着道:“哟,大姑娘也回来了?我方才听齐伯提起,还一万个不信呢。”
宋姨娘是苏氏的侍女,名唤平儿,从小长到大的,立志不嫁。当年周徐清闹得厉害,说旁人都有三妻四妾,也要苏氏为他纳一个进门。
苏氏性子软,人虽不算笨,手段却不大行。做女人,要是一傻到底也就罢了,自然事事顺着夫君,或是精明强干些,自然也能压得住夫君一辈子一心一意的。可苏氏这样的,却很艰难,她不想夫君纳妾,却劝不住。
还是她从娘家带来的陪嫁丫头平儿挺身而出,道:“还不是让老爷纳了奴婢,奴婢对老爷全然没有那个意思,这辈子也不打算嫁人,保管夫人放心。”
果然,她抬了姨娘之后,连一个手指头都没让周徐清挨过,他一近她身,哪怕是说句温吞些的话,她便闹着要抹脖子,比贞洁烈女还刚烈百倍。她每天里想的,便是怎么帮苏氏管束老爷的钱财。
而周徐清经此一事,对女人的事也就淡了,再加上确实没钱,也就收了心。和旁人说起来,他好歹也是有妻有妾的人了,面子有了,里子烂了也就认了。
因此,周府的后宅倒很是安宁,没有半点争宠的事。宋姨娘性子爽朗,直言直语的,周沅他们兄妹三个都很喜欢她。
“该用饭了,我瞧着锦书姑娘也怪可怜见的,便让她去厅堂里候着了。”宋姨娘走上前来,将周洵扶起来,笑着道:“公子放心,远客来了总得给她口热饭吃。”
众人便移步厅堂之中,已分好了两个桌子,照常是男人一桌女人一桌的。锦书在门口站着,见周洵进来,便走到他身边,怯生生的唤了一声:“公子。”
宋姨娘走上前来,将她拉到自己身边,道:“锦书姑娘,让公子他们去吃些酒去,你就跟着我罢。”
锦书看了周洵一眼,见他点头,便顺从的道:“多谢姨娘。”
众人坐定,周沅方才有空细细打量锦书,的确是个娇娇弱弱的女孩子,看样子也不过十六、七岁,面色微黄,泛着菜色,脸颊微尖,身段瘦小,只有一双眼睛大大的睁着,有几分狡黠,为她的面容增色不少。
“阿沅?”苏氏轻轻唤她。
周沅方才回过神来,道:“阿娘说什么?”
苏氏笑着道:“没什么,不过是平白问一句。你可有帮阿漓问问那柳家公子的事?”
周沅笑着道:“我已问过了,的确是很好的,阿娘不妨去打听一下,柳公子是否婚配?若是尚未婚配,便可着人去向柳太傅提提,若是不成,总还有我的。”
苏氏喜不自胜,看着女儿自然越看越爱,道:“如此,等国丧过了百日,我便请人去柳家一趟。”
“正是。”周沅说着,耳边听着隔壁那桌的动向。
原是周徐清在问周洵的打算,似乎是想他留在长安。周沅盘算着,大哥是个有主意有骨气的,他既然铁了心要自己闯出一片天下,便应当不大愿意留在长安,长安城中势力盘根错节,没有家族势力倚傍,没有长辈费心打点,怕是不成。
她大哥又不是真的有经天纬地之才,在长安的官场上沉浮,怕是要吃亏。长安长安,虽说豁达宽容,但在长安久居,却并不容易。
“你倒是说句话!以前好歹还活泛些,现在怎么和锯了嘴的葫芦似的?你阿娘并着你妹妹们每天念叨着你,我耳朵都起茧子了。只要你一句话,我便是豁出一张老脸去求你伯父,也要给你在长安找个差事做。”
周徐清恨铁不成钢的瞪着他,见周洵木着一张脸,不觉语气缓和下来,接着说道:“我说你也别再回边关去了,六年过去了,也不过混了个校尉,我瞧那王起将军也不大看重你,就算回去也不过尔尔,还是在长安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