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情》璃海

54、走

　　单身旅行，在很多人眼中是一件多么潇洒的事情，自由，自然，安静，能洗涤人们在尘世中愈见污秽的心灵。可在李荀的感觉中却更多的是寂寞。是的，寂寞。独自一人，举目无亲，只有漫长的旅途，还有空寂的心，怎么会不寂寞呢？他一直是一个喜欢依靠别人的人，杨益、穆风、薛斌、母亲、陆晓薇，甚至是李皓都是他心灵的寄托。或许是幼时的经历太过深刻，使得他最是害怕孤单，还好，他很幸运，自从遇到杨益以后他的身边总是有着人陪伴，虽然会寂寞，但不会孤单。如今，他这样抛开一切，独自前行还是第一次，不习惯，还有未知的恐惧，越加滋生的寂寞，都一一使他感到寒冷。漆黑的夜里，他蜷缩在宾馆的房间，独自品味着各种滋味，可奇怪的是他竟然并没有感觉有多少痛苦。
　　以前，李荀总是被各种情绪烦扰，他奋力挣扎，却总是挣不开那无形的枷锁，痛苦也就油然而生。人，一旦掉进那种情绪中就很难挣脱出来，李荀就是如此，挣扎了这么多年，最后放弃一切才发现自己找到了出口。站在出口处回头张望，才明白，或者这一刻才能真正看清因果的面目。
　　李荀一路做公交车还有长途汽车来到了那个海边，那个与薛斌告别的海边，远远的还能看到多年前他们租过的那艘破轮船停靠在岸边。那一天的一幕幕又涌上心头，他才发现，自己的记忆竟然那样清晰，自己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穆风的表情，季冉的眼泪都是那样清晰，清晰到他还记得自己抱着薛斌骨灰盒时那冰冷的触感。原来，他一直没有走出去。他一直在怨，怨薛斌的放手，怨她的无情，竟然就这样抛弃他独自离去，毫不留恋。可如今，他才知道，薛斌并没有放开，她一直在默默守护着自己，到如今她的心愿已了，是真的离开了。可是，李荀的思念，还是没有停止。他是那样想念着，想念着那个世间唯一的知己，她就像是这世上的另一个自己一般，是他不可分割的另一半，只是，她离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薛斌，我来看你了。”李荀坐在巨大的岩石上眺望着无垠的大海，明亮的阳光即使不抬头依然是刺眼无比。他微眯着眼睛喃喃地对着空气说道，“我很想你，你是不是过得足够好呢？离开了是不是真的解脱了呢？”
　　没有人回答，只有海水拍击海岸的声音，温柔缠绵。李荀也知道不会有答案，可是他固执地认为这是薛斌对自己的回答，对自己的安慰，于是他笑了，缓缓坐到了冰冷的岩石上，掏出一根烟费力地在海风中点燃。每当想起薛斌的时候他总会想起那一天学校的小树林里薛斌吸烟的姿势表情还有话语，当时只感到帅气，然而回忆的时候却多是感到伤感。那是独一无二的薛斌，只有他了解的薛斌，所以，每次想起薛斌李荀会默默点燃一支烟，不为什么，只是一种习惯吧。
　　“薛斌，人是不是都是这样？失去了才会珍惜，放下了才能看清。到如今，抛开一切我才发现，原来自己竟然这样放不开手。”李荀苦笑一声，低声对着空气呢喃，“这一路，我看了很多，也想了很多，最后才发现自己的愚蠢。我自以为是的认为自己是杨益人生道路上的绊脚石，然后自以为是地为他好而离开他，没想到最后反而是害得他性情大变，那么一个开朗活泼不懂忧郁为何物的男人变成一个郁郁寡欢的悲情男子。之后再次相遇，如果我能铁心拒绝杨益，或者我们的人生就不会这样支离破碎，即使没有多少快乐，却是会安然平稳。可我没有办法拒绝，于是最后害了他也害了自己。
　　而晓薇，如果当初我能狠心拒绝母亲寻找另一个方式安慰母亲，那晓薇就不会耗费这么多年的青春反而失去幸福，害了她的一生。皓皓也就不会出现，也就不必承受单亲家庭的艰辛。
　　穆风也是，如果我不是那么依赖他，让他始终不能放弃那一点点的希望，他也就不会这样一直醉生梦死，原地徘徊。
　　还有母亲，如果我能多体谅她一些，她又怎么会得那么严重的病郁郁而终呢？
　　最后是你，薛斌，如果我能够爱上你，会有多好！杨益可以回归他正常的人生，穆风也会转身去寻找自己的幸福，晓薇也就可以转过我这边遇到真正懂得她的男人，而你，也就不会心死离开，一切会多么完美！
　　可是，最后变成了这个样子！杨益放不开手，穆风还是那样肆无忌惮，晓薇黯然放手，还有郝莎莎，我都不知道那个女人会有怎样的反应。甚至，我都不再认得我自己，是不敢再相信自己。我的身体里那个可怕的男人，虽然张简之说他已经死去，可我还是不敢全部相信，如果某天他再次出现会变成什么样子？
　　薛斌，我该怎么办？”
　　李荀絮絮叨叨地坐在那里，也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腿都要失去知觉，太阳向西边缓缓划落他才慢慢站起，恢复了一下麻痹的双腿才依依不舍地与薛斌话别，转身离开。
　　再见了，薛斌！只希望你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好，能得到你应得的幸福！再见吧！
　　杨益没想到自己没过多长时间竟然再次来到了穆风家门口，几个月前的他根本就没有想到自己会和这个男人纠缠这么深，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就是点头之交，最深的牵绊也就是共同爱着一个男人，是不可调节的情敌关系。可到如今，他只能再次找上这个男人了。
　　穆风听到门铃声才从床上起来慢慢挪到门口打开门，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他懒懒地瞥了杨益一眼也没说什么就转身回了房间，重新挪回到了床上躺下。
　　杨益也没有在意，自己进了房间关上门，看着穆风不死不活的样子就有气，“你说你这像什么样子？”
　　“你管得着吗？”穆风淡淡回击，眼珠都没有动一下。
　　“你……”杨益你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叹了口气坐到沙发上沉默起来。
　　“你说他到哪里去了？”半晌穆风才喃喃出声。
　　“世界这么大，谁能知道呢？”杨益也感觉很泄气。
　　“他够牛的！”穆风恨恨磨牙，“连火车都不坐，想查他都查不到。”
　　“你别做无用功了，”杨益无奈摇头，“找到他又能怎么样？他的心还在迷茫，没有用的。”
　　“难道到处跑就能不再迷茫了？”穆风撇嘴不屑道，随即话语中带着伤感地说，“你说他怎么就忍心就这么连一面都不见我们就走呢？”
　　杨益沉默。这些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慌乱，曾经他以为的很多很多的事情都变了样子，再也不复原来的面目。他总想抓住什么，可以让自己感到踏实的什么，却总是感觉到力不从心。原来，他一直都是不懂李荀的，不懂他们的爱情。可是，如果不懂自己的爱人，那这爱情，是真的存在的吗？为什么在自己眼中那么清晰的存在竟然变得那样模糊起来？
　　“我快要疯了！这个世界只有他才能把我折磨成这个样子。有时候我就在想，我是不是有受虐的倾向。”穆风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他怎么能在我们刚想到解决方法的时候逃走呢？”
　　“不要去找他。”杨益仰靠在沙发上，天花板的暗纹盯久了感觉有些眩晕，“让他好好想想，不要把他逼得那么紧。而我们，也需要冷静一下，荀是对的。至于你的受虐倾向，我早就知道了，你不用强调。”
　　“靠！”穆风被杨益气得从床上跳起来，指着杨益的鼻子开骂，“你他妈怎么说话呢？我哪里有那么变态了？我不过就是发发牢骚罢了，你就顺杆儿往上爬了！就你他妈明白！你他妈要明白你来找我干嘛？你他妈自己冷静去吧。”
　　“你发泄完了？”杨益没理会穆风气急败坏的样子，反应很是平淡。
　　“装什么大尾巴狼？”穆风哼了一声跌回床上，继续装死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