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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第八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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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然想起五年前,我与皇帝抱着刚出生的珑佶其乐融融,而昀也同样站在殿外静默地看着。
那时他又在想什么。
不禁自嘲,其实这些年来,我何曾真正看懂过昀。
皇帝见我出神,亦感奇怪,正要回头看。我心中一惊,忙搂住皇帝,在他耳边轻笑:“虽是白天,也别有一番意趣,陛下抱我去内室的书案上可好。”
皇帝哑声道:“好,朕什么都依你。”
语罢,皇帝强有力的双手轻松地抱起了我,径直走向内室。
如此,昀就看不到了。
我顾不得去想为何昀会在此时来千秋殿,为何又静静地站在廊下,皇帝已然将我抱到了书案上。
书散落了一地,案上的砚台欲坠,雪色绣金线牡丹纹的长长披帛与皇帝的玄色龙纹外袍纠缠在一起。
“你虽生育过,却如豆蔻女子般。”皇帝低低地调笑着。
他自然不知,我已服用息肌丸五年之久。
这一日皇帝索性不再离开这里,我心中焦急,却也无法。
第二日一早,待皇帝走后,画黛忙禀报道:“娘娘,晋王殿下见您连日来郁郁不乐,昨日寻了好些奇巧玩意儿来。可是,因着陛下在内,殿下在外等了片刻便走了。”
忽然间,心底最柔软的地方猛地抽痛,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袭遍全身。
我已经是这样了,一直在和皇帝互相折磨,互相折磨着,让人绝望,让人看不到尽头。
可是昀,他还有光华璀璨的来日。
日光耀目,苍穹之下,分明有无限的天地。
而我此身,却困在逃不出的黑暗中。
一步错,步步皆是错。
下朝之后,昀终于还是来了。
行过礼,他沉默地坐在窗下,窗外绿竹摇曳,光影映在昀的面容上,绰约而虚渺。
诚然,昀之俊美,尤甚当年的仁宗皇帝赵澄。
亲手烹茶,捧了一盏搁在昀的手边,轻问:“想说什么?”
他疏疏含笑:“儿臣想说的话有很多,却不知从何说起。”
品了一口茶,昀微微阖眼,周身的气息忽而冷峻,又似淡淡的颓靡。
再度看向我时,他已不是素来温润的目光,而是毫不掩饰的摄人光芒。
“母后知道什么样的女子才是真正适合父皇的吗?”
我并不为他这略显突兀的话而生气,只转一转手上的玲珑红宝金镯,望着他浅浅一笑:“不知,何故这样问?”
昀凝眸道:“若男子真正爱慕一位女子,便会不顾一切地钟情于她,只愿她真心欢喜,怎会让她患得患失,让她如履薄冰,让她日夜悬心。”
“寻常男子,自可如此。可是天子,不能如此。当年世祖皇帝专宠俪妃的下场,你不是不知道。”我抑制着内心的波澜,温声道。
“世祖是世祖。”昀倏然一笑,很是平和。
他缓缓道:“儿臣不愿屈从于命,儿臣想要的,也决不会放弃。”
我眼中尽是清冷:“昀儿,你为何说这些话?”
他依旧安静微笑,避而不答,只道:“父皇,并不明白什么是珍爱。”
“既已身为中宫皇后,有些事,很不必在乎。”我淡笑着抚了抚纤长手指上涂的赤色蔻丹。
这般美艳动人的颜色,如同女子的鲜血所铸就,越发衬得柔荑白皙似雪。
昀轻轻摩挲着茶盏:“母后,儿臣欲献美人于父皇。”
我垂下眼帘,说不清是何滋味,只问:“借谁人之手?”
“韦府之手。”昀深笑道,“贵妃与秦王大概已在筹谋了。”
我正色道:“万事莫要冒进,徐徐图之,谋定而后动。”
昀颔首:“儿臣明白,不到万全之时,定不会妄动。儿臣,有的是耐心。”
一时两人皆无话,倒是寂静下来。
浅啜了一口香茶,因在想事,手一个不稳,茶盏倒在案上。
茶水仍有些烫,手微微发红。
昀几乎立刻起身过来,情急之下直接攥住我的手:“疼不疼?”
自他长成之后,我何曾与他距离这般近,他身上浅淡的青竹之香忽然包围着我,渐渐变的浓烈。
心中霎时想到秦王曾说过的那句:“二弟何等威猛有力!”
我只望了他的身躯一眼,忙侧首不敢再看,脸上不自觉腾地一红。
瞬间羞愧难当,我怎能想到那句,怎么能。
手欲从他温暖的掌心挣脱,他只微微用力,我竟难以抽回。
不解地抬头看向他,他亦清泠泠地望着我,然而眼底深处却是掩不住的炙热。
昀依旧不放手,甚至坦荡地吩咐画黛拿清热膏来。
画黛画竹忙从正间进了暖阁,并不多话,收拾了茶盏,递上药膏。
他从容接过白瓷小瓶,准备为我上药。
我手上的红几乎快要消退,忙推却:“不必,母后并没有被烫到。”
画黛笑道:“娘娘,咱们殿下一向是最有孝心的,纵然您手上无妨,殿下也要涂了药才安心呐。”
画竹亦掩袖而笑:“娘娘千金贵体,切莫再拒,这又不是苦药,不苦的。”
昀边慢条斯理地为我涂着清凉的药膏,边对她二人道:“姐姐们说的极是。”
我若再在她们面前一味挣扎,反显得奇怪。
遂深吸几许,定心平气。
药香混着竹香深入肺腑,昀的手指很修长,指节分明,指腹有因习练骑射而生的薄薄的茧,肌肤相触间,密密麻麻的颤栗浮上四肢百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