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章七十一 韩遂身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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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防在并州边线与曹仁汇合，之后便马不停蹄赶往凉州。
他以从事之职被马超缚着出州，再回来，却是以京兆尹之称。他着深袍，束高冠，曹仁高座马上，与他并肩而行。
将军府的门仆识得他，见他归来忙不迭行礼，“司马从事回来了，少将军可曾一同？”
他双眼亮晶晶，凑过去看门外，却见银盔银甲的曹仁翻马而下，身后浩浩荡荡密布的是整齐有序的校尉军。
迎风招飐的“汉”字旗帜被门牙将矗立在府邸两侧，曹仁脱下头盔，阔步行到门前，拱手道：“越骑校尉曹仁，奉天子之命，护送京兆尹司马防入凉州宣读诏令。”
门仆被吓得不轻，支支吾吾呢喃几句，忙进去通报。
“将军！将军！司马从事……不对，京兆尹！越骑校尉！”
身披宽袍的马腾听到院中喧嚷，蹙眉同身边少年道：“休儿，去看看，是不是你大兄回来了？”
他正在书房同韩遂对弈，二人皆是武夫，难得静下心来对弈，着实是因为心中郁结难以疏解。
马休看起来比马超还小两三岁，行事却比他沉稳，站在院门口便高喝道：“何事喧哗？可是大兄归来？”
门仆见了他，缓了口气道：“二郎君，司马从事，不对，如今应叫京兆尹了，京兆尹司马防和越骑校尉曹仁拜见将军，说是要宣诏。”
马休闻言脸色一变，道：“先迎他们进大堂，我去告知父亲。”
而后不等门仆应答，转身便向书房行去。
马腾见他脚步匆匆，不禁抛了抛掌中棋子，侧目询问：“何事惊慌？”
马休将门仆所言一一告知，马腾与韩遂脸色瞬变。
“好个司马建公，京兆尹，一个京兆尹就收买了他！”韩遂恶狠狠出声，将手中的棋子一概扔到棋盘上，一头扁平一头浑圆的棋子呼啦啦滚开。
马腾用手接住滑落的棋子，抛进棋奁中，沉声道：“文约莫急，先去会会他们也不迟。”
大堂内，司马防与曹仁皆已落座。
马腾和一众人踏进堂内时，二人一齐起身拱手。
凉州大大小小的势力繁多，如今势力最大的莫过于马腾和韩遂，二人不久前结为异性兄弟，大大小小的势力便都归附于他们。
此番召集，十余人赴宴，将大堂坐了个满满当当。
马腾与韩遂同坐位首，司马防面不改色出列，将手中诏书展开，念道。
“京兆尹司马防，奉天子之命，招偏将军马腾入京为卫尉，统率卫士，守卫宫禁。”
马腾还未发话，坐下梁兴便率先起身揶揄：“听说天子与董仲颖之女暗通款曲，将军与董仲颖为盟兄弟，怎么说天子也当唤一声伯父。”
众人哄然大笑。
曹仁握紧双拳，正欲起身，却听司马防继续道：“另，封韩遂为度辽将军，固守疆土，维护边防。”
堂内顿时鸦雀无声，诸人嘲讽神色皆僵在脸上。
可司马防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继续狠戳他们的心窝子，“命马超继领父兵，任安狄将军，征讨戎狄，安定边疆。”
“啪——”一声，韩遂将几案拍成两半，他面色涨红，怒气横生，但在众人面前并没有过分发作。
李堪接收到视线，站起来喝道：“天子小儿竟如此辱我凉州诸将。度辽将军、安狄将军不过是杂号将军，与偏将军同一等列。中平四年，马腾将军因征战有功，迁为偏将军，如今中平七年，韩将军与少将军仍封此职，实在是侮辱。司马建公，你奉此诏令，难道心中便无半点愧意吗？”
司马防面不改色，将诏书卷起，呈到二人面前。也不管他们是否接下，顾自置到断几上。
“李司马有件事说错了，”然后，他转身直视坐下诸人，拢袖道，“如今是昭宁二年，并非中平七年。而且，马腾将军中平四年征战有功迁为偏将军，昭宁元年他们二人推举王国为帅寇掠三辅，陛下难道还要念此‘功勋’，封他为征西大将军吗！”
他字字珠玑，言辞锋利，李堪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最后无言以对，狼狈坐下。
一旁的马玩紧随其后，出列道：“吕奉先先叛并州牧丁原，致其死亡，后助董卓为虐，横行洛阳，天子尚且既往不咎，着其为并州牧，如今眼中竟容不得半点沙子吗？”
司马防嗤笑出声，“马司马是将马将军与韩将军比作沙子吗？巧得很，陛下说沙子太多，需要研磨。”
“够了！”
见司马防力辩诸人，马腾心中已生不快。何况，那些个武将都只会战场厮杀，说话也只逞口舌之快，辩来辩去竟然骂到自己头上了。
司马防对他尚显尊敬，恭恭正正行了个揖礼方入座。他与诸将辩舌，口干舌燥，连饮几口水才作罢。
马腾嗓门虽大，面色却仍旧沉稳。他转动眼珠，望向司马防，问道：“不知吾儿孟起现今在何处？”
司马防稍一拱手，道：“少将军与陛下相识相交，如今护卫左右，不久将至离石城。”
马腾面色未有变化，心中却波涛汹涌。天子招他入京，封马超安狄将军，是有意将他作为人质。而为了让他奉命入京，马超便优先成了那个人质。离石是崔州平治下，易守难攻，天子料定他不得不服。
一场会面，不欢而散。
曹仁与司马防并肩，赞叹道：“司马公舌战诸将，风采斐然。”
司马防摆摆手，叹道：“韩遂的表现你也看到了，他是个沉不住气的人，但我想，马腾离开凉州之前，他不会有所动作。”
“司马公如何笃定马腾会应召？又如何笃定韩遂会等他离开凉州后再动作？”曹仁一连抛出几点疑惑。
司马防回首深深望了一眼将军府，捋了捋自己的髯须，回答他：“马腾为人贤良忠厚，又有马超之忧，必会应召。韩遂却不一样，他野心勃勃，比马腾年轻，声望也不及马腾，此时动手，便是自讨苦吃。待马腾离开后，他进可召集其部将，退可与羌人联合。”
曹仁大骇，“既如此，我等该做何准备？”
司马防抬头看了看悬高的苍宇，深沉道：“校尉唯一能做的，就是第一时间通知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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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宁二年十月下旬，马腾应召携子入京。
韩遂拒接诏令，并与溃败的羌人再度联合，召集三万军队，起兵进发离石。
通天山一线被匈奴打通，此时尚未恢复，他集兵往离石而去，欲劫持天子，效仿董卓作遮天权臣。
曹仁第一时间将消息送至离石、圜阳、平定及洛阳，并赶往蔺县和曹操会合。
司马防早已与马腾同行，前往京兆尹赴任。
途中，他们偶遇皇甫嵩大军，兰台令史李儒随军而行。
他跟随董卓多年，对西凉诸将熟知于心。马腾见到他皱眉不语，却也不得不承认，董仲颖正是得益于他和隐于幕后的贾诩，才能在一众势力中脱颖而出。
离石城池易守难攻，韩遂进攻几日毫无起色，心中不免踌躇。
他打听到马超、马岱和庞德在城中，当即着人写信送进去，一言天子背信弃义囚禁其父，二言尊其为首叔侄同心谋事。
他知道以马超心性，若信了，不把离石城搅个天翻地覆是不会罢手的。
马岱逐字逐句念出信中内容，喉头一哽。马超握紧长‖枪，冷哼一声。他虽性烈，但深知父亲不是甘被囚俘之人。但他也确实如韩遂所料，不是能忍气吞声之徒，当夜他便领兵出城偷袭韩遂大营。虽然未活捉韩遂，但连攻十几座大营，威震大军。
期间，羌人和李堪领兵来援，这才成功反打。马超怒火攻心，当场吐血，被庞德带回城中，坚不可摧的离石城终于裂开一道细缝。
不出五日，曹仁在蔺县与风尘仆仆的曹操汇合，他皮肤粗糙，像是终日在烈阳下曝晒过。曹仁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状态的曹操，上一次估摸还是他任职济南相的时候。
曹操见了曹仁，短暂的寒暄过后便直入主题，“离石城现况如何？”
郭嘉拖着病体正坐在他身侧，曹仁心中一动，道：“不容乐观，粮草先紧圜阳和平定，离石城余粮撑不了多久。”
郭嘉咳嗽一声，接言道：“余粮更支撑不了的，是人心，或者说，是军心。军心涣散后，陛下处境更为危险。民心尽失的汉室，其后果不该由陛下来承担。”
曹操心下一怵，补给一波，便火急火燎直入离石，途中出乎意料地被狡猾的羌胡联军埋伏，困在吴堡，不得脱身。
他心急如焚，离石城中，刘辩的处境也好不到哪里去。
韩遂一早就作檄文昭告城中，交出天子便保诸人无虞，本来就没有多少民心的汉室这下更是岌岌可危。
崔钧才智出众，当即作檄文与之抗衡，他是文雅之士，只从汉室出发，自然无法让平民百姓感同身受，收效甚微。
“陛下，夜中天凉，保重龙体。”
金桂仍然不谢，香飘十里，刘辩披了件厚袍，坐在桂花树下仰望星空。秋日的天空比任何季节都要明净，高高悬在云顶，让俗世之人不敢有触碰之心。
嗡阖下嘴唇，刘辩问他道：“民心所向，朕该以身保全吗？”
崔钧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摇了摇头，“民心所向，向来只有风调雨顺、安居乐业，陛下亲自赈灾，勤修民生，怎会违背民心。韩遂垂死挣扎，陛下不必挂在心上。”
刘辩抱着膝盖，双眼微闭，“州平宽慰有加，朕心领了。”
他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对二世重生产生了惧意。可当他闭起双眼，眼前浮现的始终是当日“预梦”之景，青灯古佛了却余生的唐姬，被李傕追杀凌虐的刘协，哀叹民生多艰的曹操，那些情景历历在目，成了不堪回首的烙印。
“陛下……”崔钧一向口若悬河，但此时却怎么也说不出其他的话来了。
刘辩转了个头，目光灼灼地望向他，“州平不必忧心，战时如何攻守，如今便如何。韩遂狼子野心，必要擒他示众。”
短暂的叙话后，天子似乎恢复了以往的神采奕奕，崔钧松了一口气，回屋继续部署守卫。
却不曾想，转变来得更快。
翌日，不管是汉军还是羌军，不管是守方还是攻方，均收到一封檄文。羌军那份还贴心地用了他们能看懂的文字，虽然写得磕磕绊绊，语句略有颠倒。
“韩遂韩文约，昔日作乱三辅、割据西凉，如今背叛异性兄弟，以羌人为饵，欲掳天子，效仿国贼董卓，肆虐天下。今奉天子之令，征讨逆贼，廓清环宇。诸等被其蒙蔽之将士，降者轻处，不降者按逆贼论处。檄文所达之处，即为汉土！”
羌军大惊失色，但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段炽就领兵攻进他们的大营，势若雷电，用一杆长‖枪破开漠北的羁縻。
“段……段颎复活了！”
段颎之名如雷贯耳，羌人们闻声而逃，四处奔散。
张辽、高顺顺势解救被围的曹操，与他们一齐攻入韩遂大帐，血战至天明，最终还是由曹操活捉了死性不改的韩遂。
吕布则领军护卫离石城，一柄方天画戟伫立于天地间，无人胆敢靠近。
败逃的盟军南下遇到皇甫嵩，被斩首垒成堆，西去是曹操部众，分几军比拼，愈战愈勇，北上则是一路追击的段炽，他杀红了眼，将往日的酸楚尽情释放，所到之地一人不留。
东行则是离石城，有想背水一战的刚集结到城下，就被黑盔黑甲、盔插红缨的吕布一戟刺死，挂在城门上示众。他眉眼带煞，众人不敢再战，望风而降。
只消几日，韩遂的盟军便溃不成军。
曹操将他押到刘辩面前，韩遂骨头极硬，不肯跪，刘辩也未强求。
被并州水土滋养得越来越挺拔的天子笑着打量他，韩遂看见那张同先帝相似的脸就来气，当即欲啐他一口。
吕布先一步动作，给了他一拳，曹操当即摁住他的肩膀，将他欲啐的口水连同胃中翻滚的血沫一齐咽了下去。
“皇帝小儿！！！！！！”
他缓了一刻，恶狠狠地低声咆哮，那凶神恶煞样，若是小儿得见，怕是要梦中涕泪。刘辩倾身去看他，弯起的唇角越压越低，甚至向下撇了下去。
“韩文约，你是觉得朕惜才爱才，不会杀你是吗？”他刻意压低了嗓音，少年特有的清越瞬间消失殆尽，留下的仅有帝王的威严。
韩遂额头上的伤疤汩汩冒血，将他整张脸都沾染成可怖的模样，他痴痴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真是天大的笑话！”
血液的流失让他忘却了畏惧，或者可以说，自从幼时被俘后，他就不知畏惧了，他只想爬，往上爬，野心滋生的藤蔓将他的心包裹住，令他不得喘息，不得退却。
“汉室将没，群雄逐鹿，此乃大势所趋，饶是你也不得与天相抗。”
他的嗓音已经嘶哑得不成样子，像是经砂石磨砺过。刘辩蹲下身子，最后去看他一眼，他贪婪的眸子中还燃着火焰，只是褐色的瞳仁早已染上疯狂的色彩。
这是第二个董相国啊。
“昔日韩约何在？”刘辩望进他的眼底，韩遂身躯一颤，在最后的怀念中渐渐没了声息。
曹操忙低下身查看，发现他的后脑勺插了根坚硬的箭簇，尾羽被齐根折断，因而没有人发现。
刘辩看着他缓慢瘫软的身躯，胸中一闷，若不是贪婪逐势，勇猛如他，该是何等风光。
仔细斟酌后，刘辩道：“命其家属来收尸。”
“诺。”
绯红的朝霞将天际变成了一个大染缸，热烈似火，明艳若花。刘辩伸手，看着鸟雀从指缝间穿过，胸中大石彻底落了下来。
尘埃落定以后，他接见了段炽。
在敌营杀进杀出的他面见天子，竟然湿了眼眶。刘辩错愕地伸手扶住他，转身问一旁的崔钧。
“那日，朕说什么来着？”
崔钧敛眸拱手，道：“陛下说，不可评论威震西羌的段颎，但若是段炽重振威名，陛下倒可评道评道。”
刘辩莞尔，将他扶正，拍了拍宽肩，“那朕便评道评道，段炽其人，勇猛精进，无愧段氏英名，朕便封你为护羌校尉。”
顿了顿，他又继续道：“听说你全家皆在上郡，若上郡得以收复，便加封你为上郡太守。”
段炽颤抖着手，说不出话，崔钧在旁提点了两句，刘辩倒无半点恼意，待他彻底平静，半跪下答“诺”，才转头与崔钧笑了笑。
凉州刺史尚未有着落，刘辩遍问四方，最后采纳了李儒的意见，招辞官的南郑张则为凉州刺史，然后令太仆朱儁暂任凉州牧，为其肃清吏政、瓦解大大小小的势力。
最后，他封吕布为平北将军，曹操为平西将军，张辽领雁门太守，高顺领定襄太守。夏侯渊为匈奴中郎将，主监护南单于，督幽、并、凉三州及度辽、乌桓二营。其余人，由其上级表奏，天子酌情奖赏。
作者有话说
第72章 章七十一 韩遂身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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