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暖和的洒在身上。明明已经到了秋天末尾,大家忙乱的事情是在魔物的手下抢回自己这一年应得的劳动成果。昨天还漫山的结下冰霜,如今落在窗台上的阳关却柔和得让人难以相信。仿佛能够把人的所有懒散舒适都勾引出来一样。她看着那缕阳光,思绪飘荡。 自从那日以后,已经许久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安静时光。或者许久以后回想起来自己一生,那些时日反而是生命里面最平淡真挚的时候,谁知道,至少她此刻是不后悔的,无法后悔。 年少的时候,尚且未懂得这许多。只觉得每次那个名为王后的女人望着他时,眼神里面都充满冰冷的无奈。后来终于明白这个女人仍是爱他的,只可悲的是他永远被排在王的背后。因此那个只为诞下继承人以及利用佐尹族能力支撑国家的女人无论如何亦不可能光明正大的去爱他。因此,他甚至无法保持自己男子的尊严。直到他十岁的时候才终于明白自己和一般女子的不同,但只能如此,静静接受了那个女人为他定下的道路。 如果他以男子的身为存在的话,不管是面见王后或者伺候公主都成为一种不可能。但如果他只是公主身边的小侍女,要面见王后就显得理直气壮的多。他相信王后是爱他的,怎么能够不爱呢,他身上一半流淌着她最爱的人的血统。佐尹族的能力,稀有的魔法,王后把自己所有本领都教了他。但唯一那么一个命运,谁都无法挣脱。 佐尹族必须在成年以前寻找一个自己认定的王者,女子下嫁,男子为臣,以自己的全部能耐辅佐那个王者以及他的国家。如果他生来就是王子,从小受的是那样正统的教育的话,或者他是真的会接受这样所谓的命运,尔后默默过完他的人生。然而,并非这样。 他的人生从最开始就是错误,一步一步走下来,已经是到了错上加错的地步,早便脱离开命运的轨迹去。不甘的人很多,却只有他一个人敢于反抗,因为只有他的命运从最初开始就脱落开去。他甚至是感激王后的。如果不是当年的错位,他或者就看不见现在开阔的天地。而是和纳兰年轻的王子一样,背负起全部,默默冷淡。至于是否在背后哭泣,也就无人在乎。 那些人眼中的是王是唤龙士,到底内里的是什么人便无人强求。或者某日王易位,国易主,只要战火没有烧到自己头上来便不会在乎。而这样的人却正是王者所维护的。是否讽刺他并不方便评论,但至少他自己无法认同这样的想法。他的力量微弱,只想守护自己喜欢的人。旁边的那些他顾不上,也不愿意去想。犯贱了,作孽了,受到报应那是活该。 至于迪亚斯,实在是有些超出他的预期。 当初不过是觉得这恋慕着王子的暗骑士和维斯实在有些相像的地方。看着他那么望定一个方向,就忍不住伸手逗弄,感觉和遇见了漂亮的狼犬而伸手摸头差不多,当时着急着逃出来,带上了个骑士其实也就带上了个麻烦。他能够保护好自己,并非必须骑士不可。如果看到他在自己面前跪下趴倒,于是便彻底的迷惑了。 让骑士跪下的意思他多少能够明白些,因此看着对方在战斗中死死支撑不肯下跪,心底不由得是骂句傻瓜的。以他原本的身份,收着一个骑士在身边原本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只他现在的愿望和命运摆正的道路相距甚远,颠着个暗骑士,也不知是福是祸。 但要赶他走的话,自问做不到这个地步。骑士护主,大概算得上是愚忠,付出了的忠诚一般也就不会改变。虽然不知道这个暗骑士是怎么突然改变心意向着他,拒绝了怕最后对方就落一个无助。没有主人的狗尚且是野狗,没有了主人的骑士实在不知道该算什么好。何况他是暗骑士一个,又带着暗骑士的烙印,没有了主人想生存下去就愈发艰难。 不好带着,却也只能带着,过了一日算是一日。他原本就是软软懒懒的性格,因为照顾露西卡的原因才将性子里面刚烈的一面显示了出来,如果是他自己的事情,随意也就随意。 “……” 醒来以前,眼睛紧紧的闭着,是一团一团黑暗。身体的肌肉绷紧着,用全身的肌肤去感受四周的环境。耳朵听着,人却一点不动弹,这大概算是他的一种天生的动物本能。在没有弄清楚四周环境的时候,甚至根本不敢贸然睁开眼睛,毕竟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身处在一个什么样的环境里,太过冒失的行动很有可能会带来伤害。 但失神只是一瞬间,他马上就反应过来自己昏迷以前的情形。少女皱紧的眉头,担忧的目光偏又用仿佛不耐烦的口气和他说话。而那内容,是担心他的。 身上身下是柔和的触感,应该是宿屋的床没有错。身上没有伤痛的感觉,反而是有些麻痒,大概伤口已经被处理过。未睁开眼睛,就先听见少女低低的一声叹息。 阳光照了半片窗台,洒落满地。少女微微翘着唇望向远方也不知道是在思考着什么。一身长裙落地,满头蓝发披散,看上去有种和平日完全不一样的忧伤。暗骑士微微发愣,侧着脑袋看着这个他熟悉却又陌生的少女。是她挑选的危险任务,但也是她出手拯救。 独自在平民之间生活的时候,他根本没有见过很任何一个能够驾驭魔法的人类。曾经流浪过不少地方去,但真的是连一个那样的人都没有。即使是进入王宫以后效忠了王子,所见到能够自如使用魔法元素的人类亦不过是寥寥无几,里面大概也只有一个大魔导能够比眼前的少女更轻松的使唤出那么高级别的魔法来。实在无法相信这样的少女回是一个普通人。 有些事情隐隐约约的浮现在脑海里面,但像隔了层雾,无法真切的表达出来。也许他已经接触到真相,只是因为某种原因而不希望把这个真相告诉自己,那么就这样,隐瞒着也好。既然她不肯说出来,那么就当作根本不知道。他不稀罕什么,带着他,也就好了。是去寻找神龙王也好,是谎言也罢,远远的离开王城去他就心满意足。 少女想得入神。他茫然的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应该怎样出言打扰,干脆就这么看着。少女精致典雅的容貌,散落的发鬓刘海,微翘的睫毛,小巧的鼻子,唇是蜜桃色的水润。细细瘦瘦的下颚,到锁骨为止是一条完美的莹白线条。暗骑士侧着头,看着那边风光,也不知道是阳光映衬着少女,抑或是少女映衬着阳光。想起她的笑容,一样的灿烂夺目。不觉失神。 于是满室沉默。他躺在床上,只管望定少女,迷糊之间,仿佛便是一派平静淡漠。他生活了这么些年来,生命里面还没有半刻是像现在这般安宁过。在他的世界里面满满是杀戮的血腥的逃亡的,像这样安安静静的与某个人在一起,陌生,却也让他恍惚着觉得温暖。就算是和王子殿下在一起的时光里面,也曾有过两人独处的时候。但王子殿下往往是散发着警惕与凛冽的气氛,像这样暖暖懒懒的阳光完全不一样。 “啊,你醒过来了么?” 不知道是过了多少时候,少女终于恍然回神,回头的时候对上暗骑士的眼眸。 “怎么,知道醒来啦。这么躺下去,我还以为骑士大人您真的要长眠了呢。” 用仿佛不在意的口吻说着责难的话,轻皱的眉头,眼眸底下有着淡淡的担忧。暗骑士抿唇,有些不知道该怎样去回答。事情也许大家都明白,但却都不愿意说出答案来。 “还敢在战斗的时候愣神呢。您是淡定了我一定能救你,抑或是根本就没想过要保护?” 少女眼眸晶莹闪亮,海蓝色的波荡,仿佛眼底隐埋着的就是一片大海。他有些懵懂,像是明白她在暗示什么,又像是什么也不懂。不知道该理着怎样的思绪去回答,干脆便沉默。的确,错的人是他,受到责难也是应当的,实在是没有答案。 “唉,你这反应,未免太无趣了哟。” 原本板着脸的少女突然叹了口气,整个人也放松了下来,斜斜的坐到暗骑士躺着的床沿上,用似笑非笑的神情瞥了那个笨拙的男人一眼。也不知道他们遇上,其实是谁比较倒霉。 “你想认我做主人,是不是。就这么几日,你就觉得我比你家原来的那个王子好啦?” 迪亚斯一愣。不,事实上他也并不是没有想到对方会看出来。毕竟他自己也没有故意要去隐瞒什么。他只是没有想到她会挑明。因为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总觉得以对方的性格会隐忍着不说,随意的晃荡过去一辈子。但事实上,如果要问他的话,他是愿意的。 暗骑士是永远都离不了主人的寄生动物,脱离主人只会落得一个极其悲惨的下场。戴着王家的项圈,永远都是王家的狗。如果少女收留了他,那么他才算真正的离开了那一个让他不想去回忆起来的王宫。然而,他根本没有做好自己的责任,少女却如此仁慈。 不解,困惑。但他却不想再继续萧落下去。 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带着最崇敬的心情用标准的骑士礼跪了下去。他原本一直不愿意跪任何人,当年还是折腾了好久才带着满身的伤痕学懂了这套臣服的礼仪。 身上并没有任何绷带的痕迹,却也没有看到任何伤痕。大概是被少女用了神圣魔法治愈好的吧。那么大面积的烧伤。但能够治疗好的只有表面的一些痕迹,内里的无法看到的地方依旧是随着他的动作而显得疼痛无比。躺着感觉不大,但跪下的话,身体不自觉的微微颤抖。 少女没有阻止,静静的看着他跪下。望着他的黑发,不作任何反应。他带着忐忑的心情,静静等待。不管是被接受还是被退开,他都认命。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与旁人无关。 普洛静静的坐着,看着眼前的暗骑士,很有一种想要叹气的冲动。但同时又觉得这家伙还算可爱。看来是下定了决心要跟着他走,就算不被接受也无怨无悔。向她跪了,就说明他是挣脱了前主人留下的束缚,不被接受的话,那就只是一个背叛者而已。 难道这家伙不会不安么。是淡定了她会要他,还是根本笨的太过离谱。 纤洁的指尖碰上乌黑的发,迪亚斯愣了愣,头压得更低。少女垂着眸,指尖顺着黑发滑落。划过男人有些粗糙的脸颊。最后勾起那个缠在男人脖子上用黑铁制造的枷锁。 “心似吾心,命为吾命。准你挣脱枷锁之义,翔空之羽翼。” 单手握着细细的铁套,以拇指轻轻摩挲着。指尖上的魔法能量在烧灼着她拈着的那段黑铁。整个项圈依旧是冰冷的,只有少女触碰着的地方异常炙热。他静静听着,少女用最纯正的礼节解放他的自由。尽管他不知道少女是不是有这样的身份,能够解放他。 “我,普洛•佐尹•纽恩托,以佐尹一族以及纽恩托王族唯一血脉继承者的名义,宽恕你的罪孽,宽恕你一切罪过,宽恕你一身黑暗。” 他一惊,猛然抬头,却碰不上少女低垂的目光。原本坐在床沿的少女站了起来,弯着腰,双手轻轻触碰着他颈上的铁环。那是他的最,而她都帮他赎了过去。 这仪式本应是在圣殿里面举行,但如今他们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方来,就只能将就。 原本只觉得少女不可能是个平凡的人,必定有一些旁人不知道的超脱经历。他却绝对没有想到她居然拥有那样的身世。佐尹一族唯一的继承人,纽恩托王族唯一留下的王血脉。如果是这样的话,纳兰王子娶回去的那人又到底是什么。 “秩序女神奇美拉与命运女神哈萨莉在上,聆听我,允许我,赐予我。以我王族之血脉解放枷锁,宽恕灵魂;以我占星唤龙使之血脉破除黑暗。” 少女直起身来,拿过他的剑,自右手拇指处划出一道浅浅的伤痕来,把血涂抹到他的唇上和那个坚固没有任何接口的魔法项圈上面去。项圈发出了奇怪的声音来,仿佛随时断裂。 “我宽恕。” 黑色的铁环断开两截。少女拿着,随手丢开,疲倦的再次坐回到床上去。 “宣誓吧。现在什么都不要问,宣誓,然后我会告诉你全部。” 剑向着他递了过去。他默默接过,但始终有些呆愣,无法相信少女是拥有这样血统的人。但他脖子上的那个铁环上刻着魔法的咒文,不是使用最高洁的血液根本无法把它解开除下。必须是连秩序女神奇美拉与命运女神哈萨莉都承认的高贵血统以鲜血去宽恕才能够解放的罪孽。因此眼前的人必定是拥有那样高贵的血统才对。 如果眼前的是纽恩托王族唯一的血统继承人,那么在纳兰王宫里面那个到底是什么。 但,不管眼前的是什么人,他都已经决定了要跟随。如此盲目的。 单手握紧那把跟随了他无数岁月的银色大剑横在胸前,这是他第二次念出他的宣誓。一般而言,这样是不被允许的。除非是像他这样,原本是暗骑士,然后得到一名王族以及一名天生的圣职血统者宽恕过往黑暗的罪孽。那么他就可以作为骑士的身份再宣誓一次。(注) “我发誓,自此勿离御前,亦勿违诏命,仅尊仆御,以吾只心,尽尽忠诚。”(注2) ===========以下为资料============= 注:这里说的是必须同时得到王族的血以及天生神圣的血。普洛因为既是纽恩托王族血统又是佐尹族血统,所以一个人的血就足够了。通常情况下需要两个人,而且像大魔导迪诺这样后天的圣职者是无法解放暗骑士的黑暗,必须是普洛这样天生的圣血统。并且这样的解放并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使用的。因为需要把血涂在暗骑士的唇上,象征着把自己的生命交付给对方,一生也就只能行一次这样的仪式而已。 注2:中世纪骑士正式宣誓词如下 Be loyal of hand and of mouth, seeking by God's grace to serve every man as best ye may. 言行须忠于信仰,以求得主的恩典,并尽己所能为他人服务。 Seek the fellowship of godly men, harken unto their words and remember them. 与虔诚之人结交,倾听其话语并铭记在心。 Be humble and courtesy wherever thou goest, not talking much but neither being dumb altogether. 无论去向何处,汝须保持谦卑与礼貌,且勿多言,也勿全然缄默。 Ye must protect the lives of women and children though it cost thee thine own life. 汝须保护妇女与儿童之生命,即使付出自身生命。 If ye fall into the company of lads or men who speak in disrespectful ways of any woman or maiden, thou art to tell them in gracious words that this displeases thy Lord and depart their company forthwith. 若汝身边之人言谈尽为无知之语与妇人之见,汝须以得体的言辞表明其对吾主之冒犯并当即与其分道扬镳。 Thou art to promote faith in Jesus Christ as Lord and King and Savior and protect those who seek to worship in His name any where upon the face of this earth that He has made. 汝须传扬救世主耶稣基督吾主吾王之信仰,无论身在何处,在上帝创造的土地上须保护崇敬圣名之人。 但考虑到迪亚斯是半兽人,连信仰都是模糊的,因此不向神效忠,只向主人效忠。迪亚斯的宣誓词参考了十二国里面麒麟的宣誓词。景麒好帅~TAT~